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好了晚膳,留下来用吧。我顺便跟你说说书臣这些年的变化。明日我会有很多公文需要处理,后日我便要前往庙口村,日后应当不会再见。”他望进她的眼睛里,没有太多复杂的颜色,就像是老朋友相遇,然后想要相邀共饮一杯,叙一叙一别经年的人事变迁。

    落空回之一笑,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言随情至:“如此,有劳太傅费心。”

    ☆、冷月和风一杯酒

    晚膳用到天色赤艳的时候,书臣四年来的点点滴滴被苏长亭惟妙惟肖地叙述将尽,落空听得时而掩面笑声不停,时而皱眉担忧不已。

    “书臣一直很聪明,就算他很想你,却也知道你离开有原因,知道不能时常在我面前提及你。”苏长亭将仆人送上来的酒,开了封,感慨道,“我们每一次饮酒都没有好事,每一次都是分离,索性这一次分离再饮一杯,只不过这一次不要再不欢而散,至少有这么一次好聚好散,可好?”

    落空哂然接过苏长亭递来的半盏酒,凑近鼻尖嗅了嗅:“这样的好酒,怎舍得让它惹上不好的情愫。”她举杯朝着苏长亭一敬,随后二人相视一笑,饮尽杯中美酒。

    “今日的晚霞很美,像极了当初慈安宫殿外的。”苏长亭仰着头,看着正片翻涌的云霞,紫红妖艳,仿佛孕育着妖魔。

    落空看着手中的酒杯,微微笑着垂下睫羽,没有任何回应。苏长亭低头看来,瞧见落空的不动声色,抱歉一声道:“我非有意提及往事,若是让你——”

    “苏长亭。”落空忽然抬头看着他,微笑的容颜仿佛水里倒映的拂柳,摸不到又让人心痒难耐的美好。苏长亭被她忽然的柔声轻唤摄住,半晌无法收回神志,只能痴痴看着她启唇吐字。

    “你说,你我若是不相遇在朝堂上,你我相遇时还是少年的模样时,如今我们相处的又是怎样的一番场景?”落空的眼中泛着耀目的光,漂亮的让人想要伸手捕捉,然而那是捕捉不到的。

    会是怎样的场景?苏长亭也不住地开始畅想,会不会桃林深处笑佳人,会不会拂柳树下谦君子,会不会引为知己无话不谈,又会不会倾心相付,省了多少后世的纠葛负累。

    “你会希望那是怎样的场景?”苏长亭温柔地问道。

    落空一侧头,望着那漫天的红墨,笑出了一朵海棠花的芬芳:“应当是谈天说地,总之无话不谈,应当是把酒尽欢,总之笑纵人生,还应当是心无隔阂,君子之交淡淡清清。”

    她的话就像是一阵风吹醒了苏长亭心中沉睡在黑暗里的小人,苏长亭忽然心中一松,却又觉得身上无比的疲惫:“你若是如此希望,如今我们也能做到,不是吗?”

    “是啊,恩怨已休,志同道合,我们早该握手言和的。”落空亲自为二人斟满了酒,举起酒杯又朝着他敬去,笑得坦坦荡荡。

    苏长亭伸向酒杯的手迟钝片刻,最终还是举起了酒杯,与落空饮尽。

    “苏长亭,既然我们如今坦率直言了,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落空一手放在桌上,漂亮的笑容挂在唇上,眼眸湿润润仿佛沾染了酒雾。

    “你问。”苏长亭的眼中同样染上了一层薄雾,隔着温柔的网将她纯美的笑看着。

    “你曾说上一世,你杀我不全为了长孙碧烟,还因为挽晨,为了能让挽晨日后顺利亲政,为了能让挽晨亲政时没有杜家的阻挠。那么在你心中家国,孰重孰轻?”

    “……”苏长亭第一次被人问的答不出话来,只能怔怔地将她看着,整个人失了神一般,仿佛落空抛出的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把刀,抛出后轻轻地让他选择,是要左手,还是右手。

    “很难答吗?上一世你不是答得很轻松的吗?”落空抬起了头,看着他温柔的笑,在他的眼中却残忍的如同个刽子手,“如果这个问题问我,我必定不会迟疑,家国之间,国为先,家次之。”

    她的眼睛明亮的像一把寒刀,割的苏长亭遍体鳞伤。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她又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随即又道:“这个问题,你答不上来,不如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苏长亭没了笑容,没了笑容的苏太傅是什么模样,朝中恐怕很多人都想象不出来,就连此刻见到的落空都有些难以相信,没了笑容的苏太傅居然是悲伤的模样,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一样的悲伤。

    可落空还是笑着,她轻握着手中的酒杯,双颊已经有些热了,双目晕着酒气,她说:“在你看来,杜敏贤会否在受到背叛之后重新接纳另一个人?”

    “一个不曾背叛过她的人吗?”苏长亭问。

    落空轻笑了笑,呵出一口酒气,迷离地道:“姑且算作不曾背叛过她的人。”

    “……不会。”他还以为四年的民间生活,已经将杜太后心房的铜墙铁壁软化,成了轻叩能开的木门,却不曾想,四年的平静生活只是将原本的铜墙铁壁撤了,取而代之的是严丝合缝,再无门窗。

    苏长亭两世来的从容冷静至使他一直都站在制高点,居高视下,何曾狼狈。却竟两次都因为同一个女人,让自己处在这般狼狈不堪的情景之下。

    他原以为他的奢望不多的,不过就是要她活着罢了。上一世只有她一个人,独行于荆棘密林,在她死在泥沼中后,他才发现所有只是假象,发现他对她那不可言说的情。

    这一世,两个人,同一个灵魂,他甚至以为是上天优待他。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他不会再让她一人披荆斩棘,不会再让她一人独自前行。

    他原以为,他只是希望她走出荆棘,完好的活着便够了。可到了最后,他还是太高估他的清心寡欲,太低估人的欲望无穷。

    “苏长亭,四年的民间生活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落空觉得酒气有些上头了,她提起酒壶伸过去为他倒满空了的酒杯,又为自己倒满一杯,晃晃荡荡地举着杯,她望着杯中濯濯的酒,映着月的倒映,“一个人不一定要与人同行,一个人是可以独行的。天下苍苍,聚散几何,该走的总是会走,如何强留也留不住。起初越是用心,最后越是伤心。既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便独自一人,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走,人本便是如此,为何要为了没有同伴而自伤自怜呢?”

    “可有些人,不一定会走。”苏长亭心口压着一块石,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重重的坠落感。

    “不会走吗?”落空看去苏长亭,“苏长亭,当初长孙碧烟与你青梅竹马,自小相识,长辈同辈皆认为你们能成就眷恋,是否你也这么认为,所以理所当然的以为你们白首可许,青丝可缠?”

    “我与她并非……”苏长亭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因为落空说的没错,当初他正是因为这样才对碧烟宠爱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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