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嚣张离去,一身得意劲的汝南郡王,包拯颇是无奈。
    老实说,要是其它人把这样的情报交上来,涉及到赵氏王家的,举报人定要被‘请’到开封府中来,详细问过之后,再交由大理寺再‘询问’一遍。
    可以说是得慎之又慎才行。
    但举报人是陆森陆真人,递情报的是汝南郡王,两个都不是普通人,怎么‘请’?
    现在陆真人愿意把情报给过来,就已经算是极大的人情了,现在世人谁不清楚陆真人对朝廷是死了心的。
    包拯叹了口气,再把册子翻了一遍,然后进了宫,面见了官家。
    半个时辰后,赵祯把册子看完,然后脸黑如炭。
    他虽然仁善,但没有到傻的地步。
    自古皇家龙椅之争,败者向来是没有好结果的。
    他这次是真的愤怒了。
    “这册子真是陆真人呈上来的?”赵祯压抑着暴躁的情绪问道。
    包拯拱拱手:“汝南郡王确实是如此说的,想来他也不会在这事情上说谎。”
    谋逆之事,但凡有点正常思维的人,都会想办法远离。
    “包爱卿可还记得两年前,有弓弩手在城外伏击了陆真人之事?”赵祯突然开口问道。
    包拯点头:“自然记得,事后臣也暗中遣人一直追查,可都没有找到那些人的踪迹。”
    赵祯站了起来,走到旁边的书架上,拿出一卷册子,递向自己身前人。他虽然惧怕包拯,但内心中也是极其相信此人的:“这是两年来,我让皇城司搜集到的一些线索,虽然依然不清楚那些人是谁,但也稍稍找到了方向,现在再和陆真人送过来的情报一对照,线索直指襄阳王。”
    包拯没有立刻赞同这话,而是翻开了册子,细细看了起来。
    赵祯也不急,他坐回到椅子上,继续批改着自己的公文。
    大约近半个时辰后,包拯终于看完了,他闭眼思索了会,将两本册子的线索一一对照,最后睁眼说道:“官家打算如何处理?现在襄阳王还没有振臂一呼,他暗中豢养的兵士究竟有多少,我们尚不清楚,若真要追究此事,必然得以雷厉风行之势,先擒住襄阳王,让他无法调动士卒。”
    “可谁能做到?”赵祯叹气道:“我那堂弟,表面上看着温文儒雅,但实质上心思可重着呢,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打草惊蛇。”
    “可否宣他入京?”包拯问道。
    赵祯想了想,说道:“问题是,外放王爷本就不能随便入京,我若宣诏,他必定会有所怀疑,然后便起事了。”
    包拯想了想,说道:“那等我召集中书门众臣,商议此事如何处理,毕竟一人计短,众人计长。”
    “那就先这样吧。”
    陆森最近两天挺开心的,老实说,襄阳王这人他早就不太爽了。
    北宋的环境其实还算是不错的,虽然说农民过得苦了点,但此时至少还有一帮子文臣,愿意帮帮底层人民。
    包拯想着护佑黎民百姓,以庞太师为首的改革派,也想着修改土地弊政,让土地兼并不那么严重。
    总得来说,以现时的生产力而言,北宋前中期的人文环境还是算不错的。
    后期实在是土地兼并太过于严重了,这才有了一小波一小波的农民起义。
    现在北宋的情况还好,如果搞起事,真糜烂了几个省,特别还是以南往北打,届时几大粮区都成了战火区,农物欠收,势必会造成大饥荒。
    难得的平和年代,估计就没有了。
    况且真要让大宋乱起来,那也得是陆森他搞的,那是他计划的一环。
    没错……他就是这么双标。
    北宋真要乱,那也是我陆某人的关系,别人不能乱来。
    也就是抱着这样的思想,陆森有时间便会一遍遍地审视自己的计划,有了什么问题及时找出来,并且随时修正。
    他不相信一个大略的计划,只要起个头,便能自己如期运行下去。
    人类,人类的社会,具有高度的不确定性和随机性。
    人类的社会发展是螺旋上升的,时不时会有整个生产力倒退的情况发生。
    所以陆森从不放松自己对计划的监控程度。
    不过目前而言,因为也只起了个开头,所以事情还在他的掌握之内。
    这天他在碧天阁中,与张员外谈了接下来巨人稻的兑换问题,比如说稻种只能发到自己宋人手中,外族一粒种子都不要想。
