曹操把陈宫来信的内容简单地转述与与众人听,说道:“公台来信,约我与孟卓联兵,一起反攻济阴。他在信中讲了‘三胜’,徐州兵久战疲惫,且如今分兵驻守济阴、山阳、任城、东平、济北等各郡,相比月前与我军交战之时,他们的兵力已经分散,而反过来,我军的兵力却可集中用於一地,可以以众击寡,此我之一胜也;他前时与吕布通信,吕布愿与孟卓的别部共攻汝南,以此,在我军反攻济阴的时候,孙坚部的豫州兵就无法支援徐州兵,等於是断掉了徐州兵的豫州外援,此我之二胜也;州府万潜,因高素杀张长、刘馥杀李操,以及徐卓等在各郡侵害右姓,幡然醒悟,已然拨乱反正,答应潜为公台之内应,此我之三胜也。
    “程公、卿等对此有何意见?请畅所欲言!”
    毕谌与万潜以前并为州府的首吏,两人是同僚,而且言语投机,交情也还不错,听到万潜反正,甚是喜悦,抚须说道:“我就知道万君从附徐州,是逼不得已!果然如此,今他不顾身在敌营之危险,毅然决定为明公内应,重新归来,……明公,足可见兖士人心之向背!有万君为明公潜通消息,山阳、济阴之虚实,明公可尽知矣!”
    曹操说的是万潜肯为陈宫的内应,毕谌岂会不知陈宫弃曹操而投张邈这件事,实是对曹操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故到了他的嘴中,却是成了万潜“毅然决定为曹操内应”了。
    曹操说道:“子礼,你是赞成与我军与孟卓联手,共击济阴么?”
    毕谌沉吟说道:“明公,听你刚才说,公台信中讲到的‘三胜’,似乎是颇有道理,然谌不知兵,具体是不是同意公台,与陈留联兵,还是请程公、伯宁讲讲他们的看法吧。”
    曹操便问程立、满宠,说道:“程公、伯宁,你两人怎么看?”
    程立说道:“明公,时下的形势好有一比。”
    “何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曹操已知程立之意,问道:“此话怎讲?”
    程立说道:“公台信中讲了如果打济阴的话,有三胜;如果不打济阴的话,明公,对我东郡而言之,对明公而言之,则会有两弊。”
    曹操说道:“公所言之两弊,我知矣!一则,东郡不足以养兵,暂时可以支撑,久则兵马必散,即使不散,没了粮饷发给兵士们,军纪、军法也就无法再严格地要求他们,势将形如寇兵矣!不但会扰乱地方,且临战用到彼辈之际,也将无有什么战力。兵不堪用,此一弊也。
    “荀攸、李瓒、刘馥、荀悦、徐卓等人,俱非庸才,或以权谋矫出,或有治能,或博学而有清望,今如不及早反攻,兖州之民心,迟则一两年,短则一年,也许还真就能被他们收揽到,——刘馥方任济阴郡,即剿灭掉了大野泽的贼寇,周边县乡的百姓自此不再受贼寇掠夺之苦,我闻之,他的名气可是一下就在济阴响起来了!徐卓在济北,虽然侵害到了右姓豪族,可他分田於徒附、招抚流贼,却亦是颇得百姓们的交口称颂。民不附我,此二弊也。
    “程公,我说的对么?”
    曹操帐下的兖州人不少,除掉程立是东郡人外,毕谌是东平国人,满宠是山阳郡人,还有别的一些,分别来自济北、任城等郡,比如吕岱,就是任城国人,他们而下虽是跟着曹操撤到了东郡,与他们各自留在本地的亲朋好友却一直都有书信来往,故此,曹操如今虽是人在东郡,但对兖州别郡目前的情况,都还是相当了解的。
    说实话,刘馥、徐卓等人的治境策略,剿灭聚集成伙的大股贼寇、招徕流动不定的小股贼寇,同时重豪强兼并之法,打击那些贪心无度、兼并民田不已、乃至拥有数百上千部曲、还有着一定军事力量的地方豪强,扶助百姓小民,以发展经济,充实民力,等等这些举措,是深得曹操之心的,换了他治理这些郡,他也会这么干的。
    也正是因了深得他之心,所以,他才会产生假以时日,“民不附我”这样深深的担忧。
    程立想说的两弊,正是这两点,想说的话被曹操说了,他便点了点头,说道:“明公说的对,我所忧虑的两弊正是此二者。”
    满宠年纪虽轻,比程立小了二三十岁,比毕谌也小了不少,可是性格坚定,有谋略、主见,并敢决断。两个年龄比他大的尊长都已经发表过意见,他现在可以开口了。他跪坐席上,挺直身子,说道:“明公,战则有三胜,不战则有两弊,以宠之愚见,可与陈留联兵反攻济阴!”
    短短的一句话,把他有主见、敢决断的性子表现的淋漓极致。
    曹操从席上站起,到堂中踱步,他转了几圈,背对门口,负手仰头,不知在想什么,想了一会儿,回过身来,与程立、毕谌、满宠和丁斐、史涣说道:“公台信中言有三胜,我看啊,今如反攻济阴,我军何止三胜!”
    毕谌问道:“敢问明公,还有哪胜?”
    曹操伸出三指,笑道:“不是还有哪胜,是还有三胜。”
    毕谌讶然,问道:“竟是还有三胜?”
    “可不是么!”
    “敢请明公示下,是还有哪三胜?”
