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胡复南的阵亡。
    交趾前朝余孽乱军,顿时士气全无。
    战败的气氛,瞬间笼罩在整座战场上。
    明军开始不断的集结,进行着一面倒的屠杀。
    幼军卫、广西护卫内部,早有军令下达。
    此战不留片甲!
    皇太孙对待大明朝的敌人,很是残酷。
    只要你做出想要反抗大明的仁义统治,自然就要做好下地狱的准备。
    大明是仁义的。
    但仁义是有限度的。
    既然用文字和语言,无法解决纷争。
    大明仁至义尽后,也只能被逼无奈的采取物理手段来解决眼前的隐患。
    战场上的厮杀声逐渐变小。
    军功,在不断的叠加。
    汉王世子本想加入到砍杀俘虏的序列里,却被太孙哥哥给叫住。
    尽管朱瞻壑的身上挂上了不少的血丝,手上还提着刀。
    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并着脚,低着头。
    一如十来年前,因为少带了一个元宝,就被太孙哥哥痛心疾首,呵斥了半天的摸样。
    朱瞻基刚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
    朱瞻壑已经是抢先抬起头,满脸的委屈,开口解释着:“哥……我不是故意的……”
    朱瞻基一瞪眼:“那你就是刻意的了?”
    缩了缩脑袋,朱瞻壑吓得手上提着的刀,也应声落地,他举着双手掩在脸前,连退好几步。
    “我是宗室,就算不能如父亲和三叔一般领兵出征,却也不能躲在护卫身后……”朱瞻壑一边小声解释着,一边偷偷的打量着老哥的脸色:“宗室要自强!您说……是不是?”
    朱瞻基一时头大。
    眼前这个王八羔子,他是打又打不得。
    骂……
    小兔崽子脸皮比应天城的城墙都要厚!
    无奈的长叹一声,朱瞻基甩甩手:“既然你要自强……等回京,我给你寻个差事吧。”
    朱瞻壑闻言,脸上一喜。
    若不是老哥还在面前,他都能当场欢喜的蹦跶起来。
    前方。
    朱秀却已经和孙安,带着一批护卫,挡在了太孙面前。
    突然的变动,让朱瞻基不由看了过去。
    于谦正在不断的高声呼喊着,要调集来更多的兵马护卫太孙安全。
    等见到朱瞻基看过来的目光,于谦刚忙,很是狗腿儿的跑了过来。
    他伸手一指对面的南岸。
    只见在南岸的坡地上,正有一名老人在为数不多的护卫下,缓缓的到了坡地下。
    不用人介绍,朱瞻基便知道,这人就是交趾前朝胡氏的族老,胡破明。
    很傻的一个名字!
    朱瞻基抬手,打断了于谦已经到了嘴边的话。
    他走到了亲兵护卫们的前面。
    “尔等是来投降,还是要再决一战?”
    朱瞻基脸上神态自若,举止轻松。
    语言,很是藐视。
    他看得很清楚,对岸胡破明的身边,便没有什么弓弩手存在。而在他的身边,张天已经暂停了切菜游戏,提着一面大盾,守在一旁。
    刚刚经受一场打败的胡破明,当即满目涨红,脖颈上青筋直冒。
    “朱家小儿,休要狂言!”
    胡破明几乎是颤巍巍的抬起手,指向北岸:“明廷无耻!依仗兵戈,强占我安南土地,奴隶我安南子民,对我等追杀迫害!是为不仁!”
    他竟然要与大明叫仁义道德?
    原本朱瞻基还以为,这个胡破明会喊出什么不死不休的狠话来。
    若真是那样,他还会高看对方一眼。
    可是,却没有想到,胡破明竟然要讲仁义道德。
    “交趾,自秦汉以来,皆为中原之地,顺服王化。尔逆贼,乘中原动荡,暗自自立,是为不敬!大明得中原正统,自当已恢复故土为己任!解救交趾百姓于水火之中!”
    依旧是自古以来。
    如今的大明,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若不然,就不会弄出个什么交趾布政使司了。
    胡破明愤怒不止,蹭的站起身来:“无耻小儿,满口仁义道德!若不是尔等放的这把山火,今日这片河谷,便是尔等的埋骨之地!”
    朱瞻基撇撇嘴:“我就是放了,又如何?兵不厌诈,懂不懂?”
    能如何?
    胡破明一阵气滞,眼前一黑,几乎就要倒下去。
    好不容易,胡破明的气血通顺了些,再次开口:“你们明廷,总是满口仁义道德,如今这里死伤亦有万余,这便是你们想要的?大明已经占据了万里江山,便当真不能放过安南?”
    朱瞻基静静的看着已经没有斗志的胡破明,沉默不语。
    胡破明想要听到对岸,喊出休战的言语。
    可是,整个北岸一片寂静无声。
    胡破明深吸了一口气,老人半辈子竖立起来的闻言,一泄而空。
    “安南可以交给你们……我等也无心在于大明交恶,若是大明今日放过我等,老夫必定带着这些人,一路西去,再不与大明作对!”
