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薇急急地喘了几声,抬眼道:“娘子说的什么意思?没有什么?娘子觉着我这里该有东西吗?”
    崔娘子脸色一变,掩饰般地倒退了几步:“没,没什么。我怎会这般觉得。”
    杜薇点了点头:“既然该看的都看了,该翻的也就翻过了,那是不是可以搜下间儿了?”
    崔娘子心有不甘,但眼见着这屋里搜不出什么,也只能带着人悻悻地退了出去,她对这事儿心知肚明,知道在其他人屋里定然是搜不出什么来的,便只是随便地翻了几下子,远没有在杜薇房子搜的那般仔细。
    她憋了一肚子的恼火搜完最后一间,出了房子,强压着火气对众人道:“看来印鉴是不在咱们西府里了,我这就禀报了几个大管事让他们来决断吧。”
    她刚一说完抬步就要走,杜薇在人堆儿里,不急不慢地道:“娘子是不是忘了什么?”
    崔娘子皱眉不耐道:“忘了什么?”
    杜薇平视着她:“您方才不是说了,要带着我们一起去您房子里看看,咱们现在左右什么都没搜出来,去看看也不妨事儿。”
    崔娘子指着她尖声道:“你敢污蔑我?”
    杜薇淡淡道:“娘子说笑了,我既没一口咬定东西是你拿的,也没背地里说你什么,不过是要去你房里看看,这哪里算得上污蔑?”她眼神也冷了下来,声音微微抬高:“我们的都搜了,独独娘子你的房子没搜,就不怕有人说你贼喊捉贼吗?”她说着换了个温和的声口道:“这也为着您的清白着想,免得府里传出流言蜚语。”
    其他的丫鬟们也是一副隐隐赞同的神态,崔娘子被激着又不好摇头,只能强压着火点了点头,一转身带着丫鬟们往她房里去了,等到了房间门口,她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开了门,皱眉不悦道:“都进去看看吧,省得有人背后嚼舌根子。”
    几个丫鬟都好奇地探头进去了,崔娘子的屋里摆着镀银的包金的物件儿,没有金的也要买了刷金漆的充数,突然一个丫鬟指着搭在凳子上的物件,红着脸讶然道:“这,这是什么?”
    凳子上搭了个艳红色的鸳鸯戏水肚兜,就这么大喇喇地摆着,崔娘子一张老脸登时涨得通红,想不通这物件儿怎么就跑出来了,不过此时的情形也容不得她多想,忙忙地一个箭步抢了上去,胡乱把肚兜揉成一团,一边对着那个丫鬟骂道:“作死的小蹄子,乱看什么呢?当心眼睛里张东西,你…”
    她话还没说话,就听见‘当啷’一声,一个色泽温华的物事从肚兜里掉了出来,又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到方才出声的那个丫鬟脚边,她捡起来讶异道:“这不是…管事印鉴?”
    崔娘子一把抢过来,劈手给了那丫鬟一下子,骂道:“浑说什么呢?哪里来的印鉴。”她下意识地抬眼一看,发现手中的物事色泽莹润,摸上去温和滑溜,可不就是她找了许久的印鉴?
    她脸色一白,颤声道:“这,这怎么会在这里?”
    杜薇低咳了声,淡淡道:“既然找着了,娘子还是先把东西给管事们送过去,到时候怎么处置,就按照管事说的来吧。”她说完也不看面色忽青忽白的崔娘子一眼,抬步出了房门。
    她方才吹了半天的冷风,一到屋里就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正盘算着要不要讨点姜片来含着,就见斜刺里伸出一只洁白有力的手端着茶盏递到她面前,杜薇抬头一看,讶异道:“殿下?”
    宫留玉扬了扬头示意她接着,杜薇接过来一口一口地啜了,两人默默无言了一会儿,还是宫留玉没话找话地道:“你难道不问问我是否想法子把李家人赶回江南了吗?”
    杜薇本以为以后很难见到他了,怔忪了片刻,双手捧着半温的茶盏,慢慢地道:“您是守信之人,答应了自然会做到的。”
    宫留玉的眉目稍稍松了些,低声问道:“我听说…你病了?”
