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等人俱至,荀成本部的长史秦项等大吏、并及从战的太史慈等重要将领也都应召而来。
    ——太史慈是东莱人,可以说是荀贞帐下目前仅有的青州籍贯的重要将校,那么此回攻取青州之战,他当然要参与其中,早於备战阶段,他便被荀贞调拨到了荀成部中。
    赵云是三路攻青部队中的西路军主帅,荀成首先询问他的意见。
    赵云回答说道:“将军,根据军报,现盘踞在北海、东莱各县的黄巾,主要是以管亥部为主;管亥部现下又主要分散於北海郡的中部和东部,其部中之组成,部分是他的嫡系,其余是依附於他的黄巾别部,总共号称三十万众。
    “三十万众,肯定是没有的,管亥这是在吹牛。但就算按二十万众计,料其中能战者亦得有三四万人,此三四万人中,老卒则至少万人上下。此战,绝不能大意。
    “末将以为,当下之策,应当是再多派出一些斥候、细作,具体地探查他们各部的情形,然后根据具体情况,可以以粮诱之,先试着招降,若招降不成,再做进战。一旦进战,宜以首先歼灭管亥之本部嫡系为要,只要把管亥嫡系歼灭,那么余下的各部黄巾贼就不攻自破矣。”
    简而言之,赵云的计策是,先把敌人的虚实搞清楚,然后试着招降其中比较穷困、比较动摇的,最后再作进战,进战的时候,以管亥的嫡系所部为重点的歼灭对象。
    荀成以为然。
    陈买、田楷、荀濮、太史慈等也无异议。
    却就在荀成便按赵云的建议,传令下去,命部曲一边在临淄略作休整,一边和正在北海境内牵制管亥部黄巾的陈登、黄迁部联系,加紧探查北海、东莱,尤其是北海郡内黄巾各部的具体情形之后,其帐下长史秦项,捻须说道:“明公,现在有个麻烦。”
    荀成问道:“什么麻烦?”
    秦项说道:“明公,截止现下为止,降附我军的黄巾贼众数量远超过此前的预料,而临淄空享名城之誉,城中府库却是空空如也,我军并没有能够得到很多的粮秣缴获。如此,按照眼下的消耗速度,要想继续顺利地实行‘以粮诱贼’之策,粮秣就是一个急需解决的麻烦。”
    也不用荀成来问他这个麻烦该怎么解决,秦项就主动把他考虑出来的解决办法说了出来,他说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麻烦?下吏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两个办法。”
    荀成问道:“哪两个办法?”
    “一个是催促后续粮秣加快运输,一个是在补充粮秣到来前,暂时减少给黄巾降众的分粮。”
    荀成想了想,询问陈买,说道:“陈使君,你怎么看?”
    陈买看了一眼荀成,回答说道:“黄巾贼的缺粮程度确实是出乎意料。我前天去投降的黄巾贼营里转了转,哎哟,简直不似人间。一个个皮包骨头,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我听说,就在他们降我军之前,甚至有的黄巾贼部都吃起了死人肉!这么个情况下,我军现在的日常耗粮的确是比较大,在后续粮秣还没有运输到之前,我以为,秦长史的建议不错,是可以适当的减少一些给黄军降众的分粮,……总得先保证住接下来北海那边的战事顺利进行才成。”
    荀成转问赵云、荀濮、太史慈等人,说道:“卿等是何意见?”
    荀濮对秦项、陈买的建议不以为然。
    他离席起身,大声说道:“将军,我认为不可!”
    ——按族中辈分,荀濮得叫荀成一声“阿父”,但而下是在军中,所以他呼军职而不呼私称。
    荀成和颜悦色,问道:“为何?”
    荀濮说道:“黄巾贼降我军之前,我军可是放出话去了,只要降我,顿顿管饱!现在若是减少了给他们的授粮,岂不会被他们说咱们言而无信?镇东是打算用他们做屯田兵的,而下他们刚降,要是就被他们认为咱们言而无信,说话不算,那么,镇东日后还如何管束他们?这是其一。咱们‘言而无信’的名声若是传出去,被北海、东莱黄巾知晓,那我军又还怎么‘以粮诱之’?这是其二。”
    荀成沉吟稍顷,说道:“你此言也有道理。”问秦项,说道,“后续的粮秣何时能够运到?”
