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完也觉得有些气馁,实在是柳和鸣是谁啊,人家不止是大儒,可是正正经经的奇才。简直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甚而自己最擅长的书法,比之柳老先生怕是也有不如。老先生的字自己见过,虽是没有门派痕迹,却是自成一家,最是潇洒惬意,这么说着倒是和陈毓有些相合。
    那边陈毓果然少见的大吃一惊——前世今生,两辈子了,怎么会没听过柳和鸣的名头。而且还有一点,那不是云姝姐姐常常跟自己提起的爷爷吗。
    想到自己方才竟然当众让老爷子没面子,陈毓虽然并不后悔,却也很是歉疚。
    忙忙的跟刘忠浩告别,又跑回吴昌平身边把方才柳和鸣的话转告。
    吴昌平听了既高兴又有些不得劲。毕竟这个位子之前是商运在做,自己要是接替了他,就好像自己忍辱负重这么久,就是为了他屁股下那个位子似的,到时候怕是会引起物议。
    陈毓如何不明白吴昌平想些什么,想了想道:“先生之德之才又岂是商运所能比?大可不必为了那样一个小人平白乱了自己心境。先生只问本心便好。”
    又抬头瞧向小七原先站的地方,不由一顿,却是小七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多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可不正是小七的那个颇为严厉的兄长?
    而且这会儿是阳光下,男子英俊的外形一下完全显露出来,偏是这么英俊的人,竟是没人敢在他脸上多做停留。实在是这男子颇有杀伤力的外貌之外,更有一股凌然的杀气。
    而且陈毓忽然有个不太妙的想法,这杀气好像就是冲着自己……
    本是要过去打招呼的脚,不由就滞了一下。而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七已是冲陈毓眨了眨眼,然后转身推着兄长径自离去。
    陈毓没来由的一阵心慌,直接就想跑过去,好歹也要问一下小七这会儿住在那里不是?哪知道刚一动,就被刘忠浩给拉住,一副认命的语气道:
    “我知道自己抢不过柳先生,可小毓你好歹记着,每隔半年给我写幅字好不好?”
    旁边的裘成也凑趣道:
    “老朽也要沾光了。之前还想着要怎样才能求到那位大师给我们鹿鸣馆多写几幅字呢,在没想到奇人就是陈公子。我这就去派人买最好的笔墨来,陈公子看什么时候得闲就帮我们把字写了吧?”
    “好。”陈毓忙答应,等挤出人群,眼前哪里还有小七的影子?
    一时怔愣原地,只觉怅然若失。实在是小七和他兄长的模样,分明不是鹿泠郡本地人,方才他哥哥既然找回来,说不好会带了人离开也未可知。本想今儿个怎么也要问清楚小七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大家也好多加来往,却没想到这么一耽误,根本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所谓人海茫茫,从此后想要再遇到小七,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却不知小七这会儿比之陈毓还要别扭,实在是就出来这么一小会儿,大哥怎么就赶了来?还有那瞧向自己的眼神,让小七心里更是止不住打鼓。
    “你们什么时候又见的面?一共见了几次?”半晌,男子终于开口。看小七和那小子的神情,明显自渡口别后又见过了才是,不然,也不会那般熟稔的模样。
    而正是这一点,让男子心里很是不舒服。甚而连之前对陈毓的好感也冲淡了不少。小七可是全家人的宝贝,那小子怎么就敢往前凑。
    “什么什么时候?”小七嘟着嘴,却是并不愿回答的样子。
    “小七——”男子双手在两边的轮子上一压,轮椅顿时停止了转动,男子转头一眨不眨的瞧着小七,虽然不算严厉,却明显有些失望,甚而还有一些受伤。
    不怪男子有这样的感受。实在是和小七年龄相差太大,而且都说长兄如父,自己心里根本就把小七看成自己孩子一般。再加上小七平日里又对自己粘的紧,这般因着另外一个人藏着掖着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看男子这样,小七也不敢瞒着了:
    “也就两次,一次是前儿个从药坊往回赶时,我瞧见那位老先生身体不适,就给了他些药。还有一次,就是今天了,这不别人都来看热闹了吗……”
    却是越说底气越不足。
    男子蹙眉半晌,终于开口道:
    “走吧。”
    甚而心里开始打算,不然就不让神医接着给治了,实在是自己虽然想要双腿恢复,可却无论如何不忍心让小七就这么真跟着对方当个药徒。
    “大哥——”看男子神情不对,小七脸色顿时一白,正所谓兄妹连心,小七又是极聪颖的,竟是立马明白了男子的心思,手足无措之下,从轮椅后一下转到男子前面,半蹲着仰头看向男子,“大哥不是不想治了吧?”
    男子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是这么快就被妹妹看破,感动之余更是担忧,小七倒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可所谓慧极必伤,反而更让人担心。
    “大哥你一定不能放弃。”小七眼睛都红了。
    这些年来陪着大哥走遍大江南北,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要是大哥真因为自己放弃了,自己可不得难过死?
