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掖城以西的草原上,立着两座巨大的军营,一顶顶白色的穹帐在朝阳的照耀下,泛着一层刺眼的光晕。
    两天前,后续大军将二十万多万草原人口护送至此,但这里只是他们临时落脚点,官府先要在这里甄别清楚, 然后再把他们安置到凉州各州各县。
    未免老人找不到儿女、丈夫找不到妻儿、妻儿找不到丈夫和父亲;南下之前,杨集便把这些人分成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大湖区降兵和降兵家眷,一部分是东突厥俘虏;前者,在乌兰湖休整之时,已经按照部落分好,到了这里后,只要即将去屯田的降兵按照部落找, 就会找到自己的亲人;后者就更简单了, 南下之时, 他们以家庭为单位“行军”,所以并没有出现亲人走丢的情况。
    这里的左大营是安置以部落为单位的大湖区民众,情况较为复杂,杨集便让出仕多年的杨师道负责;右营是以户为单位的突厥人,比较简单,便由杜如晦负责。
    “这些学子还是缺少经验啊!”身穿常服的杨集带着一旅精骑在营中视察,他看着一片忙碌的文士,向身边的杨善会说道。
    这些各行其事的文士是凉州大学的学子,三天前被杨集派来这里帮忙,同时也是锻炼他们。因为在杨集看来,学子们如果没有实干之才,哪怕把书得再好,也不是为官的料子。比如说薛道衡,那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薛道衡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对政治局势有独到见解,可是当地方官的时候,却把简简单单的事情处理得一塌糊涂,杨坚敬他是名扬天下的大诗人、书法家, 便把调入了朝堂, 从而以后,朝堂之上就多了一个诗人、一个理想主义者。
    “慢慢来,总会有一些实干之才的!”杨善会倒是看得比较开,他笑着安慰道:“我们没有任命州官的权力,就连县级官员也只有推荐权,只要凉州大学出些县、乡之才就够了。而我们缺少的,不就是这些深耕底层的官员吗?”
    杨集愣了一下,失笑道:“说得也对。”
    “大王、长史!”杨师道策马而来,到了近前,便放缓马速,朝杨集拱手一礼,再从马袋内取出厚厚的名单,说道:“启禀大王,左营人口已经统计了九成左右。这是名单,请大王过目。”
    “不必了!”杨集摇了摇头,问道:“这里的情况如何?你们又是怎么安排的?”
    “基本上是以部落安排在一起区域,每个区域又划分成无数个小区, 一个小区安排五十户人家, 各个小区推举一名长者负责维持秩序, 并且配一名学子和一火士兵。”杨师道说道:“也就是说,每个小区的民众,日后会生活在某个县的某两个乡。”
    “粮食情况如何?”这几天粮食消耗惊人,所以吃饭问题是杨集最为关心的问题。
    至于帐篷倒是多得很,因为他们这次攻打慕容卑、阿史那俟利弗设时,先后缴获了五十万多顶;这玩意只要一卷,便能放到车子上、马背上,十分方便。之后,将会给每户人家发两顶,让他们到了地方之后,当作临时的家,房子之类的,自有当地官员帮忙修建。
    剩下的帐篷,将会当作战略物资囤积。
    杨师道说道:“这边的民众来自大湖区,他们的青壮在突厥那边,为我大隋立下功劳,所以都能吃饱;而右营是民众来自突厥,吃饱是不可能的,只能说饿不死。如此划分下来,能够使两营民众维持半年左右。”
    “此法可行,就这么办。”杨集松了一口气,拨出来的这些粮食已经是极限了,虽然还足够应付眼下的局面,不过就算是以工代赈的方式,将这些粮草化成实际劳动力,但却不会让粮食变多,最好是尽快把这些人疏散到各州,由各州官仓来分担州牧府的压力,这样就能把甘州的粮食省下来、同时也能省去各州运粮支援的运力。
    杨师道看了杨集一眼,忧心忡忡的说道:“这边民众对于新的身份十分期待,当他们的亲人入营相聚后,情绪都稳定了。但是据杜克明说,右营那边的青壮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闲聊,他很担心突厥人无所事事之下,聚众闹事。这是其一。”
    “其二、现在居住比较拥挤,这些人又不像隋朝百姓守规矩,很容易出现争夺粮食、疾病传播、敲诈勒索等恶劣现象,我们都希望尽快把这些民众疏散。”
    “那就先疏散左营吧!”杨集向杨善会说道:“将左营分成三部,瓜州敦煌县和常乐县各安置一部、伊州柔远县安置一部,让薛举和颇超器、杨铁各带一支军队分别护送,同时把户数和人口数拟成两份,分别送去州府、三县,让两州官员、州兵、相关县县官立即行动起来。”
    “等他们落藉好,薛举等三将立即收拢屯田军去鄯善屯田,至于屯田军的家小,由县官组织当地劳役,帮助修建宅基、房子、并且教他们种田。”
    杨善会连忙应道:“喏。”
    “都按特长登记好了吗?”杨集向杨师道问道。
    “工匠、泥匠、铁匠、制器之类的,已经单独分出来了,这些人另外安排到了一个区域。”杨师道笑着说道:“这些家庭通通留下来。”
    “那就好!”杨集沉吟半晌,向杨师道说道:“你去御曹、刑部找些官员,组建三支临时队伍,全程监督两州三县官员,若是有人在举劳役、建房过程中贪污,或是当地人欺负这些新民,都给我依治惩处。”
    “喏!”