    “大明素来讲究仁义,得饶人处且饶人。若大明皇太孙不放心,老夫今日便自裁于此,还望皇太孙放过这些可怜的忘囯之人……”
    胡破明说完,无力的跌坐在竹椅上。
    他这辈子所剩无多的气力,都在今日用尽。
    在他的身边,无数的交趾前朝余孽,纷纷怒吼着,高声誓要与族老同在,誓死也要死在旧国的土地上。
    朱瞻基却很想笑。
    他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些人,竟然是如此的可笑之极。
    不过,大明宗室优秀的礼仪教育,让他保持了最基本的克制。
    朱瞻基脸色平静,缓缓开口:“两军对垒,必有死伤。今日乃是大明强盛,你们才会说出求饶的话。可若是大明虚弱,你们还会想要自裁谢罪,远离大明吗?我看不尽然!”
    说到这里,朱瞻基忽然想到了某段布满血泪的历史。
    弱国无外交。
    这是那个时代的人们,多么痛心的呐喊啊!
    于是,朱瞻基目光一凝,冷视南岸。
    “大明的仁义,只针对大明的子民!今日,尔等若是尽皆自裁于此,大明会给你们留下一个体统。若是妄想逃避罪行,大明誓死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虎!”
    “虎!”
    “虎!”
    附和在皇太孙其后的。
    是整个北岸,无数的大明卫所官兵,整齐响亮的虎吼声。
    声音之大,几乎是让强劲的南风,瞬间一顿。
    朱瞻基脸上露出笑容。
    他不愿接受对方的投降。
    大明在南疆,已经许多年未曾用兵。
    他需要在这里重新立下规矩,震慑整个南疆半岛。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讲道理的世界。
    强盛的大明,不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出现。
    更不允许卧榻之处,有宵小作乱。
    几乎就在朱瞻基说出话之后的一瞬间。
    整个南岸彻底的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
    无数的人,再也不听胡破明的阻拦,疯狂的嘶吼着,挥舞着兵器。
    如同飞蛾扑火一样,冲进冰冷的河水之中,妄图冲上北岸。
    明军的箭雨、投射的火药包,也在一瞬间,将他们覆盖住。
    胡破明的双眼几乎泣血。
    他张着嘴,无声的嘶吼着,如同一只穷途末路的野兽。
    “老夫纵死,也要诅咒明廷永世不宁!朱家宗室,永世动乱!”
    喊出最后一句最为恶毒的诅咒。
    胡破明意料之外的,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
    他夺过身边护卫手中的长刀。
    在护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已经是横刀于颈前。
    长刀轻轻一动。
    一抹血线显出。
    胡破明的嘴角,流出一道血水。
    他瞪大了双眼,无力的伸着手,直指北岸,如同枯叶一般垂落在地上。
    至死,也未曾闭眼。
    战争的余波,很快结束。
    群龙无首的交趾前朝余孽,在山火还没有真的烧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是几乎全数阵亡。
    有冲到北岸,想要投降的人,他们放下了手中的兵械,跪在地上高声的呐喊着求饶。
    可是,明军依旧冷酷无情。
    手中的长刀,如同切瓜一般,割下一颗颗代表着军功的头颅。
    天空,是血红的。
    两岸河滩,同样是一片深红。
    河流,还是血红一片。
    但是不断流动的河水,让此处很快恢复了清澈。
    下游浅滩处的明军,已经赶了回来。
    当他们赶回来的时候。
    南岸的山火,已经烧到了跟前。
    灼热的气浪,在南风的推动下,不断的涌到北岸。
    头顶上,一片片连绵不绝的乌云,开始汇聚到起来,变得越发的阴沉浓郁。
    热浪砸在脸上,让人生疼。
    无数的火星子,尽管还不能点燃物体,却让北岸不断的响起惊呼声。
    这些先前,即使身上开了一道口子的铁血明军,也不会叫唤一声。
    等到现在战争结束,却会被一个小小的火星子,撩拨的怪叫连连。
    这是属于他们胜利之后,别样的发泄方式。
    朱瞻基一直皱着眉。
    眼前的山火,让他的双眼眼底,被照映的同样一片橙红。
    他在担心。
    这场山火,会烧到北岸来。
    尽管,这中间有一条不停流动的河流阻拦,明军也将两岸砍伐出了一条隔火带。
    但是这片山火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除了北方,整个东西南三个方面,全是滔天的山火在翻滚着。
    巨大的火焰,几乎是随着南风,翻卷到高空之中。
    而眼下,最为关键的是,人待在这里,说不得就会被山火生生的烤干。
    朱瞻基伸出手放在眼前。
    手背上,已经多了好些白点。
    那是被从南岸飘来的火星子,撩拨的烫伤。
    “令,全军入河!”