    秦项答道:“后续的第一批粮秣现下刚到泰山郡,估计运到临淄,少说还得七八天。”
    七八天,看来这段时间不长,但荀成、赵云等部的兵马合计就有万余人,只这万余人,每天的耗粮便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再加上投降他们的齐国等地黄巾,眼下的总数也已有四、五万人之多,按照眼下的这个消耗速度,军中的确是拿不出太多的粮食去招诱北海黄巾了。
    荀成思酌良久,做出了决定,说道:“孟涂说的在理,给黄巾降众的分粮不能减少,但咱们军中的存粮确实也不太充足,那么就用两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麻烦吧。”
    秦项问道:“敢问明公,是哪两个办法?”
    荀成说道:“给军中将士的口粮酌情减少一些,此其一也;劳烦陈使军立刻组织齐国郡吏向郡中各县、豪强大户募粮,此其二也。”
    陈买面露难色,说道:“黄巾贼肆虐多年,郡县皆为之一空,就算募粮,恐怕也募不来多少。”
    荀成说道:“此外,不必再等泰山的郡兵再来统一押送俘虏了,现在我军就调出一部兵马,从今天起,开始把黄巾降众,分批分次地送去泰山。”
    荀贞既然决定了以粮来诱黄巾军投降,那么在粮食的预先筹集上,做得就还是很充分的,只不过在郯县州府的存粮,单只供应荀成、赵云、陈登、黄迁等部的兵马损耗,这是够的,可如果再用来供给数十万黄巾,那么数量明显就是不足了,所以很大一部分粮食需要从徐州南边的东海、下邳、彭城等郡募运,如此,路上就会浪费一些时间,这是一个原因。
    再一个原因,也就是秦项他们说的,没有料到青州黄巾缺粮的程度已经到了如此紧促的地步,投降的黄巾各部中,很多都是一点粮食都没有了,吃草根、吃树皮、吃土,甚至如陈买所言之吃人,有的都已经吃了很长时间。
    这样一来,随军所带之军粮的的消耗速度,就超过了荀成等人的估计。
    故此,这才开战没多久,便出现了粮食方面的紧张问题.
    但话说回来,粮食紧张归紧张,按秦项、陈买的建议,少给黄巾军发点粮食或者干脆不发,这显然也是不行的。
    於是,遂按照荀成提出来的这三个办法施行,算是解决了粮食的暂时不足问题。
    ……
    开战至今,荀成、赵云两部兵马连续征战已有十余日,便在临淄做了两天的休整。
    随后,全军开拔,渡过临淄东边的淄水,入进北海郡界,过东安平县,再渡浊水、昧水,共计行军百十里,这日,前头已是北海国的郡治剧县。
    北海郡的大多数的县和野外地域,现早已落到了管亥等部黄巾手中。
    孔融能够直接管辖的地方,也就只剩下了剧县及剧县南与琅琊郡接壤的朱虚县等狭窄的一块地带,还有北海东部的胶东县而已。
    孔融现就在剧县的县中。
    赵云、荀成等部进攻青州不久,孔融就听说了这个消息。
    他闻讯之后勃然大怒,甚至当时打算遣派郡兵去帮助齐国,抵抗荀成部的入侵。
    但是因为剧县城中的郡兵本来就少,如果再派出去一些的话,那剧县可能就要危险了;同时也是因为陈登、黄迁、刘谦所率的部队已从琅琊入境,所以孔融这才没有派兵西往齐国。
    这天,闻得荀成、赵云、陈买、田楷、荀濮等引领大军入了北海,将至剧县城西,孔融立刻召聚府中的文武诸吏,商议对策。
    孔融的功曹孙邵、一向最得孔融信爱的王规、刘仁等等,相继来到堂上。
    诸人向孔融行礼罢了,分别落座。
