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厢房,陆森带着碧莲坐一边,十几个道士一字溜排开,坐到另一边。
    看着陆森这边人少,但真动起手来,绝对是碾压级别的。
    光赵碧莲一个人,单人单剑就能把对面杀穿。
    估计她现在是全天下唯一的剑修了。
    更别提现在的陆森,战斗力也挺强的。
    等一盏清茶放到陆森面前,张天师抱拳笑道:“多谢陆真人赏脸。”
    “有事情就说吧,我们都是化外之人,俗世间的弯弯绕绕就不用再搞了。”陆森同样抱拳还礼,说道:“老实说,我想不通诸位为何来寻我。”
    众道士互相看了看,再看向陆森的眼神就是得有些微妙。
    张天师轻轻吁了口气,说道:“包龙图和皇宫,把终南山封了。”
    陆森拿着清茶饮了口,微笑道:“这事我知道。”
    “这终南山可是我们道家显圣之地,就这么被封了,陆真人不觉得可惜?”张天师用颇是责备的眼神看着陆森:“不觉得应该想办法挽回一下?”
    陆森轻轻‘哎’了声:“先前的官家虽然有肝阳上亢之症,但要活多二三十年还是不难的,结果被你们终南山的道士几粒丸子喂下去,人就没有了。封了终南山,居然没把你们全杀了,我觉得就已经是赵家大恩大德了。”
    陆森说的是实话,包拯派人封了终南山后,只斩了六个首恶,关了二十多名‘德高望众’的老道人,以及将所有道士赶出终南山,仅此而已。
    若是换作别朝别代,毒死皇帝这事,不落上几百个人头,不死上千把人,人头滚滚,很难完事的。
    十几个道士对着陆森怒目而视。
    张天师脸色亦是不好:“陆真人,可别忘了,你是我们终南山的真人,亦是道人一份子,现在我们道家已被逼至绝地,僧人取而代之,已经宫中行走,再这么下去,眼下的大好局面,就要被僧人们夺走了。”
    “关我什么事情。”陆森轻笑道:“说来说去,还是不你们乱来!天下其它道人居然没有找你们算帐,我就觉得奇怪。”
    张天师抱拳向东,哼了声:“那是天下同道皆齐心,知轻重。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现在我们道人得先齐心合力,共御外敌方是正事。其它的事情,日后再说。”
    这话在指责陆森完全不顾大局。
    赵碧莲此时脸色变得很是不好,其实一开始就不太好,现在已经有点恼怒想要动手砍人了。
    她可不准其它人这么说自己的官人。
    陆森忍不住笑出声来:“张天师的意思是,你们做错了事情,要我陆森给你们擦屁股?”
    “非也,天下道门皆是一体,非分你我。”
    “还要不要脸啊。”陆森把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视线扫过房中所有的道人,不屑之情溢之于表:“没出事情的时候,终南山道人可是吃下了天下道门七成的供奉,你们个个油头肥肠,其它道人清寒苦贫,修行于深山老林中。现在出了事情了,就是天下道门皆一体,敢情所有的好处,你们都要吃完才对吧。”
    陆森之前身为礼部郎中,分管天下僧道法事。
    按理说,他上任那大半年,所有天下道僧法事供奉,他都可以吃一份,但他一个子都没有碰。
    主要是他懒得理这些事情,之前怎么样,就保持原样。
    但他偶尔‘上班’的时候,还是会看看公文的,知道天下道门和佛门大致的情况。
    这终南山真是天下道门的吸金黑洞,绝大数的道观都归他们节制,然后每个道观都得上交大量的‘供奉’给他们。
    这下子,所有道人的脸色都绿了。
    他们也记起来了,陆森之前确实是户部郎中,对他们终南山的事情,应该是有所了解的。
    张天师抿抿嘴,散去脸上的怒意,微笑道:“陆真人此话差矣,我们终南山众道乃道门先锋,日夜皆以传播大道至理为己任,出入将相之家。若是清贫,自然无门得入,当背负钱财之俗念,方能将大道至理传播至天下豪门之内。想来这道理,陆真人应当明白才是。”
    赵碧莲愣了下,她听到这话,似乎有点道理的样子。
    陆森啧啧了声,同时摇头:“张天师辨才厉害,歪的都能说成正理,天下大道可不需要你们传播,清静无为方是老子所教授的大道,你们心心念念着富贵,身上已无道骨。”
    说罢陆森站了起来,对着赵碧莲说道:“我们走吧。”
    “等下。”张天师大喝一声,站了起来,说道:“陆真人不愿意帮忙亦成,但请你从今日起,向天下明说,你陆森脱离道门,不再是道门一份子,可好?”
