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么多城门都有所不同。它很高,被各种石块、木料加固得格外厚重,但是又千疮百孔,叫人觉得颤颤巍巍的。城门上有十几架投石车其实原来只有五架,另外几个是匠人临时赶工做出来的,很是粗糙,所以也不能放太重的石块,更不能投掷火药。

    城门下面就是叫阵的北狄人,他们刚失了一员大将,正是怒火旺盛的时候,几乎是不管不顾地要冲上来报仇雪恨一样。云梯一个接着一个地驾、绳索钩也一个接着一个地往上抛,隔着老远的弓箭手,一到城门上人多就铺开了漫天箭雨。

    他们哪来这么多的物资?林沫问。

    小兵回道:这小的哪能知道。

    不应该。

    白时越没空来理会外甥的心血来潮。他站在城门上,没敢同平时一样穿他那身显眼的银盔红缨亮甲给人当箭靶子,只是一步也没离开,席贺扶着盾牌冲上来:换药。

    白时越低头看了一眼:伤口没裂,不要紧。

    呸,你开什么玩笑。席贺也不忌讳,当着人的面就要卸临时主将的衣裳,亏你还有个姓林的姐夫呢,这是一个伤员说得出口的话?大将军不在,你要是感染了,我可没法子。

    周围人目不斜视。白时越也就由着人给他光天化日之下扒了上半身,露出被鞭打得血迹斑斑的绷带来,匆匆卸下,用湿布抹了一把饶是他也尖叫了一声:这是盐水?

    兑了水的烧刀子。你外甥带过来的。席贺马马虎虎地给伤口都擦过一遍,又涂上药膏,给上了新的绷带。换下来的也不忘收拾好,洗一洗还能用,现在营里的补给还够,你也先别太担心。

    我担心什么?白时越冷笑一声,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席贺心照不宣:好。我通知下去?

    他们并肩作战了几十年,虽然没小辈腻歪,但说到默契同共进退,却是小辈们比不上的。水溶不敢给林沫知道的,白时越通通能告诉席贺。所以看到水溶那副挑衅的模样,叫他们二人回去笑了半晚上。也亏得小孩子不知道。

    林沫努力平复着心绪,给伤员看病,忽然有人来道:林大人,席将军有请。

    席将军?这地方,有个席先生,现下正在舅舅那儿,当然还有个席将军不是说他重伤不愈,年岁又长,现在连下床都困难,难道还没有往关内去治?说真的,就林沫听到的那伤情,都觉得席菘曦活不过几日。他深呼吸了一口,对来人道:带路吧。

    论品级,席菘曦是要比他高的。他背着手想,真是,亏得是北静王不在。还得行礼不知道席老将军伤成什么样?

    席老将军也住在老乡家里,只是院子里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亲兵。他站在院子口,看着要给他搜身的小兵,抱着手臂问了一声:你听到鼓声了吗?被问的一怔,道:是北狄的鼓声。林沫点点头:你们这儿有一百人?

    回大人话,六十一个。

    我带了三百多个人来,林沫笑吟吟地,现在有一百多在城墙上,剩下的全在操练着。昨晚上北静王烧着,还是我亲自给他守着。他问,你们是席家的,还是哪营的?

    侍卫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林沫刚想叫人,发现自己真是光杆司令,连个使唤着撑场面的都没有,只好拍拍被他问楞了的小兵:去把席副官叫过来。我就在外头等一等。说罢,见人不动,只好叹了口气,诶,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真带了尚方宝剑来的啊。

    小兵拔腿就跑。

    林沫也不怕风大,抱着手臂就坐在门槛上。水溶提着他的尚方宝剑,叫一个老乡带路耷拉着过来的时候,见他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靖远侯这模样,带个大毛帽子,就能去插个草标卖身啦。

    北静王买吗?林沫往边上坐了坐。

    水溶也不顾仪容地坐了下来,还给了他一个耳捂子:你这耳朵红的,回去准得生冻疮。以后只怕都好不了了,一到冬天,就又是疼又是痒的景宁同林公主不知道该多心疼。

    他们两个在外头坐着。别人犹不觉得,里头请

    了三四次,诚惶诚恐的,听说席菘曦都要不顾病体亲自下床来请了,两人也不为所动,直到席贺捧着吃到一半的粥碗过来:小林有什么要紧事,连吃个饭的功夫都等不得了?

    拨六十一人,送席老将军去德城,请最好的大夫,务必不能耽误了。林沫也不同他啰嗦,马车用北静王府的。

    小林大人。席贺收敛了笑意,下官不记得监军有权管大将军所为。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官已经做到了席菘曦这地步。

    水溶干咳了一声,把尚方宝剑递到林沫手上。

    没有这样的道理!席贺怒道,靖远侯这是什么意思?觉得席家拖了后腿?还是不信我们?水溶道:其实是我的意思林沫打断他:你别说话。他笑了笑,这就是我的意思。席老将军能战,便下床来,不能,就往关内去。他在此处,于军心有何好处?