    孔融手抚浓密的黑须,愤慨地说道:“当今国家危难,荀贞之不思匡扶社稷,却觊觎我青州久矣。他先是擅自上表,举荐陈买继任我青州刺史之位,继又与陈买反目,战於历城,复又攻济南相,时至如今,他已经是数次犯我州界!前时,他侵据东郡、陈留以后,又把我州之平原郡抢占。这一次,他更遣三路兵马寇我青州!现下,陈登、黄迁之部在我北海郡南猖獗不已;荀成、赵云举着陈买作旗号,已出齐国,也进犯到了我北海郡内,将至剧县。”
    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一下,大概实在是怒气难平,用力地拍了一下案几。
    堂中诸吏都在安静地听他说话,猛然拍打案几的声音响起,着实吓了众人一跳。
    王规、刘仁两人原就心神不定,被这一声响动吓住,抬起头来,仓皇四顾,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孔融的脸上。
    孔融继续说道:“我汉家自有制度,二千石无诏,不得擅自出境,郡守尚且如此,况乎一州之长吏?说什么是应了我青州士民请他入境、剿灭黄巾的要求,他乃才入我青州,这都是唬三岁孺子的话!他荀贞之分明就是想借幽州内乱,袁本初无暇顾及青州的这个机会,来把我青州鲸吞,使青州亦成为他的窃据之土。……我意已决,我要在剧县给荀成等以迎头痛击!”
    孔融环顾堂中诸人,问诸人,说道,“君等以为何如?”
    短暂的沉默之后,堂中众吏纷纷开口发言,七嘴八舌,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孔融听了多时,诸吏意见不外乎两种。
    要么是附和他的话,要么是以为单凭剧县一城,必是难以抵抗荀成大军,吞吞吐吐的,建议最好不要和荀成打这一仗。两种意见之中,后者居多;持前者见者,只有寥寥一两人。
    孔融怒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身为汉臣,就当为天子守土,怎么能因为畏惧荀成、赵云的兵多,就不敢打呢?我宁愿战而死,亦不愿辱我清名!”
    一直没有开口的功曹孙邵咳嗽了声,说道:“明公,守土自是应当,唯是敌众我寡,今纵守之,这城,也不见得能守住。以下吏愚见……。”
    孔融打断了孙邵的话,目光炯炯,直视着他,问道:“怎么,功曹要劝我降城么?”
    孙邵还真是这个意思,但是见孔融瞪大了眼睛,一脸愤怒的样子,不好把自己的念头再说出来,只好临时改变措辞,说道:“下吏倒不是劝明公献城。”
    孔融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孙邵说道:“只靠我城中兵马守城,这城断然是守不住的。明公何不招胶东令王君率部来援?如此,则城中有明公坐镇,外有王君援兵,剧县或许可以得守。”
    孙邵提到了这个“胶东令王君”,便是王脩。
    王脩是北海郡营陵县人,素来以忠义扬名,孔融任职北海太守后,闻其名声,就把他聘任为了府中主簿,并让他兼领高密令。
    高密有一豪强孙氏素来强横任辖,他家的门客多次违法乱纪,犯了法的亡命之徒往往也会投奔到他家门下,以求庇佑。有一次,有贼人路上抢劫,抢劫完了之后又跑入了孙家门下,因为孙家的门客徒附众多,吏役不敢去捉拿,王脩就亲自带领吏卒和百姓围住了孙家。孙氏抗拒防守,王脩命令:“谁不去攻打,我就把谁与贼人一同治罪。”由是,原本不敢前去攻打的吏、民便蜂拥而上。孙氏因此恐惧,乃交出了劫掠之贼。自此高密的豪强,尽皆慑服。
