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总角之年的小男孩像一条滑溜的泥鳅,躲过看门侍卫的阻拦,兴冲冲地闯进了未央宫内的一处宫殿。
    “姨母,好消息!”
    “好消息呀!”
    容貌俊丽的卫子夫,一身白织丝绸宫装,一头黑发梳着一个高高的发髻,笑咯咯地从寝房走出来。
    把一旁的婢女唤走,拉着小男孩走到内室。
    亲自端上一旁的果盘、小吃,又给小男孩倒了一杯水。
    “去病,怎么了,这么高兴?”
    虎头虎脑的霍去病从怀里拿出来一份金色的帛书,塞进卫子夫手里,大手抓着案几上的糕点,开始了狼吞虎咽。
    嘴里咿咿呀呀支支吾吾的声音,在冰冷空荡的宫殿里回荡。
    “这是陛下让我交给你的。”
    “前线传来消息,舅舅领兵七千直捣匈奴祭天之地龙城,斩首两千多人,收获众多。”
    霍去病把碗里的鸡蛋剥开吃掉后,微微一顿,补充,
    “其已在匡人的接引下,成功从北地回到了大汉。”
    “真的?”
    卫子夫浑身颤抖,白皙的玉手按着霍去病的脑袋,激动地说不出话。
    “当然是真的。这是我刚刚从石渠阁拿来的。”
    “呜呜呜……太好了,青弟安全回来了。”卫子夫眼角划过两道泪水,用宽大的丝绸衣袖擦了擦,“我卫家终于出了一个真正的顶梁柱了,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从骑奴到战功赫赫的将军……
    这一条路,走得太艰难了。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艰辛。
    自己在宫内不仅要遭受皇后的压迫,就连卫青,也数次险些丧命。
    现在好了。
    熬出头了。
    有战功在手,整个大汉敢动卫家的人,都得重新掂量掂量了。
    哪怕是皇后,日后也得小心翼翼的处事。
    卫子夫坐在一块用布帛制作的席子上,开心得小声啜泣。
    不一会儿,丝绸做的袖子,就被泪水彻底打湿了。
    她望了望门口,阳光明媚,石阶似玉,反射着光。
    “去病,那陛下呢?怎么没有来?”
    “姨夫去长信宫找太后了。”
    “去长信宫?”
    “嗯。听姨夫的口气,像是打算和太后好好谈谈。具体说什么,外甥就不知道了。”霍去病年仅十岁,对权利争斗并无感觉,实话实说。
    卫子夫低头沉吟,斟酌后,抚摸着外甥的脑袋,
    “这件事先别传出去,一切等陛下安排,明白吗?”
    “嗯,姨母放心,我嘴最严了。”霍去病笑嘿嘿。
    “嗯,去病最令我放心了。”卫子夫开心地抚摸外甥的头。
    “姨母,我给你保密,陛下是不是得给我点赏赐啊?”
    “你这小家伙,好大的胆子!”卫子夫嗔怪,“强行讨要赏赐,可知其中罪责?”
    霍去病站起来,左手掐着腰,右手伸出来,噘着嘴,奶声奶气的,“给不给!”
    “唉……”
    卫子夫无奈的耸耸肩,叹了一口气,
    “行了,看上我这里什么东西,你就拿走吧,别去叨扰陛下就行。”
    “嘿嘿,还是姨母好。外甥不要太珍贵的东西,就要这个了。”
    霍去病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用木头、稻草扎成的小木偶。
    木偶中央,还有三个钉子大小的孔洞。
    “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有一个人在门口地面埋东西,挖出来后,就是这么一个玩意儿。”
    霍去病抓了一把豆子,塞进嘴里,
    “这上面的三根钉子已经被侄儿拔出来丢掉了。至于这上面的字……侄儿不认识。不过来考虑到竟然是在姨母门外埋的,应该是您的东西吧?”
    “哎?姨母,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
    ……
    长信宫
    太后王娡独自守着一盏宫灯、一案几食物,笑着招待来人。
    “彘儿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刘彻傲然站立,拱手作揖,“母亲,前线传来消息了。”
    “哦?战况如何?”
    “我上谷大军大获全胜。卫青本人直捣匈奴祖地龙城,而东部战况,母亲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匡人领兵攻入左贤王部,活捉了匈奴一贵种。”
    “好!不容易啊!”
    王娡高兴地用力拍打案几,
    “先帝未完成的愿望,竟在你这里完成了!老太太如果知道了,会不会高兴地从寝陵里蹦出来?”
    刘彻回忆着窦太后的模样,嘴角抽了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属于他的童年阴影。
    看着正在兴头上的王娡,刘彻咳嗽几声,沉声道:
    “儿臣前几日的询问,母亲考虑的如何?”
    “呃……”
    王娡沉吟半晌,
    “彘儿,如今蚡弟已经先我而去,母亲知晓,我王氏恐再难在朝堂上翻身了。”
    这位为了权力谋划大半生的太后,无奈的叹息。
    她看开了。
    知道翻身无望,说的话,真诚许多。
    “汝为老身如何处理匡人……”
    “为娘的意见是……联姻!”
    刘彻面色凝重,仿佛早就预见了。
    这是老刘家的一贯作风。
    对才华出众的人,以联姻捆绑,拉到一处,以外戚制衡朝堂。
    “母亲觉得,应该挑选哪位公主?”
    “当然是我们这一支的!”
    王娡苍老的双眸略过寒芒,
    “其未加冠,却能以一人之力,领兵击溃匈奴,才能就不亚于周亚夫。这种人,怎么能交给诸侯王?梁王与皇帝的争端,你应该不想再发生了吧?”
    “母亲说得有理。”刘彻拱手,苦笑,“可是,儿臣有些苦恼……我皇室没有年龄合适的公主啊。”
    他的两个姐姐都已经先后嫁人。
    老爹留下的女儿并不多,去哪里找人?
    “匡人年龄几何?”王娡声音沙哑,音色和她脸上浓郁的皱纹很符合。
    “一十七岁。”
    “我记得他是齐鲁人吧?”
    “嗯,胶西国。”
    “胶西?”王娡眼前一亮,哈哈大笑,“正好!”
    “母亲?”刘彻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一头黑线。
    “老身如果没记错,夷安公主今年应该十岁了吧?”
    “啊,是……”
    “陛下可以先赐婚,待二人年龄够了,再行完婚。”
    刘彻:“……”
    “当然,老身这只是建议,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儿臣知道了。”
    刘彻低着头,嘴角抽的更厉害了。
    夷安公主……是他的亲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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