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皇宫,已经是一片废墟。
    正统年间,雷劈起火,烧了谨身、华盖等殿阁。之后又是暴风雨、洪水侵袭,也就剩皇城的城墙还没倒,其余的木制建筑全烂了。
    就连南京太庙,都被一把火烧光!
    赵瀚带着妻子儿女和妹妹,暂时搬进南京内守备府。
    大明在南京留有三套班子,内守备府是太监和文臣的办公地点,外守备府则是武将们的办公地点。
    上次占领南京,太监头子全杀了,普通太监保留下来,被官府雇佣去打扫清洁。
    现在,内守备府的牌子取下,换上一块新牌子:都督府。
    “呀,这里可比吉安总兵府大得多!”赵贞芳在后宅跑来跑去。
    盘七妹也跟着跑,院子大得超乎她想象,似乎用来喂鸡显得不太合适。
    费如兰面带微笑,指挥众人搬运东西,有些屋子也要重新清理。
    统治中心从吉安迁到南京,不仅源于名分问题。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吉安府城太小。随着赵瀚的地盘扩大,各种机构越设越多,吉安总兵府根本装不下。
    “总镇,外面有好多太监请愿!”亲卫急匆匆过来禀报。
    南京城内的官府衙门、勋贵园林,虽然暂时没有使用,但今后肯定是有用处的。活下来的太监,被扔去各处当杂役,拿着微薄的薪水打扫维护建筑。
    这些太监听说赵瀚搬来,于是私底下串联,齐刷刷跑来请愿。
    赵瀚走到都督府大门口,见外面黑压压跪了一大堆,皱眉呵斥:“赶紧散去!”
    一个太监跪着爬上前,磕头说:“奴婢叩见大帅。大帅今后要做皇帝,宫闱之中,侍卫不方便做事,还得用阉人才行啊。我等皆为残缺之人,请求大帅开恩,留下来侍奉大帅起居。”
    “你是领头的?”赵瀚问道。
    那太监以为来了机会,连忙回答:“奴婢贱名袁恩。”
    “将这厮抓去扫大街,罚役三月,没有薪水,只管饭菜!”赵瀚说完,转身就走。
    一群太监跪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就算哪天赵瀚真要用太监,也是自己下令召集,而非一群太监跑来怂恿。
    ……
    济州岛。
    胡定贵、王尧臣、卢象观、陈坦公四人,看着眼前的400多匹马,内心只剩下难以言喻的震撼。
    “此非天马耶?”卢象观惊叹道。
    胡定贵看看自己的坐骑,再看看刚运来的马种,就像长期吃糠之人,突然遇到了山珍海味。
    500匹马从印度出发,运到上海死了30多匹,还有60多匹生病,暂时留在上海休养医治。真正运到济州岛的,只剩402匹好马。
    这些马都是找莫卧儿帝国买的,皆为马瓦里马。
    公马平均肩高接近1米55,母马平均肩高接近1米53,而济州岛这边的平均肩高只有1米22。
    整整相差30厘米!
    这些很可能是阿拉伯马和土库曼马的混血后代,被入侵者带到印度的西北部。
    莫卧儿帝国扩张之时,拥有这种战马的几个土邦,跟莫卧儿军队打得有来有回。最后靠内部分化和政治联姻,莫卧儿帝国才吞并了那几个土邦,而且给予这些土邦极高的自治权。
    长途运输而来,众人都舍不得骑,先送去草场恢复精力。
    直到十天之后,胡定贵才小心翼翼试驾。
    那种感觉,就像拖拉机换成顶级跑车!
    “驾!”
    胡定贵坐在马背上,奔驰之间,仿佛腾云驾雾。
    卢象观也选了一匹,顿时豪气勃发,策马追上胡定贵说:“胡将军,有此神马,可横扫漠北也!”
    胡定贵跑了两圈停下,说道:“先让这种天竺马自行配种,若是公马还有余力,便选最好的济州母马来配种。怀胎十月产马,小马一岁半又能配种,五年时间就能生出许多好马!”
    陈坦公追上来问:“这种马多少钱一匹?”
    王尧臣回答说:“150两一匹,保证从天竺运到澳门,半路死了的不给钱。郑芝龙派船转运,又掏了一笔银子,算起来每匹马估计花了160两。”
    “那就是几万两银子,买了几百匹马种。”陈坦公咋舌道。
    之所以这么贵,主要是运输问题。
    葡萄牙购马运至澳门,得承担马儿半路死亡的风险。他们还请了专业的养马师,一路精心照料,如此才把死亡率降下来。
    胡定贵害怕马儿累着,翻身下来不停抚摸,他恨不得抱着这匹马睡觉。
    马瓦里马的耳朵非常可爱,耳朵高高竖起,耳尖向内翻卷似在“比心”。浑身肌肉发达,皮毛油光发亮,这是整个南亚地区最好的战马!