    孔融遂迁王脩为功曹。胶东县贼寇很多,黄巾横行,孔融乃又任王脩领胶东令。
    胶东有一大族,为公沙氏,——便是早前与荀爽曾经有过一段故事的那个公沙氏。这个家族世为豪强,和黄巾军私下颇是勾连,召聚宗族子弟、附近乡里的百姓,还有亡命之徒,建筑营垒,挖掘沟堑,俨然一副要把胶东县变成他公沙家地盘的架势。王脩到县侯,独自一人,带了几个骑兵闯入他家的营中,当场斩杀了其家的几个领头人,余下的公沙氏族人震惊愕然,无人敢动。胶东县的贼寇因此渐渐止息,黄巾军畏惧王脩的威名,也很少再去犯境。
    却是这胶东一县,竟借王脩之力,而至今还独保全於黄巾势力强大的北海东部。
    孔融对王脩有知遇之恩,王脩对孔融忠心耿耿,只要剧县遇到敌情,孔融出现危险,王脩每次都会及时率兵赶往蓟县,救援孔融。剧县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没有失陷,除了琅琊郡黄迁的呼应相助以外,另外有很大一部分的功劳就是王脩的。
    闻得王脩的名字,孔融面色稍缓。
    或许是想到了弃他而去,现在陈登、黄迁军中为向导、谋佐的刘谦。
    孔融感慨地说道:“能不辞危险而来相助於我的,也就只有王脩了。”
    於是接受了孙邵的建议,立即派人出城,赶去胶东,召王脩率部来援,同时命令守卒紧闭城门,严加防守。
    孔融一向信赖器重的王规、刘仁两人,在这次议事会上,却是从始至终,惶恐无言。
    ……
    次日下午,荀成、赵云部到达了剧县城外。
    遥观城池,见城中防守甚严,荀成登知孔融无投降之意,便传令下去,叫部队绕过剧县,继续东行。
    命令刚刚下达,长史秦项驱骑进前,到荀成马边。秦项勒马,其胯下战马,扬蹄举脖,恢恢嘶鸣。秦项甲胄在身,握刀问道:“明公,为何不攻剧县?”
    “孔北海,我阿兄之所重;又且他曾与我族父慈明公同在豫州州府为吏,是我的长辈,我怎好贸然攻其城也?”
    秦项不以为然,说道:“明公,青州诸城,只有临淄算是坚固,而临淄且被我军一举攻下,况乎眼前的这个小小剧县?孔北海固然明士,然他毫不知兵,现在明公如果下令进攻此城的话,不必等到入夜,下吏敢断言,剧县就能攻下!”
    荀成当然不会听秦项的建议,说到:“我此番出兵之前,阿兄对我有交代,切不可冒犯北海。”
    秦项说道:“那这剧县城怎么办?就留在这里不打么?”
    荀成说道:“且等剿灭了管亥等各部黄巾贼,然后再说。”
    绕过剧县城,东行数十里,到平寿县,由平寿南下而至营陵县。
    ——这个营陵县就是王脩的家乡。
    营陵县距离琅琊郡界只有五六十里地,陈登、黄迁的部队现下就在这里。
    既是因荀贞的赫赫大名,也是因刘谦的招降有功,营陵县是主动献城投降的。至於原本在此城周边的黄巾军,有的降了,有的东去投管亥了。
    於营陵县中,荀成、陈登等人相见。
    荀成笑与陈登、黄迁、刘谦说道:“闻君等出琅琊后,先战於汶水北岸,复取营陵,前后数战,斩获黄巾贼以万计,战功赫赫矣。”
    陈登笑道:“哪里敢与将军和赵将军相比?赵将军先克乐安、涪县、济南,继与将军会师齐国,将军与赵将军又克青州名城临淄;闻投降将军的黄巾贼众,弥漫田野,一望无际。和将军、赵将军的战功相比,吾等这算是什么功劳?”