    杜薇把手里的茶盏转了转:“一些小毛病而已,劳殿下费心了。”
    宫留玉低声道:“今儿个我院子里的那个丫鬟拿来了一双软履,我认出是你的手艺,是你托她给我的吗?”
    按照聪明人的做法,这时候应给顺着他的话说,杜薇一抬头,就看见他眼睛带了些许希冀,直直地撞进人心坎里,她却心里一凉,不想承认自己压根没想过他。她心里没把他放在头位,这才是两人间迈不过去的坎儿。
    宫留玉见她久久地不言语,神色也渐渐地冷了下来:“本以为在西府呆一天你能长点教训,现在看来还是没什么用处。”
    更让他恼火的是,本以为没有他的杜薇应该活的举步维艰才是,没想到今天一看,她还是一样的游刃有余。又恼自己多管闲事,听到她生了病又出了事儿脚上就不拐弯地直直过来了,结果让她白瞧了一场笑话。
    杜薇起身道:“是奴婢不好。”
    宫留玉一撩袍袂坐在圆凳上,一手搭着方桌问道:“你哪里不好了?我看你分明好得很。”
    第63章
    杜薇站直了身子不言语,抬眼看他面色微愠,避重就轻地缓缓道:“是我不好,我不该算计您。”她藏了许多隐秘,他似乎也一肚子的古怪,两人就这么互相提防着,总归是不能交心。
    宫留玉扬眉道:“只是这样?”他看她不挑着紧要处说,想起今日颠颠地为她跑来跑去就觉得不值。
    杜薇看了他一眼,沉吟了片刻,慢慢地道:“是奴婢犯了错,对不住殿下,您想打我罚我我也绝无二话,若是…”她在原地踌躇了下:“若是您实在瞧不过奴婢,那就赶奴婢出府吧。”
    宫留玉冷笑了下:“赶你出去?当日我从云韶府把你捞出来,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这便是你的忠义?若是没有我,你猜猜你现在会在哪?”
    杜薇脸色一僵,她当初是为了摆脱宫留善,这才求了宫留玉带走自己的,若是当初没有他,她现在肯定在宫留善手里。
    两人相对着没言语,冬日里的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撩起铁皮炉子里星星点点的炭火,映着两人的脸忽明忽暗。
    宫留玉抬手用铁钎随意拨了下火炭,看着火星从炉子里弹跳出来,才淡淡道:“当初不想你签死契,是不想用张纸拘着你,现在看来人还是有拘束的好,也省得一肚子鬼祟心思不能道与人听。”
    杜薇手心微微沁出汗来,声音有些低哑:“我可以在府里做活,直到还完人情债。”
    宫留玉眼底闪过一瞬的恚怒,似乎是恼到极致,可人却轻笑一声,站起身欺身近了几步,人几乎挨到她身上,微微倾下身子道:“你打算拿什么还人情债?”他双唇贴近了些,热热的气流尽数扑在杜薇的耳朵上:“人情这个东西,我不说满意,你就一日不算还完,你说说,你倒是拿什么来让我满意?”
    杜薇忍不住侧身想躲,却被他搭住肩膀,硬生扳过来,她努力把头往后仰了仰:“您想要什么?”
    宫留玉在她耳边低笑了一声,贴着她的耳廓道:“不是有个词叫…以身相许?”他丰润的唇几乎含住她的耳垂,声音也带了暧昧的含糊:“我不是说过吗?我喜欢你,必会给你个名分的。”
    杜薇肩膀一耸,一下子挣开了他的桎梏,脸色难看地道:“殿下说笑了,奴婢哪有那个资格?”就是前世宫留善也不曾对她如此恣意妄为。
    宫留玉脸色变了变,似乎骤然惊觉自己的失态,又像是被拒后的羞恼,神情带了丝尴尬,拧着眉背过身子,恶声恶气地撂下句:“没还清人情债之前你别想走。”然后抬步推门离开了。
    杜薇看着他曳撒的下摆被风卷起起一个凌冽的弧度,身影却随着门渐渐地关上消失不见,她紧皱着眉叹了口气正要坐下,指尖突然碰到柔软的织物,转眼一看,就见一件绛紫色绣着金蟒的大氅静静地躺在她床上。
    她迟疑了下,抬手把大氅叠好,低声自语道:“没穿大氅出门就出门,人没觉着冷吗?”