    这世界,张员外自然答应下来。
    他觉得陆真人这决定没有毛病。
    这个时期,只有宋人算是人,其它的都只是‘夷’罢了。
    把事情谈好后,陆森离开了碧天阁,在街上走走转转呢,来到城门口附近,正要想着找个少人的地方,放出飞行器回洞府,眼睛扫过前方,却突然停了下来,有些吃惊。
    他的对面站着三个人,几个穿着皂色捕快服的官差,正押着一个落魄的青年书生走在大街左侧。
    一看就是被流放的官员。
    但这人陆森很熟悉,之前的平章事,现在的阶下囚,王安石。
    而王安石也看到了陆森,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
    一柱香后,陆森和王安石坐在酒馆的包厢中,而官差等人则在堂中围着大圆桌子好吃好喝的。
    而王安石正狼吞虎咽着陆森给的果子。
    很快便吃完了,随到他睁眼休息了会,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
    “多谢陆真人。”王安石弯曲的背脊再一次直了起来,双眼再次炯炯有神:“你救了我半条命。”
    刚才的王安石,面容憔悴,气虚体弱,再这么下去,估计不到一个月就要苦苦劳累而亡。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包拯做事很死板,王安石被贬琼州,那自然是能走路,就绝不能坐车乘船,不能享受的。
    王安石一介文弱书生,哪受过这等苦,从汴梁一路走到杭州来,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原本是要到广州上船的,还要走很长一段路。
    而且这段路才是最困难的,毕竟两广此时都还算南蛮,这一段陆路上,那是青瘴横生,毒虫遍地,不知道有多少贬官死在了这段陆路上。
    但王安石毕竟是王安石,庞太师依然很看好他,使了些手段,让他能在杭州便可搭船去琼州。
    因为陆森的关系,现在杭州已经香料中转地,开通了很多航线,去琼州的航线亦在其中。
    陆森轻轻笑了下,说道:“不用客气,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曾算是同僚。”
    “现在依然是同僚。”王安石表情怪气地看着陆森:“你的官身,官家并未收回,也没有同意你自辞。另外我虽然已不再是平章事,但依然还是从五宫文职官身。”
    原来如此,王安石算是被处罚了,但又没有完全被罚。
    这也正常,北宋毕竟是士大夫与赵氏共天下的朝代。
    王安石这种正经科举出身的文官,算是北宋的人上人,享有很多特权的。
    陆森淡淡说道:“我要我觉得,不需要官家和你们觉得。”
    他这话,是现代社会的梗,说出来也只是习惯使然。
    毕竟网络社会带给他的烙印,没有那么快就被消除掉的。
    但在王安石听来,这话就显得很洒脱和自傲了。
    他干笑了声,说道:“这便是修行之人的气魄吗?佩服佩服。”
    至于王安石觉得自己再骄傲,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陆森依然笑着打量王安石,然后说道:“你现在这样子,我看着顺眼多了。”
    “陆真人你这是要杀人诛心?”王安石的表情有些难看:“再这么说下去,你这一饭之恩,我可就不记着了。”
    “记不记都无所谓。”陆森哈哈笑着:“我本以为你在兴庆府筑城,还打退了两次西夏的进攻,回到京城后,必定会步步高升,没有想到,居然成了阶下囚,我不想说苍天有眼这样的话,因为苍天从来不在乎人世间个体的死活。我只想说,包学士这事做得好,我拍双手赞同。”
    说完后,陆森真的拍起双手来。
    轻脆的手掌相击声,在包厢中回荡。
    王安石看到陆森这模样,气得脸才敢快扭曲了。
    他真的后悔自己居然鬼迷心窍,同意了陆森请他吃喝这事。
    但王安石毕竟也不是普通的文官,心性虽傲,现在却也有城府了。
    他哼了声:“我被贬官流放之事,包学士确实是主因,但陆真人你可是诱因!”