    “要是你的队伍出问题……”杨集注视着杨师道,冷冷的说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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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着杨集不怀好意的目光,杨师道心头一片凛然,连忙表态道:“要是我的队伍出现问题,国法家法一起朝我招呼。”
    杨集点了点头:“我很期待!”
    杨师道重重的说道:“大王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我也很期待。”
    “……”杨师道深吸一口气,问道:“大王,我有一事不解。”
    杨集正要走向一顶大帐,听到杨师道这么一问,停下来望着他:“何事?”
    “右营存在动荡风险,为何不先把右营疏散呢?”杨师道之前是伊州一个县令,接着被杨集弄来当弼马温、打杂,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大规模的人口安置,所以心中对一些事情还没底,亦或是知道了,却没有放手去做的魄力。
    在这个问题上,杨集倒是没有难办他,耐心的解释道:“想闹事、敢闹事的人,也就是那一小撮害群之马罢了。他们现在藏得好,一旦到了地方,该做的坏事还是会做。轻则是偷抢拐骗、重则是杀人放火。由此带来的问题是当地百姓对新民排斥、敌视,最终演变成两帮人斗对决。为了避免这些隐患的发生,所以我希望他们在这里闹事。”
    “既然杜克明说突厥青壮精力旺盛、无所事事,那就找事情给他们做。他们的父母妻儿全都在我们的手中,我们养活这些妇孺老人,有是以这些人为人质的意思,他们如果不想家人受牵连、被饿死,就只能卖命的帮我们干活;当然了,等他们被折腾得没脾气了,我会疏散他们、分田地给他们、让人教他们种田。”
    说到这里,杨集冷笑道:“俘虏就应该有俘虏的自觉,如果不自觉,自有战刀教他们怎么来自觉。而这一次的突厥是全家被俘虏,理论上说,比孤家寡人的战俘更好控制。”
    “我明白了!”杨师道这才恍然点头。
    之前的战俘也不是没闹事过,但是杨集先是让人当众杀了一批害群之马来震慑众俘虏,接着又狠狠的把他们奴役一段时间,于是全都老实了;之后又当众提升一批表现好或举报害群之马的人,这就导致所有战俘都想用最省力、最快速的举报方式来晋升;当大家互相提防、互不信任以后,自然都不会闹事了。
    杨善会看着密密麻麻的帐篷,又想起杨广御驾亲征吐谷浑的可能性,忍不住长叹道:“可是这么多人,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啊!”
    “我倒是觉得这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杨集笑着说道:“包括河西走廊在内的凉州,与民生息息相关的基础设施本就不如中原,而伊州、庭州、鄯善、且末、西州更是等于没有。再加上自汉末至开皇初期,长期遭到异族的荼毒,使这里的灌溉河渠毁坏殆尽,如果没有农田水利,又怎么让粮食高产?又怎么做到年年丰收?”
    “我们这几年,虽然努力修葺荒废的农田水利,但是凉州的农业基础设施薄弱,加上又有直道要开、城池要修、矿山要挖,这便导致农业设施进展缓慢,这也是我们年年缺粮的重要原因之一,然而,其他事情同样是燃眉之急、同样不能停,所以我们需要更多民力前来协助。现在是艰难了一些,不过只要我们坚持不懈的干下去,我相信一年比一年好。”
    还有一点,杨集没说,那就是杨广迁都洛阳后,立马变成了一个基建狂魔。
    按照小说家编写的“史书”上说,杨广到了洛阳没有多久,先是在洛阳各处风景秀丽之处大修行宫,接着为了更好的花天酒地、到处把妹,不仅修了北上涿郡的永济渠、南下江南的江南河,而且到处修直道、官驿……
    不管杨广的目的是为了加强南北的沟通,还是小说家说的花天酒地、到处把妹,但是他大兴土木却是不争的事实,从残缺的史料上看,杨广的每项工程其实都给足了工钱、粮食也给了、徭役也发动了,为何最后死了那么多人?因为朝廷所给的钱粮、发动的徭役,全部肥了其他人。
    至于肥了谁,姑且不谈。但是杨广如果在东方投下大量钱粮,对凉州的支持力度肯定不如现在,所以杨集必须趁杨广大兴土木之前,大搞建设,多拉一些工程“款项”。
    至少,他这边监督力度足够大,能够保证每笔款项都落到实处,真正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时,一名士兵策马奔走,向杨集说道:“启禀大王,裴相国也在这里。”
    杨集惊讶的问道:“裴相国在何处?”
    士兵拱手作答:“裴相国在大营最北端,也就是登记名册的地方。”
    “我知道了!”杨集向杨善会、杨师道说道:“我去看看裴相国。你们就按之前所说,尽快把左营民众疏散,若是遇到什么难题,就去找我。另外要注意的是:现在早晚温差大、早晚空气湿润,大营之中、前夕途中都要格外留意疾病、疫情。”
    “喏!”杨善会、杨师道拱手应喏。
    “带路!”杨集向那名士兵命令了一声,便带着队伍向最北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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