    。……
    西府不远处管事娘子的房里,崔娘子正气得直擂桌子,头上包金的银钗一阵乱晃,一边穿着粗气一边道:“真是恨杀老娘了,没想到我一大把年纪,竟让个毛都没长齐全的黄毛丫头给算计了!我以后哪还有脸面见人?!”
    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媳妇子谄媚笑道:“您消消火,这也没甚好担心的,虽说您今日失了些颜面,但到底上头的管事也没说您什么,东西找着了才是正理。”
    崔娘子啐道:“吃得草灯灰,放得轻巧屁!合着丢人的不是你?那几个管事虽没说什么,但陈宁大管事却是把老娘训斥了好几句,老娘这事儿都快在府里头传遍了,面子丢的一干二净,连那几个小丫鬟都敢背地里取笑我。”
    那个媳妇子犹豫道:“说起来…您跟她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这么你死我活的呢?”
    崔娘子一个茶碗拍到她脚边,指着她骂道:“没什么深仇大恨?说的倒是轻巧,我那内侄女被人剪了舌头扔了出去,我送人不成这事儿成日被人拿出来说嘴,哥哥成日的在我跟前哭,如今他们一家子见了我跟见了仇人似的,这还不都是因着杜薇这个小狐狸精!”她说着又用帕子抹着眼泪道:“我那可怜的侄女哟,本来多出挑的容貌,结果一下子成了哑子,谁还瞧得上?就是想送去富人家做妾也不成了。”
    那媳妇子见她哭天抹泪,一边嚎啕一边拍腿,不由得呲了呲牙,转了话题道:“你说…按说咱们这次行事应该是没甚错处,她就算不被赶出去,至少也得挨次重罚,这怎么就…”她后半句没敢说出来,一边挠头一边问道:“我亲手把那印鉴放到煤堆儿里的,怎么就没了呢?”
    崔娘子这时止了哭,眉毛也抖了几抖:“谁知道那丫头用了什么手段?说来这也是一桩奇事,而且你看咱们殿下,这些年都没对那个姑娘这么上心过,怎么她一来就一举入了正院,还得了那么大的宠爱?我听人说就是没事儿的时候,殿下也喜欢和她在一处说话,且两人说话的时候别人都不让进去呢。”
    那媳妇听了这话,脸色白了白,嘴唇一颤:“这姑娘…是有点邪性。”
    崔娘子啐她道:“浑说什么,什么邪性不邪性的!我看就是她狐媚功夫好,这才能拿住男人,男人嘛,喜欢的不久那几样。”
    那媳妇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对着崔娘子道:“娘子…我看殿下不光在正院的时候喜欢她,现在只怕也惦念着呢。”她看了眼崔娘子的脸色,小心道:“我今儿个好像见到殿下了。”
    崔娘子眉毛一皱:“你哪里见过殿下?别是认错人了吧!”
    那媳妇用手比划了一下:“这怎么会看错,那样好的样貌,穿得也是又好看又贵气,陈宁管事还欠着腰跟在他身后,咱们府里除了殿下还有谁?”
    崔娘子不耐道:“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殿下当初亲自把她赶出来,摆明了对她腻烦了,就算是殿下他来了也未必是为着她啊!”
    那媳妇低声道:“这大晚上的,我又是亲眼瞧见殿下从她房里出来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崔娘子又用力锤了下桌子:“小贱人,出了正院都能勾引的爷们到她房里,真真是不堪!”
    媳妇劝道:“您还是别恼了,看这情况,她指不定哪天就回到正院去了,到时候万一记恨您怎么办?”
    崔娘子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我还怕了她不成?!”她脸色忽然阴狠了下来,散乱的眉毛一挑,狠声道:“那咱们就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她永远也翻不了身。”
    媳妇子茫然道:“这…您有什么法子?”
    崔娘子冷哼道:“就算殿下再喜欢她,只怕也见不得头上戴了顶绿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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