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自是不信。
    便是认定了,他朱瞻基必然是吃了两碗粉。
    于谦带着些谦逊,却也直言不讳道:“徽州府唯有乱起来,太孙您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唯有着局面越乱,届时无论徽州府、亦或者是朝廷,方才没脸反对。”
    朱瞻基瞪了于谦一眼。
    就你聪明是吧。
    就你厉害是吧。
    哼~
    “数日行舟江上,有数日行军跋涉,本宫何来空闲?”朱瞻基不悦道:“你要记住,本宫从不会去做挑动民心,致其伤亡,从而推动局势走向的事情来!”
    这是在解释。
    但同样亦是在警告。
    警告在场的人,在往后莫要为了办成差事,就枉顾百姓安危。
    于谦正身肃立,不再这件事情上纠结,他稍作沉吟之后,询问道:“太孙,如今徽州府已成乱局,我等该如何做?”
    按着于谦的想法,大明朝的皇太孙都亲自出动了。只需要往那歙县城里一屁股坐下,必然是四方皆定。
    什么‘人丁丝绢’?
    什么利益不均?
    什么徽州地方八大姓?
    统统都会在太孙的铁拳下土崩瓦解。
    然后?
    他于谦老爷就可以找那个混蛋汪弘业,去好好算一笔账了。
    徽州府的夜晚,清净无比,山间清泉微微传来响动,微凉正好的气温,让人越发的放松起来。
    星月相照。
    朱瞻基缓声开口:“这一路,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徽州府的事情,不是那么好平定的……”
    于谦微微一愣,不解道:“届时有朝廷出面,我们在这徽州府,还能有办不成的事?”
    朱瞻基讪然一笑,摇摇头,看向年轻的于谦:“这天下间,就没有容易的事情,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就算朝廷出面,也不能枉顾地方氏族百姓的意见是不是?今天这徽州府百姓为何会发生冲突,想必不会简单。”
    于谦想了想,立即追问:“您是在担心徽州八大姓?怕今日这件事情是他们在背后策动,好提前让朝廷绝了赋税革新的事情?”
    朱瞻基摇头否决:“他们不是为此。”
    于谦一愣:“不是为此,他们又能是为何?敢于制造整府百姓动乱,造成百姓死亡的大事来?”
    “他们的眼界还没有那么高!”朱瞻基讥讽着道:“税赋革新,如今还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就算是朝廷里也没有人事先知晓。他们徽州府,又如何能提前知晓,且这么快就做出反应?”
    于谦眼前一亮:“所以他们还是为了‘人丁丝绢’之事!他们只不过是在担心,现有的利益受损。弄出今日这等动乱,所为的便是让官府忌惮,让朝廷忌惮,好继续维持现状!”
    “他们好大的胆子!”
    一旁的朱秀面带怒气,说出了众人心中的共想。
    朱瞻基接过话:“他们何时胆小过?但凡是有损他们利益的事情,必会遭到他们的反对。每逢革新,亦是他们这些人反对的声音最大!”
    “谁都不想在自己身上割肉……”
    于谦低声念叨了一句,便再也没有说话。
    毕竟,严格上来说,他们钱塘于家,也算是既得利益阶层,是需要维护现有利益的身份。
    张天却是不管这些,就算他现在已经是幼军卫千户,但更改不了他是宗室家臣的根底。
    他沉声开口:“太孙,现在是打,还是如何?”
    按着张天的想法,有幼军卫镇压,再调集新安卫,将那什么徽州八大姓统统抓起来。
    是接受税赋革新试点,还是负隅顽抗、对抗朝廷,好好的选。
    朱瞻基在打着节拍,稍作细思之后开口:“张天率幼军卫连夜赶赴新安卫大营,不可轻易泄露风声。罗向阳率锦衣卫众,分散进入徽州六县,监察地方官府、士绅。”
    两大保障就这么多被分走,于谦不由出声:“那我们怎么办?”
    如今徽州六县百姓动乱,地方官府又是个什么德行,大伙皆是心知肚明。天知道这场动乱会持续多久,又会演变成多大。
    此时若是身边再无军队护卫,稍有不慎就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机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
    朱秀亦是开口询问:“您巡视徽州,就算消息再滞后,总有从京师传到徽州府的时候,您在这回徽州府,无论如何也会吸引诸多关注。”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您是太孙,身系大明江山社稷,身边若无周全护卫,未免太过冒进……”
    这次朱瞻基南下徽州府,在朝廷那边的解释是巡视地方,审核新安卫京察后续之事。
    借口也算是勉强合理。
    太孙巡视徽州府,地方官府自然是要热情招待,也势必是要暴露在人群面前,这就给了那些躲藏在暗处的人觊觎的机会。
    朱瞻基微微一笑:“谁说我要去歙县县城?”
    于谦不解:“您不进歙县?”
    朱瞻基又摇头:“去还是要去的,但至少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悄悄的进城,不让任何知道。本宫想静静的看着,看着这徽州府,到底会给咱们演上一出怎样的乱子来。”
    “此时得到消息的歙县,必然是大索城门,严加看守,我们又该如何潜入城中?”
    “大路走不通,翻墙就是~”
    朱瞻基轻笑一声,便打着哈气转身。一路舟车劳顿,此时也已经是困乏之极,他不加停留便步入驿站为他清理出来的房间,熄灯入眠。
    直至天色放亮。
    整个歙县境内,已经是一片狼藉。
    长势正好的田野上,狰狞的暴露着无数条丑陋的痕迹。
    歙县城门紧闭,城墙上守城官兵严阵以待。
    上头已经下了死命令,不得放任何一个贱民出入城门!
    数量众多的府县差役,早就奔赴四处,想要震慑全返暴动的百姓。
    官吏更是悄无声息的各奔东西,想要让那些地方氏族出面,安抚如今这乱糟糟的局面。
    百姓们知之甚少,却也大致知晓如今徽州府的局势,不禁也是人心惶惶,担心着这徽州府会不会乱上加乱。
    百姓群情激奋,誓不罢休。
    地方氏族沉默不语,冷眼旁观。
    累的是徽州歙县城里,府县两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朝廷的邸报,太孙数日之前已经开始离开京师,巡视徽州。”
    “你们说,现在徽州这幅景象若是让太孙看见……”
    “你们让本官如何想太孙解释?”
    杨安平的嘴皮几乎都要干脱开裂,一副急火攻心的模样。
    府衙堂前,官吏诸多,却无人回答。
    大有一副,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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