    “爹爹年纪大了,还有大姐姐,要是大哥不赶紧站起来,把咱们家撑起来,爹爹还得日夜操劳,大姐姐将来……那样的地方,可该怎么撑下去。”
    “大哥放心,师父都已经说了,就是看上我,拿我当弟子来养的,我自己也真的很喜欢侍弄那些草药,也就是跟师父学些药理罢了,又哪里会吃苦?若是,若是大哥不喜欢,不喜欢我见陈毓,那我便永远不见他便是……”
    说道最后,眼泪已是掉了下来。
    虽然过去了五年时间,记忆已是有些模糊,甚而第一次见面,自己根本没有把陈毓和五年前那个对自己呵护备至的毓哥哥联系起来,可听到陈毓这个名字,再联系到大哥对他非同一般的顾忌,又如何不明白,此陈毓就是小时候的毓哥哥。
    这么多年了,尽管家人想尽法子想让自己忘记那一段悲惨记忆,可午夜梦回时还是止不住会梦到一些,噩梦的最后,无一不是一双死死拽着自己的小手……
    以至于知道了那般璀璨耀眼的少年竟是故人,是那双总能让自己安心不少的手的主人,便忍不住想要跑来见一见他。好像见了他,心里就能踏实些。
    只是,不管有多想见他,却是都比不上大哥的腿重要。若然是为了大哥的腿,为了爹娘的笑脸,为了大姐姐娘家有依靠,不至于被人欺负,便是这辈子再不能见陈毓也是能够忍受的。
    只是这心里,怎么就会这么疼呢?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挖空了一般。
    男子长叹了一口气,终于缓缓伸手,帮小七一点点抹去眼角的泪,过去的事是小七的心魔,怕是越压制,将来的伤害会更大。
    而且小七说的又何尝不是家族的现状?爹爹年老,大妹妹的处境,还有家族子弟凋零,那个家,只有自己去撑起来。
    “好。大哥会努力站起来。至于那个陈毓,小七可以同他来往。只记得一件事,决不能让他知道你的女儿身份和出身来历。若然你向他透露什么,那就让大哥的腿这辈子永远废掉。”
    ?
    ☆、第 79 章 觊觎
    ?  鹿泠郡守备府。
    大清早的,一个美貌女子就在花园里走来走去,听到一点儿动静,就忙忙的让人去瞧:
    “是不是老爷回来了?”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柳云姝。也怪不得柳云姝这么急,实在是自跟着夫君到了这鹿泠郡,和陈毓已经数年未见了。一想到那玉团子似的孩子,柳云姝就觉得整颗心都是软的。
    因此,从听说陈毓要来投考白鹿书院的消息后,柳云姝就激动的不得了,见天盼着陈毓赶紧到了。
    本想着陈毓应该这几天就到守备府的,那料到今儿个就是白鹿书院的招生日了,陈毓竟是还没有到。柳云姝这心里就有些急,昨儿个特意嘱咐顾云飞今儿个下了衙就去一趟书院,待找着人就赶紧带回来。
    “这倒春寒的天,可还是冷着呢,夫人还是回屋里坐会儿,不然真是冻着了,可了不得。”旁边伺候的丫鬟春杏抿着嘴道,“而且您想啊,小少爷既是来报考的,怎么着也得考完后才能过来不是。我听说今年来投考白鹿书院的人怕不有上千个,老爷就是这回儿子赶过去,怕是也不好找。”
    柳云姝何尝不能想到这一点,只是心里的惦记却是无论如何摁不下去,实在是虽然名义上自己是嫂子,可这心里,却是把陈毓当自己儿子看的。更别说当初不是陈毓拼死护着,自己这条命都早没了。
    当下摇头:“没事儿,房间里闷得慌,我也呆不住。”
    看柳云姝坚持,那些丫鬟也只能应了,却是个个提着心。又是回去拿大毛领子衣服,又是送手炉,弄得柳云姝哭笑不得:
    “瞧你们一个个紧张的,我哪里就有这么娇贵了。”
    只虽然听柳云姝这么说,那些丫鬟却依旧不敢就这么放她在外面呆着。实在是整个府里谁不知道,别看老爷是个武人,却是个多情的,真真是稀罕惨了夫人。
    就说这鹿泠郡的官老爷们,哪家没有几房姨娘,就只有守备大人,这么多年了就只守着夫人一个,还是在夫人始终不能生育的情况下。
    说来这也是柳云姝最大的隐痛。嫁给顾云飞也有六七年的时间了,前几年因边关战事,两人没办法团聚也就罢了,可这几年却不同。
    因着顾云飞是家里的长子长孙,一家人盼孙心切,也不让柳云姝在身边伺候老人,而是让她一直守在顾云飞身边。原想着顶多一两年就能抱上金孙了,谁想到匆匆又是五年时间过去了,柳云姝这里依旧是丝毫没有一点儿动静。
    看了多少妇科圣手,都说怕是有些宫寒的缘故,这几年也吃了不少药物,却是没什么起色。
    饶是如此,顾云飞却非但依旧没有纳妾的意思,还益发对柳云姝疼爱有加,又因两人年龄差着几岁,看在旁人眼里,倒像是爹爹疼女儿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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