    曹操伸出小拇指,说道:“贞之设离狐郡,以东郡人潘璋为郡守,贞之的用意很明白,他是想用潘璋这个熟悉东郡地形、风物、人情的东郡人,来给我造成压力,但潘璋此人粗猛,虽小狡,能治军,闻他部曲颇有军纪,然其自恃勇悍,却甚是轻我。我听说,他就在前日,铸了百炼刀一柄,铭曰‘濮阳’,以擒我自许。骄兵必败,轻敌必覆,况乎既骄又轻?我如反攻济阴,离狐不难克也!此我之一胜。”
    潘璋的校尉号是“先登”,跟从荀贞以来,他着实打了不少的硬仗,在整个的徐州军中,以勇悍闻名,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徐州将校,实是没有几个。
    而月前徐州的攻伐兖州之战,又是势如破竹,连战连胜,仅被亢父、寿张这类坚城阻了一些时日,其余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大的阻碍和挫折,在不少徐州军将、士卒的眼中看来,兖州兵、曹操委实易打,甚至有军将和老卒认为,此回打兖州的这一仗,还不如之前打陶谦、夺徐州的那一仗打得费劲。
    两个原因结合一处,这也就难怪潘璋信心满满了。
    毕谌说道:“潘璋勇而无谋,此确是我军之一胜也。敢问明公,二胜是何?”
    曹操伸出无名指,说道:“我叫李高与他的两个弟弟去信,本就已得到了李操、李进的愿为我军之内应,现今李操被刘馥杀害,这必然会更加坚定了李进投我之心!李氏乃乘氏豪姓,其部千许,加以徒附、乡人,可得三四千众,虽然数量不多,然可起奇兵之效;且李进在济阴,我军从他那里,可知济阴郡的虚实情况。此我之二胜也!”
    毕谌、满宠对视一眼,他俩此前都不知曹操命李高召李操、李进为内应之事,直到现下听了,二人才知。
    满宠赞道:“明公深谋远虑,原来早已在济阴郡埋下了钉子!乘氏此县,沿济水西南下,不到百里即是济阴的郡治定陶;出而向东南,六七十里便是兖州的州府、山阳的郡治昌邑,这个地方诚然是济阴、山阳两郡的心腹要地!李操、李进兄弟素有勇名,今李操虽死,而其弟李进的智谋却在李操之上,有他在乘氏响应明公,济阴必可光复矣!”
    他略想了下,自告奋勇,说道:“宠请为明公锦上添花!”
    曹操问道:“如何锦上添花?”
    满宠说道:“我郡豪强李朔等人,向来与宠交好,宠愿为明公去信於他们,看看能不能把他们为明公招徕帐下!如是可以,则当明公、张府君一攻济阴之西、一攻济阴之南,而李进响应於乘氏的时候,若再有李朔等人起兵於山阳,那明公这回反攻济阴,岂不就更稳操胜券!”
    满宠十八岁的时候,就在山阳郡的郡府中,出任督邮之重任,当时郡内有李朔等豪强各拥部曲,抄略百姓,满宠奉令去纠察他们,靠着他家族的声望和他个人的能力,李朔等都自请认罪,从此以后,不复再有掠民的行为。满宠和曹操类似,也有轻侠的一面,与李朔这类的豪强大侠,彼此能聊得来,互相间的关系还不错。他如给李朔等去信,不敢说这些人全都会响应曹操,可在自身利益被荀攸、乐进等损害的前提下,也许还真会有几个跳出来扯起叛乱的。
    曹操大喜,说道:“此事如成,卿记首功!”
    毕谌问道:“敢问明公,三胜为何?”
    曹操伸出了中指,排在小指、无名指的前边,高高竖起,说道:“徐州能为我敌者,唯贞之耳!贞之现下已回徐州,留戍兖州的徐州主将是荀攸、乐进,公达固智、文谦固勇,非我敌也!此为三胜!”
    虽为屡败之将,但曹操这话说的充满了自信,不仅满是自信,且其的语气、表情、仪态,并使满宠、毕谌、史涣、丁斐完全地相信他的此话。这大概就是人格的魅力吧!
    程立说道:“明公所言甚是!加上公台的三胜,我军有六胜在手,如是反攻济阴,必胜无疑!”顿了下,又说道,“不过明公,张孟卓一直自视甚高,自以为可与明公比肩,今与其部一起反攻济阴,获胜虽说不难,然克复济阴后,为能压制住张孟卓,以立浅见,是不是可趁公孙伯圭败归幽州,袁本初已有余力助我兖州之力的机会,再向袁本初请些援兵?”
    曹操心道:“本初的部曲甲械精良,远非我部可比,既是为确定住与孟卓的主从关系,也是为打下济阴以后,下一步继续用兵山阳、任城等郡着想,问本初借些兵马,当然是需要做的。”收回了三个手指,颔首说道,“公言甚是!”回到案后坐下,亲自提笔,给袁绍写求援的信。
    袁谭才因为荀成、陈买的缘故,从平原郡无功而返,对於曹操反攻济阴、兖州余郡的计划,袁绍自是大力支持。信到冀州,袁绍即遣高览、张南两将,引步骑五千,往助曹操。
    却说便在高览、张南领兵前往东郡的时候,青州济南国的国都东平陵县中,郡府之内,应荀贞之表而新得任青州刺史、领齐国相的陈买,在日前刚接到了两封荀成檄书后不久,这天又收到了荀成的一道檄书。陈买看书罢了,大怒不止,掷檄於地,怒道:“荀仲仁迫凌再三,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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