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关押要犯的并不只有幽阁,那些身份属于道门,罪不至死的犯人,就会被关入神阁。
    在西陵掌教说罢,有两位神官从大殿外走来,来到叶红鱼身前,欠身行礼,叶红鱼没有为难那二人,深深再看了一眼掌教之后,随着那二人离殿而去。
    这时,殿内靠近神座的巨大石柱内,走出一人,此人穿着一身道袍,面容天生狰狞,正是前代裁决大神官,几月前他被叶红鱼斩落裁决神座,并未死去,重伤之下被掌座救起,后几月,神殿的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一直在西陵神殿中藏着。
    西陵掌教漠然看向前代裁决大神官,说道:“既然叶红鱼包庇叛逆,那就没有资格继续担任裁决大神官,你再去执掌裁决神座。”
    前代裁决大神官面上喜色顿生,折腰行礼道:“多谢掌教恩赐。”
    ……
    满是黄沙的西荒上,行走着一辆完全由精铁铸成的巨大马车,车辕下,是右帐王庭最是精壮的十匹骏马。
    车轮在松软的黄土上深陷着,随着车轮滚动,伴随着厚重的沙尘,在西荒上留下了极深的沟槽。
    那些骏马的腿在行走时不住颤抖着,它们明明拉着的只是一辆马车,却像是拉着一座山,随着不断行走,终于有一匹骏马脱力,口吐白沫死在了黄沙上。
    马车停下,一位右帐王庭的骑兵驾着一匹骏马走来,换下了死去的骏马,骑兵向着马车虔诚地跪在黄沙上,亲吻了数下地上的黄沙,然后又驾马离开。
    马车继续行驶,一个日夜之后,来到葱岭北山,期间,便就死去了三十匹骏马。
    这时,没有骏马死去,马车却停了下来,因为在马车前方,出现了一人,那人的腰间挎着一柄剑。
    “上好的右帐王庭宝马,放在大唐,一千两银子都有价无市,这一路上,却不知累死了多少,啧啧,悬空寺不如改个名字好了,就叫吸血寺。”
    马车上走出老僧,老僧脚下的草鞋落在地上,地面像是被断掉的山川轰砸而颤抖起来,他平静看着来人,说道:“原来是十二先生,罪过,罪过,不过若累死这些马匹,能让冥王之子死去,悬空寺背负上一些罪孽,那又如何?”
    叶启想了想,说道:“你这么说好像也对,只是我书院不想冥王之子死,而且,你对老师做过承诺,你不能出手,所以,讲经首座,你只能在荒原上待着。”
    讲经首座从车上拿来一根锡杖,锡杖入地,轻易将地上的黄沙刺穿一尺,他说道:“多年之前,我确实向夫子做过承诺,非灭世之大事,不得出手,然而冥王之子降临人间,此就是灭世大事。
    冥王之子不死,永夜会来,人间会死,书院怎能抱着这般想法?而你,又怎能来阻我?”
    叶启将腰间的剑接下拿在手中,说道:“书院比任何一个不可知之地都要离人间近,不会愿意看着人间死,在我们的计划中,冥王之子不能死。”
    讲经首座语气平淡坚定说道:“佛祖没有错,西陵道门的预言也不会有错,书院错了。”
    叶启拔剑,说道:“执迷不悟,今日只能以剑相向了。”
    ……
    叶启来时本来要去悬空寺直接给讲经首座一剑,没想到中途收到消息,讲经首座动身,欲要前往烂柯寺,所以他便来了葱岭前,等待多日。
    既然已经拔剑,那就要出剑,在叶启说完,他便刺出了剑十二。
    他的剑下染过酒徒与屠夫的血,所以他的剑足够耀眼,在刺出剑后,天地只能黯淡,生灵的注视只能看在他与他的剑上。
    讲经首座的眼神不再平淡,左手紧握锡杖,右手竖在唇前,他轻声又急切诵念道:“如是我闻:三界皆无常,有道本性相,一切皆空……”
    佛祖遁世千年,在人间消失匿迹千年,讲经首座走出悬空寺,那他就是人间的佛,而在某夜书院晚宴之后,夫子曾言肯定了他的存在,当下人间,在他之下,是知守观观主与悬空寺讲经首座。
    佛走于人间,佛言便要胜过天谕,便有言出法随之能。
    佛经声声,在他的脚下似乎变成了一片来自世界初始时的佛国,无数穿着兽皮的人们跪拜着,低声随着他的声音一同诵念佛经。
    葱岭北山下的天地元气骤然变得极为安宁,一切皆空,那元气自然要空,天地规则同样要空。
    然而,当讲经首座说到空后,他再难诵出之后的佛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剑。
    佛国在那柄剑下不断地崩解,自己的言出法随竟是在那人的剑下毫无用处。
    猛然间,他想到了几个月前的某日,在悬空寺大殿内看到的那两个互相追住的影子,他猜到其中一人是酒徒,却难猜到另外一人,原来是他。
    佛国在剑十二下,化作了无数的碎屑,碎屑被剑十二磨灭,变为了本质的天地元气,讲经首座枯坐悬空寺数十年,除了修成佛家金刚不坏身,更是在无量境圆满,能以佛言改动昊天世界的规则,于周身凝成佛国。
    他出言演化出了佛国,也可说那是他的无量境,无量,代表着无量的天地元气。
    无数片佛国碎屑化成天地元气,没了佛言支撑,相互碰撞,声势如龙吼,引来狂风肆虐,自葱岭北山开始,黄沙漫天,骤然遮盖了数千里的西荒。
    忽然,北山脚下的滚滚黄沙分出一条无法愈合的间隙,一声巨响轰鸣传来,却是剑十二已然刺穿了讲经首座的佛国,剑尖刺在了讲经首座的胸口。
    口中难以诵佛言,讲经首座只能以金刚不坏身来应对这一剑。
    ……
    屠夫在死前,为了表明自己的作用,曾言自己能够几十刀劈开讲经首座的肉身,那时的叶启也言,他亦能够几十剑做到。
    他吞噬了酒徒与屠夫的修为,自身修为早已到了五境上某一妙境的临界点,此时他的剑就在人间之佛身前,又何须几十剑。
    轰鸣巨响之后,剑入肉身的声音响起,讲经首座低垂头颅看在自己胸口,面上苦痛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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