    赵瀚给了济州岛2000额度的骑兵编制。
    其中1800骑兵,皆由大同步卒转职。剩下200人,让胡定贵从岛上招募,算是同化岛民的其中一步。
    济州岛的人种非常复杂,有朝鲜人,有蒙古人,有汉人。互相通婚两三百年,早就已经彻底混血,而且由于待遇不好,许多还是罪犯之后,他们对朝鲜的认同感不是很高。
    只要给予平等待遇,教他们说汉话、写汉字,今后都可以同化变成自己人。
    赵瀚就算要殖民,也不会搞灭绝政策。
    中华民族拥有那么牛逼的同化天赋,为啥要学西方人野蛮血腥那一套?
    当然,若有冥顽不灵者,肯定还是要用枪炮说话。
    ……
    “轰隆隆!”
    随着一阵雷声,暴雨瓢泼而下。
    卢象升在宜兴老家闭门读书,顺便休养恢复身体。
    几年的军事生涯,又被关了一年诏狱,卢象升的健康状况有些不好。
    清晨醒来,大雨依旧下个不停。
    这雨,已经持续一天一夜。
    卢象升感觉有些不妙,当即撑伞出门,来到村中的小河边,水位早已超过警戒线。
    他回家一趟,带着弟弟卢象晋,徒步前往县衙反映情况。
    还没出村呢,就见几个官吏披着蓑衣而来,挨家挨户跑去敲门传令。
    “农会的兄弟,立即到村口祠堂聚集!”
    “大同农兵,全体聚集!聚兵啦,聚兵啦!”
    “……”
    卢象升茫然看着这一切,农会和农兵,都是以前的泥腿子。
    他们分到土地,只有半年多时间。
    农兵政策已经调整,并非每家都出,独生子可以不当农兵。分家之后,家中只有一个壮劳力,也可以不应征做农兵。
    因此,每个村镇的农兵,相比赵瀚刚刚起兵时,数量下降了至少三分之一。
    农闲操练,每日仅操半天,镇里只管一顿午饭,训练度和待遇也比以前下降了。
    至少农兵还要管饭,农会做事却是自带干粮!
    不拿工资,自带干粮,不就是以前的官府徭役吗?百姓应该深恶痛绝才对。
    可卢象升很快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大量农会成员,不但自己披着蓑衣出门,而且带上家人一起,甚至十多岁的少年也跟来。
    他们在雨中穿行,渐渐汇聚成队伍,唱着歌谣斗志昂扬。
    卢象升、卢象晋跟着他们走,却见村口竖立着两杆旗帜,一支是农会旗帜,一支是农兵旗帜。
    沿途所过之处,大户纷纷趴在门后偷看,一个个眼睛里都带着恐惧。
    去年村里分田,刚开始还有军队,农会建立起来之后,军队就立即撤走了。有些大地主还想抗拒政策,农会一声令下,无数草民扛着锄头,把那些地主全家都抓起来公审。
    胆敢武力反抗?
    当场打死!
    “兄长,他们这是要抗击洪水。”卢象晋说道。
    卢象升点头说:“我知道,就是……莫名有些感慨啊。”
    卢象晋说道:“确实让人唏嘘。”
    卢象升叹息:“我在北方统兵之时,时常听闻那赵天王的大名。他数次击败地方督抚,我只觉得那些督抚无能,换成自己领兵肯定灭掉赵贼。可此情此景,令我大彻大悟,大明的文臣武将,没有哪个能做赵瀚的对手。”
    “民心所向。”卢象晋说。
    卢象升说道:“以前的民心,都是士民之心。黔首蒙昧,不分是非,不晓利害,自不可聚其心。哈哈,此言大谬,黔首不是蒙昧,而是无关他们痛痒。赵瀚以田政聚黔首之心,才是真的民心所向。等洪水过后,我们兄弟也去南京吧,看能寻个什么差事。”
    正在调动的各路军队,因整个长江流域的大雨而耽搁。
    江西、湖南、江南普降暴雨,最终在长江下游形成大洪峰。苏松常湖这些纳税大府,全部被洪水侵袭,太湖沿岸农田被淹没无数。
    南方大水,北方大旱!
    山东不但有旱灾,而且有蝗灾,全省飞蝗漫天。
    蒲州府受灾最严重,草木全都被吃光。官府直接在城门外挖坑埋尸,饥民纷纷刨坑掘尸,割尸肉而食。亦有家人饿死,停尸家中,父子夫妇相食者众。
    好在张国维被任命为江南水利使,从去年夏天,就在兴修江南水利。并且以工代赈,让许多饥民度过饥荒。
    今年的洪灾,其造成的危害,远远低于历史上那次。
    “传令,各地驻军暂缓出兵,全部赶赴灾区救助民众!”
    这是赵瀚迁到南京之后,亲自颁布的第一条军令。
    各省皆闹洪灾,还怎么渡江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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