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苍阿茫彻底得她们大小姐为何会突然上吐下泻的真相后,两人没怎么把气埋着,借着马文池的东风,也就给放出来了。
    但过一会儿,安有鱼去求情还未回来,两人频频往屋里看,觉得她们的大小姐似乎站得有些摇摇晃晃。
    再想到大小姐是病刚好,两人再对眼,转瞬便齐齐掀帘进了屋,一人一边搀着夜十一,往座椅上扶着走。
    夜十一坐下后,左右看着阿苍阿茫,似笑非笑道:“不气了?”
    阿苍叹气:“大小姐,往后你别吓我们了。”
    阿茫也叹气:“我们胆儿小,经不得大小姐这般吓。”
    夜十一各拉起阿苍阿茫的一只手:“我也很惜命,这样的事儿不到万不得已,我岂会做?”
    那是她皇帝舅舅,是大魏皇帝,她不舍下血本,哪儿能得到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那……”阿茫有些迟疑,“大小姐确定了么?”
    阿苍同样紧张地看着夜十一,其实她同阿茫照着大小姐这几日的反应,两人是大概猜到答案了,只是终想听她们大小姐亲口回答她们。
    “嗯。”夜十一松开阿苍阿茫的手,再起身走到屋中间空地,虎戏第一招摆好,她重新按师父的要求站好。
    马文池暂歇的厢房中,安有鱼先是求情,后来求着求着,便成了劝解:
    “你是十一的师父,十一的脾性,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想要做的事情,哪一回是能半途而废的?”
    “就因着我是她的师父,我才不愿她这般糟践自已!”马文池只要一想到那么多人在担心夜十一,而这一切居然都是他徒弟一手策划,并亲自执行出来的一场戏,他便无法抑制住怒气。
    他气他没教好他的徒弟,更气他徒弟这般不爱惜自已的身子,那还每日勤练他教的五禽戏做什么!
    “或许……”安有鱼知夜十一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缘由,但她师弟不知道,劝解到这会儿,她有些卡住了:“十一有十一的苦衷。”
    “苦衷?什么苦衷?”这两字成功降了降马文池浑身的火气。
    安有鱼:“不知道,那是你徒弟,你去问啊。”
    “师兄,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马文池其实不是这会儿这么觉得,而是早在之前,他便有这种感觉。
    只是他抓不到什么真凭实据,一边是他师兄,一边是他徒弟,两边都是他亲近的人,故他后想了想,觉得或许是他多心了。
    然而,此番境况,事到如今,他这种感觉是越来越强烈。
    “谁、谁没有一两件事儿是不能说的?”安有鱼也没尽否,把话儿说得似是而非。
    “当然有。”马文池承认,倘他师兄执意不说,他根本就无法再追问什么。
    他提步往外走。
    安有鱼追出来:“师弟要去哪儿?”
    马文池什么也没答,只径自往风起堂走。
    安有鱼跟在半道,知她师弟就是嘴硬心软,是要到风起堂去看夜十一去,她想着让师徒俩好好单独说说话儿,指不得结就解了,于是也没跟全程,半道拐个弯,她寻杨芸钗去了。
    那丫头也是个人小鬼大的,先时夜十一中暑病倒,丫头没少哭,她得去探探话儿。
    马文池一进屋,担心夜十一,一直守在旁的阿苍阿茫便退出屋子,到帘外继续左右候着。
    “师父。”夜十一乖巧地喊声。
    “过来。”马文池渡步至座椅里坐下。
    夜十一闻言,喜滋滋地跟在后面,因着摆姿势摆得有些久,手脚有些僵硬,她跟上也就跟得有些滑稽。
    马文池见到,却怕夜十一走不稳磕着碰着,忙伸手去扶,也没真扶,就是虚扶着,防个万一。
    夜十一心里暖哄哄的,在马文池旁边的椅里坐下,很是诚挚地再次认错,并求原谅:
    “师父,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不是不爱惜自已,只是……我只有这么做,我才能看清一些事……一些人。”
    她说得断继续续,犹豫迟疑,真是真,可也未尽实。
    马文池知道他这徒弟所说的没骗他,但也瞒了他不少事情,那些事情估计他师兄晓得一些,要论知得最多的,恐怕得数跟在他徒弟身边一同学五禽戏的杨芸钗。
    不得不说,他与安有鱼想到一块儿去了,夜十一这边据不开,皆有了想往杨芸钗那儿探话的心思。
    “知道的人不多吧?”马文池指的是夜十一故意吃坏东西,导致上吐下泻一事儿。
    夜十一回:“不多,也就我身边的人与芸钗晓得,再便是师父与师伯。”
    连方太医都不知道,倘安有鱼不是猜到跑来质问她,她知瞒不过去索性说了,安有鱼再一半真一半假的同她师父说,她压根就把知情人数控制在五指之内。
    静国公府里,不管是她祖父祖母,还是她父亲二叔二婶,皆不知实情。
    马文池闻言,看着夜十一半晌,末了竟像阿苍阿茫那样叹出气来:
    “十一,你是个女孩儿,身娇体贵,不管朝中风向如何,不管将来谁是一国之君,你的身份不会有改变,你实不必这样拼,事事抢在前头,时刻算计着最有利的方向。你还小,只需扑扑蝶念念书,长大了,只需将自已装扮好,等着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余者,你不必多想多虑。静国公府,不是只有你一个姓夜,府里有国公爷,有附马爷,还有吏部左侍郎,他们是你的祖父、父亲、二叔,他们都是夜家的顶梁柱,垮了,有他们扶着,塌了,有他们顶着,而不是小小的你,你懂么?”
    夜十一慢慢坐正身子,腰挺胸抬,缓缓反问了她师父一句:
    “那要是垮了塌了,狠狠砸到十一的身上,又该如何?”
    马文池没明白:“怎么会?”
    夜十一弯起嘴角:“怎么不会?”
    事情似乎轻巧不了,马文池再坐不住,他起身站到夜十一座椅前,从未有一刻像此刻这般,他迫切地想弄个明白:
    “十一,你到底瞒了什么?”
    夜十一仰起小脸:“倘有朝一日,十一上了断头台,师父会来给十一送送行么?”
    真到那个时刻,便是众叛亲离,谁靠近她,谁便倒霉之际。
    那时,师徒情份,可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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