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仗着大长公主的面儿就是横着走的,她有皇后护着,又是住在皇后宫里,倒不见得有人敢动她,学着她嫂子,只去给太后请安就是。

    并不是做哥哥的不疼惜妹妹,只是自打处置了席家,又接受了北狄的投降,战事稍缓,京里如今歌舞升平的,水溶却道,茜雪又生异相,他们的三王子大约要借机谋事了,南安王的兵倒是练得勤,只是曹尚书上个月却驳回了他要银子的折子,难保他不会想什么不好的。

    你妹妹进了宫,皇后亲自教养一番,正儿八经的吴国公主,岂不更好?北静太妃坐在帘后,笑微微道,其他人也想当便宜公主,你不得把你妹妹同他们给隔开来?

    要让别人知道,吴国公主,和那些便宜公主不同。

    第187章

    方俭身为帝师,在内阁之中也算打头的人物,他立志进行粮税改革,尚未起步,反对声便沸沸扬扬。老爷子年纪不小,被气得差点卧病在床。好在亦有不少同僚出声支援,只是出乎意料,向来以反贪惩腐、扶弱安良形象示人的户部侍郎,这次没有任何举动。

    便是他的旧上司水浮都觉着奇怪,心里暗道,这委实不像泰隐的作风,莫非是妹妹做了吴国公主,他也知道了树大招风,又或者,水溶真的这么厉害,能劝动他变了性子?

    方俭却道:自有那么一些人,轮到自己的时候夸夸其谈,滔滔不绝,只是发现功劳不能归自己了,就懒得出头。我们替百姓做事,哪能只顾着自己的名声?他没有点名道姓,只是谁都明白他是在说谁。一时间,质疑改革的焦点却不知被转向了何处,倒是替方俭省了不少口舌之争。毕竟,取富农之余粮以充国库,省贫农之杂税以安民心,到底会损不少当官做宰的收成,难免有些不顺。

    林沫却没有出声替自己辩解:我傻了么?他又没说骂的是谁,我自己顶头去认了?老头子一把年纪了,我怕他受不得气,算了罢。不过他守得住,不代表没人替他出头。

    容嘉便颇是不忿地站出来了。

    这位准驸马爷倒还真对得起他容状爷的诨名,面对当朝宰相也丝毫不惧,侃侃而谈。这一老一少的对话是在国子监的昭沁园举办的,由国子监的几百名学生聆听记录,说到兴处,有不少活络的学生也加入了讨论,史称昭沁四问。

    容嘉一问方俭,这富弄贫农之分以何为标准?再问,既然考取了秀才的,就能全家减免赋税,的确这世上考取功名的人并不多,可天下有多少比例的田舍是在做官的人手里?三问,富农贫农登记在册,名单几年一更新?由谁去完成?由谁来监管?其中人力物力由谁负责?

    我虽然年纪小,但我父亲是从小小的县官做起来的,他从来告诉我说,做县官的心里有老百姓,只要赋税不过分苛杂,百姓还是有日子过的,而为人父母官的若是只图中饱私囊,便是税政越宽松,他们越是有利可图。方相一心为民,吾辈楷模,只是并非下官悲观,这世上像方相这样勤俭自勉的好官其实并不常见,大多数人,若是远离监督,权力在手,很难禁得住**。

    方俭问:小容大人这是因噎废食啊。难道我们便要为了这种惧怕,就置民生于不顾?

    容嘉道:非也,只是粮税改革,功在千秋,不是一朝一夕一砖一瓦所能搭就。其中是非利益,无一不得细细斟酌。如今我有四问。而我不过是锦衣玉食里养大的、不知世事的纨绔子弟,不知民间疾苦,到真正实施之时,方相又怎知不会有人有八问、十问?我倒不是说要从长计议,只是这么个大框架摆在那儿,金碧辉煌,若是一点儿也不想细节之处,由着它空荡荡的,也不好看。

    他年纪小,说话倒也不客气,就差明说方俭之改革不过是个花架子。只是小孩子倒确实是问到了点子上,便是方俭也慎重了起来。

    三人行,必有吾师,圣人诚不欺吾!老爷子气量不小,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反正学生面前做足了礼贤下士的派头,容嘉也笑弯了眼睛,他生得乖巧,笑起来的时候更是一派天真,叫人心情舒畅,险些忘了刚刚他的伶牙俐齿叫人差些下不来台。无论如何,老的谦虚,小的恭谨,也算是和乐融融。

    容嘉大出风头,水溶笑道:你这表弟,也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是你在这儿自己舒舒服服的,叫小孩子替你出头,也不害臊?