    荀成一笑,话入正题,问道:“现在北海黄巾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陈登回答说道:“目前北海黄巾主要是管亥所部。管亥现引众十余万,驻扎在夷安县;夷安与营陵间的高密、淳於等县,各有多少不一的管亥别部黄巾,淳於的黄巾贼众约两三万人,高密的少些;夷安以东,壮武、即墨、挺县等地亦各有贼众,多者一两万人,少者万余。”
    这与军中斥候打探来的情况基本一致。
    荀成命取地图,铺展开来。
    众人聚图前,细细观看。
    夷安县在营陵县的东南边,两县相距两百来里。
    陈登刚才提到的淳於、高密,这两个县一北一南,位处在营陵和夷安两县之间。
    壮武、即墨、挺县都在夷安的东边。
    即墨县离胶东县不是太远,在胶东的东南边,两县相距不到百里。
    如果说剧县、东安平、营陵是北海郡的西部诸县的话,那么壮武、即墨、胶东、挺县等地就是北海郡的东部诸县;淳於、高密、夷安则位处在北海地的腹心区域。
    根据入到青州以来,与乐安、济南、齐国等地黄巾军各部前后数次交战的经验判断,荀成、赵云对很快就要打响的“北海决战”此役,尽管十分重视,但对此战的最终之胜利却同时也充满信心,并不怀疑他们能够顺利的把这些现被管亥等部黄巾占据的县城打下。
    听起来好像管亥等部的黄巾人数很多,动辄数万,管亥那里更是有十余万众,可这是把男女老少全都算上以后的数字,——如前文所述,黄巾军是拖家带口的,那么就像赵云的分析,其实其中的能战之卒,总计算下来,应该也就是赵云估计出的那个数字,能战者三四万人。
    首先,荀成、赵云、陈登三部会师以后,兵马的数量已达万余。
    其次,黄巾兵的军械、武器装备、战斗意志,皆不能与徐州兵相比。
    再次,还是那句话,青州黄巾饿了一冬,又饿了一春,连饭都吃不上了,拿什么打仗?
    是以,对打赢此仗,对击败管亥,荀成等都有信心。
    荀成看了一会儿地图,说道:“打下淳於、高密、夷安等县,击败管亥,并不为难,所难者,是怎么才能把管亥部堵在夷安,让他们不能向东逃窜?”
    北海郡东边东莱郡境内,现下也是颇有黄巾,如果被管亥等部的主力逃入东莱,使他们和东莱黄巾会合,那么就会加大些荀成等部接下来打下东莱的作战难度。
    赵云说道:“将军,要想把管亥堵在夷安,云有一策!”
    荀成把目光落到了地图上边夷安县东边的壮武、即墨等县,说道:“子龙,你是想建议我分出兵马一支,绕过夷安,进至壮武、即墨两县,以断管亥退路么?”
    赵云说道:“正是!”
    荀成蹙起眉头,说道:“壮武、即墨两县的黄巾合计亦有数万,其间能战者怎么也得有万余人吧?而且此两县距夷安不远。若是我军分兵一支,绕过夷安,去攻壮武、即墨,则如不能迅速地把壮武、即墨两县之黄巾歼灭的话,这支部队就很有可能会陷入到腹背受敌的境地。”
    赵云答道:“正是!”
    “子龙,你以为谁人可堪此任?”
    赵云微微一笑,说道:“云愿领此任。”
    荀成大喜,说道:“亦唯有子龙你去,我才能放心!”
    荀成、赵云等将都是打老了仗的,根据当前的形势,三言两语,就定下了进战方略。
    陈登补充说道:“将军,以登之愚见,要想把管亥堵在夷安,同时又保证迂回进攻壮武、即墨的部队不陷入腹背受敌之境,那么,我军之主力最好就不要在淳於、高密两县浪费时间,不如绕过这两个县,直接进攻夷安!”
