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即将来临。
    秋络晴在这个时候再次主动招供,确实在意料之外,能知道秋络晴到底向花雨田招了什么,那是最好,倘若不能,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他有所备,十一也有所备,
    “秋络晴那边不必再盯着,改全力盯花督主的行动。”莫息吩咐完,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黄指挥使那边亦不可忽视。”
    “是。”修意应诺,想到黄芪肖与自家世子爷的交情,他又有些疑惑,“不过,这个盯黄指挥使的梢,其强度要有多大?”
    “花督主与黄指挥使交情日渐交深,我与黄指挥使虽也有些交情,两者终归不同。黄指挥使那人又是个绝对的忠臣,纵然念着与我的交情,与花督主却是齐头的公务,黄指挥使到时该怎么办还是得怎么办。故而,不能让黄指挥使有这个公事公办的机会。”莫息转过身来,把他的意思说得清清楚楚。
    修意明白过来:“我晓得该怎么做了。”
    “咱八部众人多,你把这边的事情都交代下去,不管是东厂还是锦衣卫,让他们去盯去做,你还是老样子,时刻保持与影子联络。无论什么,只要是世子妃想要的,都给。”莫息嘴上虽是这样嘱咐修意,但他心里明白,其实夜十一并不会要他在此其中帮上太多。
    她有能力一个人做好,她也有一颗坚强执着却又时刻小心谨慎的心。
    他想帮她,然而他是东宫的母族,东宫是未来的九五之尊,更是皇上的嫡子。
    他不会泄露所有关于她的,但他处在这个处置上,又在都察院任职,注定许多时候,他轻易都不得动弹,否则牵一发动全身,后果难以预料。
    她拼尽全力改头换面,为的便是以另外一个不会连累夜家莫家,也不会连累她身边的亲友的身份继续追查真相。
    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半点不容踏错,倘若在他这儿有个闪失,以致伤害到她,即便她不怪他,他也原谅不了自已。
    “是!”修意应诺。
    又禀了些琐碎事之后,他很快退出上观院,如来时那般静悄悄地出了仁国公府,直往八部众据点媚青胡同。
    自成婚,莫九便另府而居。
    离仁国公府不太远,也就片刻的车程。
    日暮掌灯,莫九从府邸里出来,未坐车,骑着马儿独自踏在安静的街道上。
    心腹小厮品优也骑着一匹马儿,默默无声地跟在莫九身后。
    这样的情形,已非头一回,不必问,品优也晓得他家九爷是又想到凌平湖去。
    夜里的凌平湖较之白日还要热闹上三分,单就湖上来来往往的画舫,那欢歌热舞的场面,莫九站在岸边望着,便觉得仿佛置身于其中。
    而真要他参与其中玩乐,他做不到。
    正如心里有一块地方空空的,什么也生长不出来,永远干涸枯竭得让他刺痛,他却无法忽视,亦无法把自已全身武装,再不因它而感受到痛彻心扉。
    品优把两匹马儿的缰绳系在湖边的垂柳树干上,与过去十年每一回那样,他站在离莫九五六步远的地方,杵得跟条柱子般,既动也不动,也绝不出声。
    莫九看着湖水,夜色之下的湖水黑越越的,似是湖底随时能出来一只黑色巨兽般,他睁着眼看着,面上没什么表情,新冒出来的胡楂尚来不及打理,为俊朗的面容增添了几许沧桑的味道。
    慢慢蹲下,如以往那般,他盘腿在伸手就能碰到湖水的岸边坐下。
    湖面热火朝天,难得他盘坐的这块地方因着光线差些而保留了些许清静。
    临岸而坐,再清静,也看得到如鱼得水的公子少爷们,与笑厣如花的众多红妓,更听得到画舫之中余音不绝的轻歌曼舞。
    于是这份清静,其实也不太清静,只是相较而言,凌平湖中,此地已是最为安静的地方了。
    莫九无言地坐着,眼帘缓缓垂下,落在湖面上,他伸手将五指浸入水中,感受着湖水的沁凉。
    “我记得,你家九爷好像不会水。”
    即便十二年过去,年纪小小的她状似好心提醒他的这一句,仍言犹在耳。
    后来,他问她在华音阁水边为何会晓得他不会水?
    本是奢望着她会如他待她不同般,也待他不同些,岂料她却言不过是高声试一试,哪里晓得便一语中矢了。
    “莫世子妃为莫九爷连请好几台戏,出出精彩,奈何入不得莫九爷的眼,莫九爷人中龙凤,凡夫俗子自看不上,但有一句,不知十一当说不当说?”
    “不是我知,而是阖京皆知。”
    “莫九爷也已到该成家立业的年岁,相较起其他,挑最适当的人,让她成为莫九爷身后的贤内助,往后的路,莫九爷也不会走得太过艰辛,此方才是至关紧要。”
    再后来,他到了婚配的年纪。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去见她,想着她若也有心,他会等她长大,再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地迎娶她过门。
    然而,她却同他说了这些,说得有依有据,说得字字在理,说得他无从反驳。
    当时他沉默着,只有他自已听到自已的心在那一刻摔成碎片。
    她年岁比他小,思量谋虑却比他深,她要他助的,正是他进京赶考金榜题名入仕为官要倚靠的仁国公府。
    他没有理由摇头,他只能点头。
    帮着莫息解决了莫家迫在眉睫的棘手景泰蓝,随后他便把自已一生的幸福亲手葬送。
    娶庄眉,非他所愿。
    然而,倘若娶不到他想娶的她,那么他娶谁也无甚不同。
    这些年来,庄眉无所出,他接连抬进门的十一个妾室也俱未曾怀胎。
    他也知道,因此,旁人诸多猜测。
    庄眉更是看了好些对怀胎方面医术高明的太医,每每都得吃不少汤药调理身子,那些妾室自然也未安份过,私下买来吃的偏方更是千奇百怪,层出不穷。
    他不在意,全都不在意,也任由她们随意折腾。
    因着他知道,不管她们怎么求神拜佛,调理吃药,她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生下他的骨肉,他不会也不愿意让她们有这个机会。
    从来,能当他孩儿的母亲的人,只有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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