    林沫道:我何时叫他替我出头了?他自己便是个喜欢打官司的,礼拜清闲,前阵子京城风云涌动的时候,这小子心里闷着乐呢。现在又闲着了,没地方让他玩舌战群儒,还真怕他憋坏了。他也知道容嘉是个闲不住的,黛玉封公主,可能最难过的便是他。人人都说他搭上了皇家的富贵,成了驸马爷,可是这其中约束,只怕容嘉心里也苦涩。不过即便这样,从头到尾高高兴兴地来提亲议婚,这孩子也算是有心。

    有已经成了封疆大吏的父亲,和贵为公主的妻子,自然不会有哪位君王真敢叫容嘉手掌实权,否则,定能造成朝廷格局倾向某一处,无法达到制衡满朝文武的目的,这是为君的忌讳。大约也是容嘉的遗憾。他若是不必那么聪颖活络,大约也就没有那么可惜了。

    不过,若真是一个驽钝的,便是自家的表弟,林沫也不至于把黛玉许给他。

    夫妻和睦,与功名等其实关系不大,但黛玉心志奇高,为人清雅,若是许给一个敲打了也不会吭声的,想必会更加郁结。若夫妇二人无话可说,那日子过得可真就不像话了。男人尚可三妻四妾,多挑几个能陪着他说上话的,女子独居深闺,可该如何寂寞。容嘉这小子,别的不说,但就口齿,还真能陪着黛玉说上三天三夜也不重复,何况小子既然有心,许诺了不会纳妾,房里不收人,自然也会好好待他妹妹。

    这好好相待,自然不是只锦衣玉食地供着,诗酒相伴,谈词论赋,这世间多少和睦夫妇,心意相通,便是只在同一间屋子里待着,也舒服得很。

    林沫自知这方面亏欠静娴良多只是静娴所爱所好,实非他所喜爱擅长,若是勉强自己做静娴心里头体贴温良的丈夫,雷公该为他的弄虚作假劈下两道闪来。

    水溶见他面露深思,觉着奇怪:你怎么了?

    我在想我怎么看上你的。林沫笑了笑。只是水溶这人,脸皮子倒还挺厚实,没一点害臊的样子:是啊,你是怎么看上我的?

    林沫道:便是不知,才在思考。难道你知道?

    看上这事儿,既然叫看上,那也就是一眼的事。水溶随意地糊弄了过去。他其实心知肚明,自己是如何喜欢上林沫的。大约就是因为他自己是个小人,所以对那些高光伟岸的人偷偷藏着些憧憬之意吧。他本来就是个喜欢漂亮皮囊的人,遇到了林沫,先是觉得此人狡诈,只是相处久了,发现他还真不是说说空话,忍不住就要替他操把心。原来看上水浮,也是这个道理,只是水浮那儿迟迟没有回应,林沫却时常被他撩拨得有几分意思,何况皮相又更胜一筹,渐渐也就把心放了过来。水溶明白,其实自己是个挺虚伪的人,他喜欢那些清明之人,可是自己却忍不住做着小人之事,做完了,又因为莫名其妙的愧疚和自卑,越发对林沫多几分憧憬敬佩,久而久之,竟形成了一种扭曲的服从欲。

    做惯了墙头草、唯利是图的北静王,竟然从未真的反抗过林沫的任何一句话!

    可见圣人不欺方俭,亦未欺他。

    真真色令智昏。

    方俭能成为帝师,自然有几分手段气量。容嘉的话虽然不好听,却叫他在家里头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开始琢磨那些细微之处的东西。诚如昭沁园里头说的,这事做好了,功在千秋,可是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贪官污吏敛财的好桥梁。

    原以为此次改革,需得是户部出力最多,如今看来,吏部亦得出力。

    方俭呈了封折子,自言前些日子过分自负,未能考虑周全,幸亏改革并未仓促进行,未酿成大祸。他自觉有失,自当谢罪。只是改革却不能停,望皇上挑选能人,以利社稷。

    众所周知,皇帝对户部侍郎十分偏爱,这次改革的主持者,不说别的,不管成不成,名扬天下不是问题,至少也能入了内阁,众人以相称之。方俭自然不会大方到把这么好的名垂千古的机会让出去。不过昭沁四问在学子中广为流传,还有不少人,为当初非议过林沫公开写文章道歉,其声势浩大,叫方俭老脸实在不知往哪儿搁。何况,他一个主持改革的人,却连个小孩子都想到的事都没考虑周全了,这亏得是还未实施下去,否则,这其中的闪失是谁的?他是帝师,却也明白皇帝并非他教出来的,也不是个会因为他的身份就宽恕他的过错的人。既然皇帝扶持林沫之心已不加掩饰,倒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横竖改革到现在,方案都是他在做,林沫便就算接了这么个山芋,亦得来请教于他。

    出乎意料,皇帝并没有答应,只道:岂止是太傅,朕恐怕是在这京师待得太久啦,也没有想到这些。太傅既然想通了,那改革到一半换人主持,朕也不放心,你且放心大胆去,朕叫齐王、户部帮衬着你。

    他话亦留有余地,是叫吏部、户部帮衬着,而非让方俭指挥这两部。

    只是这么好的机会,却不叫林沫去拿,到底有人心想,莫非林沫现在同江南织造的人争宠,其实是输了的?

    第188章 凤辣子说笑薛家案

    宫里头规矩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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