    荀成点了点头,说道:“君此策甚佳。夷安,是管亥所部之所在,乃北海黄巾诸贼之腹心也。夷安如下,管亥如被我军擒杀,则高密、淳於等县之黄巾贼不战而自溃矣。”
    於是就综合赵云、陈登两人的意见,制定出了具体的进战之策。
    令田楷、荀濮各率部分兵马,分至淳於、高密两县,以牵制和同时看住这两县的黄巾军。
    使赵云率其本部,绕过夷安,进攻夷安东边的即墨、壮武两县。
    荀成、陈登等则亲率主力,直奔夷安县。
    数日后,荀成等兵到夷安。
    ……
    夷安县。
    徐州兵围城已有两日,城中管亥忧心忡忡。
    却这管亥,算是黄巾军中的后起之人。
    中平年间,八州黄巾大举起事的时候,管亥在其中还默默无闻。随着第一批造反起义的黄巾军渠帅们相继地或战死或投降后,管亥乃从众多的原本黄巾军的中层将校中脱颖而出。
    管亥其家本是北海当地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豪强,他一向扶危济贫、倾财仗义,凭着他早年积累下的名声和他的骁猛善战,发展至今,他已成为青州黄巾中最有名气的一方大帅。
    最盛之时,依附於他的黄巾部曲不下二三十万之数,便是现在,还有一二十万之众。
    但是手底下人多,不仅给他带来了越来越响的名声,并且也给他带来了沉重的压力,——他需要给这一二十万张嘴提供足够的粮食。
    却青州凋敝已久,只靠从郡县府库、豪强大族那里抢粮,早已不够满足这么多部曲吃饭了,所以早在前年起,管亥就开始转变了他之前的作战策略,不再总是抄掠作战,而选择了夷安等几个县做他的大本营,组织手下的黄巾部曲在附近垦田种粮。
    同时,为了稳固他的统治,对夷安等县的大族、士人,他也改而采取了优抚的手段;并对身在剧县的孔融采用边打边打拉的策略,——只不过他的这两个改变,收效都不怎么样。
    士人、孔融不肯配合他,也就算了,至少田地重新开垦出来,麦子重新种下了,眼看着形势也许会慢慢变好起来,可去冬两场大雪造成的严重雪灾,一下就让他如大冬天淋下冰水。
    麦地的受灾,引发了他心中一直隐藏着的深深担忧。
    这担忧,便是徐州的荀贞。
    荀贞在兖州和曹操的两次大战,以及荀贞在豫州和吕布的那场战斗,他都极其关注。
    越是荀贞帐下的徐州兵战无不胜,他心中隐藏的担忧就越是严重。他知道,早晚有一天荀贞一定是会来打青州的。事实上,去年冬天雪灾后,他就想,荀贞会不会趁机於明年开春来打?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荀贞的部队真的来了。
    猜是猜对了。
    可是该怎么应对?
    管亥却束手无策。
    没有对策,倒也不能说是他无能。
    就像黑山军一样,名义上,张飞燕是黑山军的总大帅,可是事实上,黑山军各部并非都是无条件地完全服从他的命令,而是各自割据;青州境内的黄巾各部也是如此,名义上管亥的名头最响,可他并不能直接地指挥州内的各部黄巾。
    从管亥在北海郡站稳脚,开始在夷安等县屯田、耕地,到现下已经一两年了,然而直到现在,他连北海、东莱这两个郡的黄巾诸部都还不能完全地控制住,更别说青州西部的那几个郡了。
    所以,当徐州兵分三路入青州后,管亥尽管有心组织青州黄巾各部,做统一的抵抗,但结果却是根本不成,只能眼看着乐安、济南、齐国等地逐一被徐州兵打下。
    现在,徐州兵到了他的城外。
    这些其不必多说。
    只说管亥,忧心忡忡的在几个军将的陪同下,巡视城头。
    放眼城上,守卒一个个衣衫褴褛,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正儿八经的矛、刀、弓箭等武器在其中只占部分,更多的守卒拿的是削木而成的矛,自制的简陋弓矢,乃至还有拿农具的。
    武器简陋,因为饿了一冬又饿了一春,兵卒们有气无力,士气也很低迷。
    荀成、陈登、黄迁等部主要围攻的是夷安县的南城和东城,因是管亥重点巡视的也就是南城墙和东城墙。
    他先巡的南城墙,巡完之后转到东城墙上。
    才转到东城墙,管亥就看到在前边不远的一个垛口旁边,十几个将士聚集在一起,不知在窃窃私语的说些什么。这十余人中,带头之人管亥认得,是他帐下的一个小率。
    这小率本非是管亥所部,而是本来自为一部,只是后来在一次入寇琅琊的时候,他的人马被黄迁痛打了一顿,损兵折将,在北海郡立不了足了,於是乃才投到管亥部中。
    管亥看到他们的时候,这十余人中也有人看到了他,受看到管亥那人的提醒,余下之人停下了交头接耳。
    那军将过来向管亥行了一礼,说道:“大率,巡城呢?”
