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床宽大舒适,是特地为她定制的,窗台上种了许多的花花草草,甚至许多藤蔓已经爬上了窗棂,然后缠缠绵绵的垂落下来。
    封禛坐在床榻上,看着这些东西,仿佛也能看到她平日里如何在殿中读书、种花,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
    目光下移,是一副红乌木的梳妆台,上面菱花镜擦得锃亮。
    他走过去,捻起台面上的花甸香脂,皆是熟悉的味道,就像她身上发出来的一般。
    本是随意地看看,然后便打开了抽屉,里面各色名贵的珠翠金银首饰,都是许久未带,有些发旧。
    想来也是,鲜少见她花枝招展的打扮。
    翻看了一会儿,他觉得这种行为委实不齿,便要合上,也就在眼梢里的一撇,瞥见了珠翠下面覆盖的一方圆盒子。
    十分普通的盒子,却和这名贵的首饰形成鲜明对比。
    封禛一时好奇心起,便拿在手上把玩,盖子轻轻打开,登时一股熟悉的味道飘了出来,准确地钻入鼻端。
    细闻之下,已然脸色大变。
    方才旖旎缱绻的心思一扫而空,这味道他熟悉的很,曾经给周才人的香料里面就有此药米分。
    竟然是麝香!
    手臂缓缓垂下,一盒子麝香药丸散在桌面上。
    菱花镜里映出他凝滞的脸容。
    原来,她一直在偷偷服食避孕之物…
    自己如此费尽心力地想要她受孕怀子,而她呢?却是表面应付,本也无妨,他自有办法迫她承欢。
    可如今仍是低估了她的心性,竟然会用如此激烈的方法来悄然抵抗。
    分明表面上那般顺从温婉,可手段却是令他无法想象的坚决。
    一想到这里,便觉得胸中气闷难止,如针刺一般的隐痛。
    ☆、第69章 前尘旧梦难续尽
    魏太医近日犯了难,都说天心难测,果然不假。
    且不知道皇上又玩的什么花样,秘传他来,说要做一些珍珠大小的药丸。
    说起制药,魏太医从来皆是自信,各宫各殿的主子们每月都有调理用药,比如懿太后喝不惯汤药,用的一直都是蜂蜜裹药丸,也并非难事。
    但皇上的要求十分古怪,要用本是养气血的当归、人参等药材做出麝香的味道。
    望着手心里一颗乌溜溜的药丸,魏太医只好去御花园和药田里一面闻着一面寻。
    明日就是期限,皇上限他今晚便要连夜赶制,出宫自然是不可能了。
    及至入夜,魏太医这才从御花园里摘了几种花蕊心和药根茎,打算回去研制。
    岂料才出了御花园,却遇见了温淑妃。
    他躬身见了礼,便侧过身子垂首立在道旁,可良久,温淑妃也并未走过去,再抬头就见她微微笑着望过来,“久闻魏太医医术冠绝太医院,本宫正好有些事情要向你讨教一二。”
    魏太医连忙摇头,“娘娘谬赞,微臣愧不敢当,只是听闻您的脉是交给孙太医诊理,有什么话孙太医自然会言无不尽的。”
    温淑妃立在前面,挡住了路,夜风徐徐吹在她妩媚的脸容上,“这世上可有什么药,服食下去可以状似怀娠,延迟月事么?”
    魏太医大惊,登时便联想到婉贵妃小产之事…他并非没怀疑过,但后来胎落根本无从查证,更何况看皇上的意思,定然是在意婉贵妃的紧。
    此事越想越是心惊,乃成为他的一块心病,若当真其中有所古怪的话,自己便是欺君的大罪。
    所以后来每每去毓秀宫,总是提着心儿,生怕婉贵妃再想出什么法子来,好在后面平平静静,小产一事无人再提。
    可原本以为已经翻过去的旧账,忽然间被温淑妃提起。
    “淑妃娘娘玩笑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怀娠岂可做的了假。”魏太医保持着稳定的神色,插科打诨带过去。
    温淑妃却冷冷一笑,进一步往前,“可若半路小产了,那岂不就可以以假乱真,天衣无缝了?”
    魏太医心中发虚,越听越是心惊,便连忙告辞道,“微臣还有事务在身,这厢告退。”
    然而魏太医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的一句话,便教他再移不开一步。
    “小产当日,有人亲耳听到魏太医你说脉象不对,为何没有杂冲脉缓之兆是也不是?”
    那是当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却不想竟然会落人口实。
    魏太医收回步子,不言语。
    温淑妃咄咄逼人,“婉贵妃从来都没有怀孕,那一胎是假的,而魏太医你便是帮凶!”
    话音刚落,但见身后小径上沙沙作响,两人俱都回头,不知何时,已有一条修长的人影立在不远处。
    那人从树影里缓缓而出,清俊的面容现了出来。
    魏太医和温淑妃皆是大惊失色,连忙行礼,“参见陛下!”
    温淑妃心惊之下忽而生出几许旁思。
    方才的话,皇上定然是听见了。
    既然无心插柳,已然假借魏太医的口说出,被皇上撞见了,也许事情便更好办些。
    如此,便免去自己刻意为之的嫌疑。
    当真是如有神助,天衣无缝。
    温淑妃悄悄望了一眼皇上,清俊的脸容越发清冷如霜,在夏夜里亦散发着重重寒意。
    “温淑妃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柔柔一笑,带着为难的神色,温淑妃开口,“望陛下恕臣妾多言,只是偶然听到了流言,心下始终疑惑。”
    见皇上不语,便更壮了胆子道,“那周才人固然有罪,但当初她已然是皇贵妃的高位,又得太后娘娘支持,没有理由去害婉贵妃的孩子…”
    她说的言辞恳切,以为皇上定然会听进去,从而彻查此事。
    却不知,此刻封禛心下翻江倒海,如临深渊。
    回想当初,陈婠先是一心想要避过入宫,沧州相见时,自己并未像她透露身份,就连陈棠都不知道,可现下想来她的举动似乎都在暗示着想要避开自己的强烈意愿。
    后来入宫,从来都不争不问,仿佛在极力撇清和后宫的干系。
    昨日发现避子药丸时,他震惊之余,仍是有些愧疚的,以为陈婠是因为小产之事害怕怀胎,多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可今夜这周骤然揭开伪装之下的掩盖,真相却是如此令他难堪。
    独宠的妃子,竟然从来都不想为自己生孩子。
    她如此的目的,绝不会是为了争宠。
    那些宠爱,她根本就不在乎,若她会去争,自己心里也能好过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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