    席贺气极反笑:我竟不知主帅离城,于军心有好处!

    二人正对峙着,有人背着席菘曦出来了。

    他伤的是真的不轻,眼眶深陷,骨头凸出,林沫远远一看,便知定是摔下马来过有内伤,且不轻。说实话,以席老将军的年纪,不该受这苦。他有几个人守着院子,也是应当。何况漠河如今,林沫吃碗枇杷树叶子水都舍不得倒,于他的伤情又有何益处。

    看来老夫是真的老了。席菘曦每说两个字就要大大地喘口气,但是,从来没有过主帅离营的先例!靖远侯说的,是老夫的过错这守院子的兵不该是伺候老夫的,贺七,你带走,安排他们罢。

    林沫悠悠道:席老将军,晚辈并不想同您商量着办事。还望您能理解。他扭头看了看水溶,你的马还能跑?

    不知道给栓到哪辆车上去了行了,我知道。水溶嘟哝了一句。

    将军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舟车劳顿,席贺咬牙道,林大人真是好善的心。

    林沫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边让出位子叫士兵去收拾东西,一边轻声说道:席先生,我是个大夫。他摇摇头,不可能再从其他地方运药材来了,我带来的,就是漠河最后的物资了。若是不舟车劳顿这一番,你们过几天就跟北狄似的剩下的话他没说清楚。

    但席贺听懂了。

    这像是个诅咒,却是千真万确的实话。

    但为什么会是最后的物资?

    当天下午,席菘曦被送往德城。

    当夜,宋衍夜袭北狄大营,火烧北狄粮仓。

    午夜,漠河城门大开,白时越带人杀出,里应外合,折北狄精兵近万。

    而过了几日,又一批密报到了京师。

    靖远侯威逼席将军离漠河,而马车路上遇袭,席将军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茜雪国举兵北下,排兵海上。

    东瀛拒向帝都进贡,并求帝都以公主嫁之。

    白时越宋衍大胜北狄,生擒北狄大汗。

    啪!

    棋子落下。

    帝都该下第一场春雨了。水溶轻声笑道,我要的答案,也快找到了。

    代价未免太大。林沫面无表情,手指在袖中拽得生疼。

    他从听说东瀛求公主下嫁起便很不是样子。席贺视他为仇人,白时越却不管不顾,折了根光秃秃的树枝给他送行:席老将军的事儿吧,你办得是有些急躁,不过本性倒是好的。好好说一说?

    林沫挑眉:舅舅哪儿觉得我现在内疚啦?

    水溶在一边听得直想笑。几时听过靖远侯给人道歉过?要这么个没心没肺的觉得对不起谁?那除非天上下红雨。起码这么几天,他看着水溶吃得饱睡得好,没半点情绪不稳定的样子。水溶也问过,只是林沫只回了一句:就算华佗在世,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儿了。水溶笑道:也不一定,不就有个柳相公,叫多少大夫觉得不可思议?

    林沫笑意一停:刚收到信,一个半月以前仲澐寄来的。幸好我还没走,省得这千里迢迢的信白走一趟柳兄没了。

    什么人,都拼不过老天。

    水溶没说话。他知道林沫包袱里头还有几本画册,是他花了好些时候描摹的靖远侯于书画一事并无多大兴趣,只是有空时却也描上几笔,纵然笔触不够老练精湛,山川河流的典故人文却记载得详细,皆是因为柳湘茹所托,他们离京时,他正撰写着山河谱。

    圣上急招靖远侯回京。

    有人议论,难怪林家的姑娘能当公主。

    原来是备着东瀛的这日。

    第170章

    无论是真是假,重新出现在帝都众人议论声中的靖远侯,至少目前,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或者内疚来。倒不如说,很少有什么事能让这位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所动摇。但人还没回京,风言风语就传得满大街都是,也算是难得。

    他不在乎,家里人却急得冒火。

    景柔公主心直口快,直接明了地说:我听人说席老将军也很有些年纪和功劳,如今这地步,也真真造孽。黛玉一窒,直觉想回句什么,只是一来宫里头实在不是个随心所欲的地方,她向来步步小心,不敢有所逾越,二来,她也不知该如何替哥哥说话,多说多错,只得拧紧了帕子,装作没听到,低下头喝汤。

    小姑娘们坐的远,皇后也没听到这儿的动静,倒是景宜公主吓了一跳,拉了一把妹妹,景柔也就不做声了。皇后与几个命妇说完了话,就招黛玉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叫她坐自己脚下,细细地问她景宁的近状:她如今身子是关键时候,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不懂,我派去你们家的嬷嬷还勤快?她要是哪里不好,你要同我说,别不好意思,你嫂子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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