    管亥说道:“是,我巡城看看。徐州兵的攻势今天甚猛,你们能把东城守住,功劳很大,等把徐州兵打退,我重重有赏。”
    此时是傍晚时分,快要入夜。
    昨天、今天白天这两天,荀成等所部都是白天攻城,傍晚撤兵。
    那军将听了,回答说道:“守城咱的本分,哪里敢图什么赏?只要能把徐州兵打退了就好,功劳什么的,大率不必提起。”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但这军将的眼神却颇闪烁,好像有点不敢与管亥对视的样子。
    管亥把他的表现尽收眼中,也不点破,又抚慰了他两句,就带着身边的亲兵、军吏们离开,巡视前边的守卒。
    往前走了不远。管亥身后一个军吏上前两步,凑到管亥身边,低声说道:“大率,这家伙肯定心中有鬼!他会不会是想投徐州兵?”
    管亥没有作声。
    这军吏又说到:“大率,早在徐州兵到城下之前,咱们军中就有传言,说什么荀贞之他也在读太平经,还有的兵士说,要不干脆就投了荀贞之。大帅,这家伙抱的说不定就是这心思!”
    管亥还是默不作声。
    这军吏又说到:“大帅,不可不防啊,万一这家伙真的是存了此念,那等徐州兵再攻城的时候,他突然叛变,咱这夷安城岂不就危险了么?”
    部下兵士们传言什么荀贞也读太平经,又有人说不如降了荀贞等等这些言语,管亥岂会不知?可他知道,也没办法制止。因为传这些话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群成片地在这样传言。
    有道是,法不责众,他总不能把传言这些东西的人全都杀掉吧?
    如果他敢这么做,不等他把这些人杀完,只怕这些人就起来先把他杀了。
    管亥因此仍旧是一言不发,闷着头只管往前巡视。
    ……
    却就在管亥刚才经过的那个垛口,方才向他行礼答话的那个军将,回到了人群中。
    他们接着刚才的话题。
    这十余人的确是在商量要不要投降荀贞,或者说是要不要投降城外的徐州兵。
    适才已经有人说了投降的理由,亦正是管亥身边那军吏所说到的军中谣言,荀贞现在也在读太平经,此外,更重要的是,徐州兵那里有粮,所以不如降之。
    ——齐国等地的黄巾降卒,荀成留下了些,这两天攻夷安县前和攻城之后,他都会叫这些黄巾降卒向城内喊话,把对黄巾降卒种种的安抚,悉数告知城中。
    众人中,也有迟疑的。
    就有一人说道:“我听说荀贞之最先是靠打颍川黄巾而起的家,前两年,他又打兖州黄巾。他怎么可能会去读太平经?说实话,我对此是不相信的。”
    愿意投降的一人说道:“你管他是不是真的在读太平经?我就问你,徐州是不是有粮?”
    “有粮。”
    愿意投降的这人说道:“那不就得了?……还有,你刚才说荀贞之前两年打兖州黄巾,我再问你,兖州黄巾败给他后,他是怎么对待俘虏的?”
    “我听说,好像是他把俘虏到的兖州黄巾,大多编为了屯田兵,分给田地,让之在徐州、兖州各郡县垦田种粮。”
    愿意投降的这人一拍手,说道:“对啊,只要有粮,只要他给咱们分田,这不就成了么?他读不读太平经,有什么关系?”
    边上的诸人大多附和,都道:“是啊,是啊。”
    又一人笑话那迟疑的,说道:“还管他荀贞之有无读太平经,你大字不识一个,你读过太平经么?”
