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婠将目光投向窗外,身上新制的服丧宫装素白,就像梨花的蕊,白的扎眼,却分明的好看。
    在宫中,除了大丧,是禁穿白色的。
    但偏偏这一群花样儿的女子们,一着白色,乌发如墨,便好看的绝胜几分颜色。
    从前,后宫里的嬷嬷私下都道,女要俏,一身孝。
    正是这个道理。
    郑太妃连忙附和,“正妃晋位,这将来皇后的位置,自然非太子妃莫属。”
    周若薇淡淡一笑,“甚么位分不打紧,重要的是后宫稳固,姐妹们齐心协力,子嗣绵延,为皇家代代相传。”
    温良娣艳色容光,抚了抚领口的盘丝扣,“太子妃说的有道理,但绵延子嗣,也得要沾雨露才行,陛下多久没去咱们宫中了,您是知道的。”
    周若薇面有难色,又有几分委屈在里面,“终归是臣妾身子不争气…也怨不得陛下。”
    这一番话,自然将风头引到陈婠身上,所有人都颇得深意地望着她,似乎在等她表态,似乎方才所说的争宠谄媚、借子邀功之人是她一样。
    若可以,更希望将她放在祭台上炙烤,最好消失干净,才最合心意。
    可她们不能,因为还要顾及她的肚子。
    陈婠偏偏便不接话,自顾自地坐着一语不发,好似摆放的白瓷花瓶一般。
    双手交叠在膝头,安静温婉,又教人挑不出错处。
    仍是懿太后主持大局,“哀家看陈妃侍奉陛下太过辛苦,身怀龙胎又不能承恩。待先皇守丧之期一过,便该充盈□□才是正经。”
    陈婠淡淡颔首,“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太子妃的脸色,忽然有些变了。
    其实,此事懿太后早有思量,太子妃体弱,怕是难以受孕,但凭借从前对太子有过救命之恩,太子重情重义,自然不会废她。
    可若要长久地保持自己太后的地位和权势,保持赵家的势力不被消磨,必须要给后宫注入新的人选。
    懿太后别有深意地凝着陈妃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既然皇上喜欢此类温婉顺从的女子,不妨就栽培一个相似的,送进宫来。
    而在族亲之中,懿太后已然甄选好了心仪的人选。
    这厢正说着,外头宁春的声音拖着长音响起,“皇上驾到——”
    懿太后收拢袖摆,率领众妃起身迎驾,婢子黄门跪拜迎接,如海浪般起伏,山呼万岁。
    一时偌大的慈宁宫中,气势十足。
    随着目光落出,九爪蟠龙凤纹流云袍,十二簌琉璃垂珠冕,翘尖祥云锦靴,人未至,声先倒。
    “母后的慈宁宫甚是热闹。”
    陈婠抬首,皇上随日光而来,一时容色潋滟,看不真切。
    只是,和从前清俊高华的太子,仿佛判若两人。
    这一派明袍加身,便不再是谁的良人,却是天下所归。
    懿太后凤仪肃然,却露了一丝难得的微笑,“正值守丧之期,后宫诸事繁琐,哀家操持起来,甚是辛苦,是时候该给东宫的妃嫔一个名分了,也好帮帮哀家。”
    封禛撩开珠帘,清俊的面容上依旧是挂着点到为止的笑,冷冷不易近人,他先是上前一步,将陈婠扶了起来,“你有身子,不必行大礼。”
    这当众如此替陈妃立威,便是在说,陈妃连朕都不用跪,自然就不用跪天下任何人。
    陈婠被他扶着坐在一旁,封禛这才上座,回身,“儿臣此来,正是和母后告知一声,遵父皇遗愿,儿臣大赦天下,安王、平王,贬去王位侯爵,保留皇籍,丧期过后,就派往各地,再不用回京。”
    懿太后点点头,“皇上宅心仁厚,顾念手足之情,实为天下表率,先皇欣慰。”
    封禛不动声色,“而昭王,身怀父皇御赐的免罪金牌,亦得特赦,贬为庶民,流放西南。”
    听到免罪金牌几个字,陈婠心头猛然一惊!
    自己分明就没有将金牌的事告诉皇上,而且当初寻到遗诏时,自己就在一旁,并未见过什么金牌!
    原以为,那金牌只是文昌帝的一个莫须有的诱饵,为了引出遗诏而放出的线。
    怎么会…怎么会到了昭王手上?
    除非,这宫中还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而且,先一步取走了金牌。
    她微微看了一眼四周,太后和太子妃断不可能,其余之人,毫无头绪。
    懿太后微微一窒,昭王起兵谋反,论罪当诛,竟然还有后招…
    一听昭王二字,众人色变,谁不知当今皇上最恨昭王?
    但偏偏,就拿他无法。
    懿太后眸中厉色一闪,“不过,昨儿晚上,珍妃已在冷宫自缢,以殉先皇了。”
    封禛点点头,“祭祀大典朕已交由礼部和尚宫局操办,六宫内政还要母后担待些。”
    懿太后又将话题折了回来,“哀家想要太子妃做个帮手,皇上还是赶紧拟个名分要紧。”
    封禛沉吟片刻,“如此,那便晋封太子妃为皇贵妃,赐居鸾秀宫。其他人,择日再封。”
    周若薇的脸色徒然而变,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缓缓扬起脸来。
    懿太后眸中的诧异,不必太子妃少,其余人,闻言更是咋舌不语。
    按礼制来讲,太子妃乃东宫之主,太子登基,她理应晋为皇后!
    “皇贵妃…”周若薇面色涨红,她问,“陛下,臣妾,可是做错了什么?”
    封禛巍然道,“皇贵妃贤淑良德,应有此位。”
    如此一来,盖棺定论,太子妃屈降一位,成了不上不下的皇贵妃。
    当真不知是该恭贺还是叹息。
    懿太后收敛好神色,“皇上心中有数最好,前些日西昌侯世子入京任职,先皇从前对他有恩,祭祀礼上,会携家眷来祭拜,哀家已经安排妥当。”
    西昌侯何许人?乃是懿太后母家的二伯父赵稳,早年跟着文昌帝立国战功,但始终留在边陲。
    前段时间,京中宗正寺空缺一职,经过地方层选,便由西昌侯世子赵越补上宗正寺卿一职,位列九卿之四。
    亦是肱骨之位。
    这赵越已经上书陈词,表了心意,但封禛始终未曾回话。
    赵越此人年近四十,比懿太后小了些许,如今家中两女一子,皆跟着入了京。
    封禛略整了袖口起身,金线引动,游龙飞舞,宛如活物。
    “朕乏了,先回宫歇息,”他缓步下来,行至陈婠身旁时,忽而长臂一舒,“陈妃随朕侍奉,其余人也早些回去,莫扰了太后的安。”
    皇上和陈妃一走,便也各自散了,皇贵妃和太后哭诉了一回,却也无法。
    懿太后只安慰她日子长久,后面自然有机会,只要她还是后宫中位分最高的,便总有筹谋。
    待皇贵妃一走,懿太后问向容琳,“赵家的大丫头赵芷清如今居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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