    朱瞻基当机立断,向刚刚赶过来准备汇报军情战果的齐子安下达新的命令。
    齐子安的一口气还没有喘过来,抱拳抬手,然后便又转身离去。
    朱瞻基不再停留,带着身边的人率先踏入眼前的河流之中。
    谁也不敢肯定,山火会不会烧过来。
    也不敢肯定,大军撤退的速度,能快过有南风助推的山火。
    躲进流动的河水中,是很合理的选择。
    不用担心,是泡在一汪死水里,然后被煮开。
    至于会不会被泡的发肿,得等活下来之后才应该考虑的事情。
    齐子安的动作同样很快。
    军令有条不紊的一级一级传递下去。
    片刻之后。
    近万明军,已经是统统泡进了流动的河水里。
    那些负伤的将士,也被同袍很是贴心的,用事前准备的竹筏,放在了河面上。而他们,在不断的用河水,避开伤口浇在伤员的身上,保持着对方身体的水分。
    于是。
    一副颇为可爱的画面,出现在这片刚刚造成了上万伤亡的战场上。
    一颗颗的脑袋,露在河面上。
    每一个脑袋,都脏乱不堪,如同一个个鸡窝一般。
    这些人,却满脸的笑容,顶着一张黝黑黝黑的脸庞,露着混杂着血水、黑炭的大牙。
    尽管一战之后,身体里充斥着无尽的疲倦。
    但是此刻。
    每一个人的脸上。
    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如同一朵朵绽放的花朵一样,随着水流轻轻的摇动着。
    上万朵,忠心大明的花朵,开放在这片属于大明的土地上。
    在欢声笑语下。
    一道低沉的声音,夹带着些许的悲痛。
    齐子安在狠揍了几个,泡在河水里大放水的官兵后,踩着河底的淤泥碎石,艰难的挪动到太孙身边。
    佥事大人的身体带动的水流,将朱瞻基撞得不停的晃动。
    等到好不容易稳当下来。
    齐子安开口:“我军此战,伤亡近三千。初步统计,阵亡近千。”
    悲痛手足的死伤,齐子安的脸上却又带着些骄傲。
    不到三成的伤亡率。
    不到一成的阵亡率。
    歼敌近万。
    这份战绩,数遍整个明军,也是少见。
    甚至可以说。
    没有!
    然而,朱瞻基却不这样想。
    此战,可以说是将所有能借用的东西,都发挥到了极致。
    一场山火,让敌军闻风而动,明军守株待兔。
    明军的火器,从一开始将狠狠的压制住了敌军的数次冲锋。
    敌军更不是九边面对的北元余孽,不似草原上的北元铁骑凶猛。而明军,则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在这些状态的加成下,却还造成了这般大的伤亡。
    对于朱瞻基来说,没有什么可喜的。
    毕竟,每一个明人,都是宝贵的!
    每一个明军。
    更加宝贵!
    默默的长叹一声,朱瞻基开口:“此战阵亡将士,无论幼军卫、广西护卫,等同对待,抚恤一致。两军阵亡将士,若有失孤子女,日月堂一力承担抚养!齐佥事劳心,尽快整理出两卫官兵战功,届时上奏朝廷请功!”
    齐子安看出了太孙心中的哀伤,默默点头。
    早就准备好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他默默的行了礼,转身缓缓离去,维护河面上的大明官兵军容军纪。
    自从大军踏入这片交趾山林后,就一直愁容满面的于谦,终于是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
    他狗刨着,顶着一头微卷的鸡窝,扒拉到了太孙身边。
    “您说,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回京了?”
    “回京?”朱瞻基声音提高了一些,然后缓声说道:“如今的应天那么冷,你想回去变成冰棍?”
    于谦不解,当即追问:“如今算算时日,紧赶慢赶,说不定还能赶上年节……”
    朱瞻基抬起手,指着周围被漫天山火包围的山岭,感受着变得有些温热的河流:“你不觉得,这片土地实在是太过肥沃了吗?”
    于谦有些茫然,却无法改变,南疆这里的土地中蕴藏的肥沃。
    朱瞻基看了眼小锦鲤,难得开口解释:“大明如今的百姓有多少?总是有多少?若是一直发展下去,又会多出来多少,你有算过吗?”
    于谦自然没有算过。
    他无奈的摇摇头。
    朱瞻基没再立马开口,双手捧起一捧变温的河水,将黏糊糊的脸颊洗干净。
    河水有些骚。
    也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就在河里面放水。
    不过如今,朱瞻基也管不了这些了。
    现场的氛围很好,所有的将士都在小声的闲聊。
    有人在算自己今天砍了几颗脑袋,能换来多少的军功,得到多少的赏钱。
    有人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回京,好带着装了满怀的银钱,去秦淮河装一回大爷,好好的潇洒几天。
    擦干净脸的朱瞻基,也终于是再次开口:“于谦,你不觉得,南疆这大片的肥沃土地,不让大明百姓来耕种,就是天大的浪费吗?”
    于谦顿时哑然。
    到现在,他在反应过来。
    原来太孙,是看上了南疆这里的土地!
    于是,他的心里开始思索计算着,南疆到底有多大。
    听说,南疆往西去,会有一条不输于黄河、长江的大河。
    在那里,则是大片大片的肥沃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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