    闻得此言,众人哄笑,那迟疑的被弄了个大红脸,挠头不语了。
    却是参加黄巾的,并非全都是太平道的信徒,他们的中坚力量肯定是太平道的信徒,可是,也有很多是没有饭吃,活不下去的贫民,铤而走险加入到了黄巾的队伍之中。愿意投降荀贞的那人就不是太平道的信徒,提出异议的那人,实际上也不是一个坚定的太平道信徒。
    诸人笑了阵,齐齐把目光投向了那小率。
    小率说道:“黑驴说的不错,管他读不读太平经,比起皇甫嵩、朱儁这些屠夫,荀贞之对咱黄巾军确实还算是仁义,至少他不乱加屠戮,只要投降他,他一概不杀,皆给以安置,就冲这一点,我看咱们就能降。”
    众人称是。随即,一人说道:“可就靠咱们,就算是降,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吧?只怕城门还没打开,就先被大率把咱们给砍了。”
    那小率说道:“你傻啊,若是要降,那当然不能只咱几个!愿降的多了去了,我等分头联络,等说动足够的人后,咱们再献城而降。那个时候,就是大率,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一人犹豫说道:“大率待我等不薄,我等败於琅琊,投到大率帐下以后,大帅对我等并无别样的对待,有粮给粮,有兵器就给兵器。咱们若是把城献了,连累大率……”
    那小率说道:“咱们献了城后,便替大率求情。镇东仁义,想来,不杀咱们,也不会杀大率。”
    说来这小率,之所以投到管亥帐下,就是因为他们入寇琅琊不成,等於说是被徐州兵给打的不得不投奔管亥,可当此生死关头,他却是给荀贞说起了好话。
    眼往城下瞟去,这小率心道:“那打败我了的黄迁,我闻他本是冀州黄巾!却降了镇东后,现已是琅琊都尉,手底下兵马强壮,荣华富贵,俱皆不缺。我若献城有功,镇东必定不会亏待於我!……至若大率,大率帐下数十万部曲,镇东对他,更是不会亏待。”
    管亥对待帐下的部曲,的确大方,因此,这些黄巾兵士虽是后投之人,可在临降之际,却不约而同地都想起了他。
    ……
    夷安县城被围第四日,荀成帐下的黄巾降卒朝城内和城外近处的黄巾兵营宣告了一条消息。
    这消息说的是:赵云率部已经攻下了壮武,正在围攻即墨,即墨眼看也将不保。
    这道消息后不久,又一道消息传来,说胶东令王脩率部已从胶东县出,将来配合荀成、陈登等部围攻夷安县城。
    这两道消息,很快在城内、城外黄巾营中传开,人尽皆知。
    本来城中守卒的士气就低迷,起意投降的人数众多,又忽然来了这两道消息,顿时军心大乱。
    管亥一时之间,无计可施,他左思右想,只能选择做个识时务的俊杰。
    遂於这天下午,管亥献城投降。
    ……
    既克夷安,管亥投降,北海郡内余下的黄巾各部,正如荀成所言,已不足虑。
    荀成乃令黄迁、太史慈、田楷、荀濮等分兵共进,四、五日的功夫而已,淳於、高密等诸县尽下,即墨也被赵云攻克,北海诸县的黄巾军,要么散逃,要么投降。
    北海一郡,只剩下剧县未下。
    於是,荀成便率部还剧县。
    这次再到剧县,已不只是荀成部的兵马了,还多了数千选拣出来的黄巾降卒,由管亥统带。两万上下的步骑抵达剧县,声势壮大。
    此时,被荀成等诈称是“共攻夷安”的胶东令王脩已经率部到了剧县城中。
    闻得荀成等率部到来,王脩慨然地与孔融说道:“脩愿与公同生死,共守剧县。”
    孔融十分感动,胆气以由之而壮,便聚城固守。
    却是没有想到,荀成部到了剧县城外后,接连数日竟不发起进攻,而只围城。
    荀成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孔融不懂了。
    荀成围剧县城而不攻,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很快,孔融就知道了荀成这么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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