    “这话怎说?”陆森很好奇。
    他可不知道包拯被自己几句话说得人生观有所改变的事情。
    当下王安石便把这事说了。
    陆森听完后,再次鼓起掌来:“好好好,这样子我心情也舒服多了。”
    “哼。”王安石不爽地吐了口气。
    随后两人随意说了几句话,便散了。
    毕竟他们两人也算是不太对付的,能说什么!
    临走前,陆森对着王安石说道:“你很聪明,也很有能力,但越是这样,你就越让我觉得可怕。为了自己心中那点所谓的文官尊严,强硬接管大军指挥权,使十几万士卒死亡,差点把整个西北防线毁掉,若是你知道错了还好说,但我看你直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所以呢?”王安石眯看着陆森。
    “没有所以,”陆森站在门口,摇摇头说道:“不过我相信琼州的环境,会让你有所改变的。”
    王安石沉默不语。
    此时的琼州,在文官的眼里,就是人间地狱。
    能活着回来的官员,都是真正的猛人。
    其实王安石希望陆森能给自己一瓶蜂蜜的。当身体舒服了就抿上一小口,估计能让自己撑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至少可以做到在适应琼州气候之前,不会随意死掉。
    陆森随后走了。
    而王安石依旧在沉默,他坐回到包厢里,把剩下的佳肴和酒水,都吃了个精光。
    不久后,官差走了进来,领头的恭敬说道:“王郎中,该去杭州府报道了。”
    王安石此时依然还是从五品官身,有着户部郎中的虚职。
    他沉默地站了起来,跟着官差们离开了酒楼,来到了杭州府。
    官差报上名字后,杭州的捕快便带着他们到了大牢中,然后王安石被安排到独间,也是最好的一间铁牢里。
    有干净的稻草做床,而且没有其它犯人和他住一起。
    要知道监牢里的犯人大多数凶神恶煞,如果关在一起,常有纠纷。
    他是暂时被关押在这里的,因为去琼州的船,半个月才有一趟,上一趟的船三在前才离港,所以王安石大概要等十二天左右。
    坐在稻草堆上,王安石还没有来得及郁闷,便突然发现,自己的隔壁牢房里,有个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男子,正双手抓着铁栏杆,透过间隙,一双小眼睛灼热地看着自己。
    “嘿嘿,细白嫩肉的,看着还不错。”
    王安石感觉到全身恶寒,他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结果对方不以为意,反正更加污言秽语了。
    气得王安石差点要吐血去世。
    但很快,这犯人就收敛了,因为杭州府的暂代府尹,吕惠卿来了。
    “介甫,许久没见,甚是相念。”吕惠卿满脸的唏嘘:“京城一别已快三年,可未曾想到,你我再相见,居然是这种情形。”
    当时吕惠卿刚科举进第,从朝堂上出来后,还没有官职。
    而王安石已经是平章事了,深得庞太师看重,两人地位差距极大。
    当时庞太师为了笼络新人进士们,带着王安石招待了几乎所有的进士。
    可以这么说,王安石与庞太师是所有人的中心,而吕惠卿站在旁侧,点头哈腰,卑微如同喽罗。
    但现在的情况却完全反了过来。
    吕惠卿身着官服,光鲜亮丽,王安石则衣衫褴褛,坐在稻草之上,落魄如乞丐。
    吕惠卿这人,从来都不是大度的。
    他当时就嫉妒着意气风发的王安石了。
    两人年纪相仿,吕惠卿刚及第,人家就已经是朝中大臣了。
    这让自诩‘天才’的吕惠卿极是不爽。
    但他也很聪明,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表露出过这样的情绪。
    现在也一样。
    但王安石何许人也,他敏锐地发现了吕惠卿眼中的那点嘲笑的幸灾乐祸。
    毕竟吕惠卿还是太‘年轻’了。
    “吕府尹,你居然还有时间来看我?不知道你要有祸事了?”王安石淡淡地说道。
    “何出此言?介甫兄你初来……”
    王安石打断了吕惠卿的话:“陆真人就在杭州城,但你却无法把他找出来,你以为朝中的重臣们,会如何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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