    陆森身体停了下来,咧嘴说道:“我愿以为张天师你只是贪欲太重,但现在看来,你纯粹就是个白痴。”
    “你管我如何?”张天师哼了声:“我现在还是天师,就有管制天下道人的权力,从今日起,你陆森不再是真人,你是道门的叛徒。”
    为了逼陆森帮忙,张天师也实在是急了,出了这一昏招。
    陆森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会张天师,然后说了句:“真是晦气,居然和一群傻子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
    说罢陆森就带着赵碧莲走了。
    而张天师怨毒地看着陆森的背影,好一会他才扭头不仇忿地说道:“陆森这黄口小儿,简直不为人子。道门如此大难,他能力挽狂澜却坐而不动,岂有此理。”
    旁边一众道士亦骂声不绝于耳,极是难听。
    在他们的说辞里,陆森简直是罪大恶极,死上十次八次都洗不清的那种。
    事实上,张天师这群人已经有些魔症了的。
    之前他们的生活多优渥,活得有多舒爽!
    钱财不绝,仆从如云,妻妾成群。
    可以说,连赵家的外放王爷,都没有他们活得逍遥。
    但这一切,在半年多前就没有了。
    包拯不但封了他们的终南山,甚至把整个终南山的钱财都搬空了,放到了大内的银库中。
    直接让皇宫的私库钱财多了一倍有余。
    可想而知,这群终南山的道士多有钱。
    所以当他们没有钱的时候,便异常地难过,觉得天崩地裂也不以为过。
    而现在唯一能挽回这局面的,自然只是陆森了。
    可以这么说,如果陆森愿意回到朝廷任职,整个朝廷绝对会卖陆森一个面子,让终南山重开。
    届时张天师等人,自然又可以重掌道门大权了。
    然后陆森拒绝了!
    断人财路宛如杀人父母,现在陆森在他们的眼里,就和杀父仇人差不多。
    这些道人诅咒陆森,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陆森带着赵碧莲回到洞府里,唤来家将,说道:“派些人去保护宗实,若是有道人敢在赵府周围鬼鬼祟祟,直接抓了,若是敢反抗,直接打先断手脚。”
    家将领命而去。
    赵碧莲在旁边,听到这话,怒道:“他们想要对弟弟不利?”
    说话的时候,她身后的长剑自个脱鞘而出,在空中转着圈,足以证明她此时的情绪如何。
    陆森笑道:“只是以防万一罢了,那群道人只要不是真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断不会去碰宗实。他们只是会想办法来对付我!”
    “那更不行。”赵碧莲怒了:“官人,我这就和金花,梅儿她们去把那十几个道人全杀了。”
    陆森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我突然有了些想法。”
    当时他写了封信,然后从赵家的渠道送到了汝南郡王的手中。
    汝南郡王看完信后,立刻找了时间,去见了庞太师。
    庞太师读完这信后,板着脸,哼了声说道:“这小子,都不来多看看我们这些长辈,就尽指使我们做事。”
    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汝南郡王笑道:“庞太师,你就别装蒜了,常在外面炫耀有个好姑爷的人是谁?”
    庞太师哼了声:“不是你吗?”
    汝南郡王啧了声,他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灵兽龟,说道:“所以咱们俩都别装了,咱们两家的姑爷多争气,对不!”
    庞太师双手拢在袖中,装模作样冷笑声,然后才说道:“那说正事吧,你觉得森儿的想法如何?”
    “挺有意思的。”汝南郡王思索了会,说道:“我只是不太明白,‘宗教可助同化蛮夷,可开疆拓开’一说,是怎么回事?”
    汝南郡王没有接受过这样的理念,也没有人教过他这样的东西,所以不太了解。
    庞太师点点头:“老夫隐约能明白些,但细想下去,又如月中望月,雾中看花,极不真切。设计让佛道两派出海,传播佛道至于是,等蛮夷放下戒心后,再让落第书生们去教化,建立亲宋傀儡政权,从而可以兵不刃血,源源不绝获得当地的资源。嘶……这小子不是道人吗,怎么会这么阴险的官场法子的?”
    汝南郡王也点点头:“所以说,森儿的师傅,风灵道人,定有大智,否则教不出森儿这样的俊才。”
    庞太师皱皱眉头:“就是这里面的词语显得直白和不好听,像这‘长臂管辖’,若称‘盘中提棋’,岂不是更有捉弄天下大势的气魄感?”
    “抛开这些不论,庞太师觉得森儿的想法,有几成可行?”
    庞太师想了想,说道:“若是真能一步步实施,至少七成。”
    汝南郡王轻轻闭眼,然后又睁开,惊叹道:“看来庞太师对森儿的才华很是佩服啊。”
    “法子看着很糙。”庞太师点点头:“但胜在开了新河,若是能将这法子也用在西夏和契丹那边……”
    两人的眼神都亮了下。
    庞太师站起来,说道:“趁着希仁还没有离京,我去和他合计一下这法子是否可行,顺便叫上永叔(欧阳修),大家商讨一下,若是能成,至少能护我大宋百年边疆平和。”
    庞太师站起来后,又看着汝南郡王,问道:“王爷可一起来听听?”
    “算了,你们这些文人智才商谈政事,什么时候轮到我这贪财的王爷。”汝南郡王摆摆手:“还是算了,我得去帮着姑爷解决那群终南山道人的事情,唉……别人家都是姑爷使劲拍泰山的马屁,我们这边倒好,两个老丈人天天想着帮衬姑爷,然后还贼哈子的心甘情愿。”
    庞太师听完后,指指汝南郡王,然后哈哈大笑离开。
    而汝南郡王回到自己的家里,叫来了数位心腹,吩咐下去,开动了他深藏了许久的暗手。
    话说到道人张玄行这边。
    他们离开杭州,然后回到了西安。
    终南山就在西安之南,虽然这里已经算是战场后方,虽然终南山被封了,但这里依然是他们的大本营。
    他们在这里有很强的影响力。
    坐在终南山北方大约十公里处的某个庄园中,张玄行坐在首位,盘坐如松。
    在他的下方处,有至少三十五名道人盘膝而坐。
    这此庄园是张玄行的产业之一,主要用来酿酒的。
    现在临时用来当作聚集会议场地。
    即使绝大部分的财产被封了,但张玄行的财力,依然比大多数人要强得多。
    “陆森那黄口小儿不愿意为我道门出力,既然如此,我们就让他几败名裂。”张玄行哼了声:“全天下道门的兄弟都在受苦,唯有他乐逍遥,这彼可以!若他是无名小道也就罢了,偏偏还是掌握了神异的道人,不思把道术供给我等就已经是大错,本看在他为道门争了些光彩的份上,可以当作当作没看到,可现在着实让人气愤。诸位同门,有何看法。”
    大部分的道人都义愤连连,大喊着陆森小儿不为人子,不识大局。
    但也有几个道人出声说道:“陆真人未曾在我终南山挂碟印,并不算我终南山人,如此害他,不妥吧。”
    “终南山陆真人!”当下就有道人反驳:“这可是官家赐的号,用的是我们终南山的名,还不算我们的人?”
    唉……几个不愿意与陆森为敌的道人皆是叹气。
    张玄行大手一挥,等其它人安静后,说道:“贫道也没有要一棍子打死他的意思,只是为他遇到小挫折,知道这天下光有神异是不够的,还得有人,得团结,等他知错,愿意与我等商量事情的时候,自然会放他……”
    就在张玄行说得开心的时候,房门打开,一个年轻道人弯腰进来,说道:“师傅,有件事情必须得说与你知。”
    张玄行皱皱眉头,问道:“何事?没见我等在商议大事……”
    这年轻道人急急说道:“朝廷方才下了通缉令,说发现终南山道观下白骨累累,疑有冤情,通缉所有终南山道人,死活不论,死的一两银子,活的五两银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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