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老头留着短发,很显精神抖擞。
    他穿的上衣是那种宽松的太极服,下身穿着老布裤子,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色平底布鞋,浑身上下朴素无华,轻摇一把古朴折扇,让人看后直觉得是隐于世的高人。
    马广信和张颖都是尊老爱幼、待人礼貌的人,两人向老头微笑颔首,然后转脸欲走。
    白胡子老头本以为马广信二人会出于好奇走上前跟自己聊两句,岂料失算了,于是收了折扇急忙叫住他们:“哎,小伙子——”
    马广信和张颖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
    老头摆手示意他俩过去。
    马广信和张颖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走过去一探究竟。
    老头热情地递上马扎招呼二人坐下,然后笑问:“你们信命吗?”
    马广信和张颖再次对望一眼,然后马广信回答道:“谈不上信不信,毕竟事在人为。”
    白胡子老头轻轻展开折扇,先是赞叹道“好一个事在人为”,然后又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摇起折扇,说:“但是,小伙子,你别忘了有句话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马广信懂老头的意思,便说:“尽人事,知天命,顺其自然。这就够了。”
    闻言,老头笑意加深道:“你信命,但不认命。对不对?”
    “算是吧。”
    老头说中了,马广信大学毕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后,面对周遭世界的种种,无奈的他有些信命了,但他心又不甘,所以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改变困窘的现状。
    其实,马广信信的命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产物,比如人有三六九等、贫穷富贵之分,也有官民阶级之别,这在最原始的时候是不存在的。像“出身”这种所谓的命,并不是真的命。
    老头问:“你们觉得算命可信不可信?”
    马广信还没开口,张颖抢了先道:“虽然大家普遍认为算命是迷信,但反正我是有点信,因为有些东西很玄,科学根本解释不了。”
    张颖说得很认真,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的问题。
    老头笑呵呵道:“科学的尽头是迷信嘛。”
    马广信想了想说:“有些事不能一概而论,不少算卦的用的都是套路,当然,不可否认有的算得还挺准。另外,周易八卦、奇门遁甲也有学者专家研究。所以说可不可信要视情况而定。”
    老头捋着山羊胡,满含笑意地轻轻点头。
    马广信接着发表自己的看法:“有些古书上说的其实并不是大家普遍认为的那种算命测吉凶。比如,《易经》上讲‘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这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个道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算命,而是教人们要行善积德。”
    老头笑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嘛。”
    “对啊。”马广信继续说,“祸福随善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些东西大家都知道,根本算不上命理范畴。”
    老头点头呵呵笑道:“我懂你的意思。看来你对算命有所研究啊。”
    “没有没有,只是闲着没事的时候看了些相关的书。”
    “看的什么书啊?”
    “《周易》《梅花易数》《麻衣神相》。”
    “有啥体会?”
    马广信非常认真地答曰:“看不懂。”
    “是挺难看懂的,如果能把其中的任意一本研究透,那很不得了了。”老头没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而是笑问:“要不要来上一卦?”
    马广信摇头回道:“谢谢,不用了。”
    “不要钱,免费算。”
    马广信自然不是因为怕花钱才回绝的,他感觉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毕竟来县城还有很多正事要办呢。所以,他实话实说。
    老头合上折扇,笑说:“算一卦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免费算卦还这般热情,马广信有些不解,但他还是起身欲走。
    这时一旁的张颖看不下去了,非拉着马广信坐下算一卦。
    见马广信没有算卦的念头,老头继续笑道:“刚才你说你不认命,但不认命的前提是要知命,然后才能趋利避害,逆天改命。何况孔子他老人家曾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所以,算一卦并没什么坏处。”
    马广信也不再坚持,重新坐下道:“算吧。”
    老头悠悠道:“占卜讲究‘三不占’,不诚不占,不义不占,不疑不占。我说的意思你懂吧?”
    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你死乞白赖非要给我算的好吧,居然还这么多事!
    马广信很无语,但还是心平气和地点头道:“懂,懂。”
    “古人讲,人的命运如何,主要看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命’排在第一位,可见命的重要性。把手伸出来,我看看你的手相。”
    “左手还是右手?”
    “随便哪只都行。男左女右,那就左手吧。”
    老头看到马广信的掌纹后,砸吧着嘴不由得感叹道:“掌纹又多又乱,一看就是操心的命啊。”
    听老头这么一说,张颖冲马广信打趣道:“哟,看不出来你还是操心的命啊,你都操心什么啊?”
    马广信也不言语,因为“对付”算命的,最好的绝招就是至始至终都保持沉默。
    老头看着马广信的掌心纹说,虽然多才多艺,但难精通一门。
    看了一下掌纹,老头给出的结论是:一般。
    何为一般?就是没有值得一提之处。说白点就是,有这样命的人一大堆。
    这就完啦?也太敷衍了吧!果然是免费的没好货。
    马广信也懒得计较,说了句“算完的话那我就走了”作势欲起身走人。
    老头急忙抬手制止道:“慌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马广信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等老头说下文。
    “刚才只是看了手相,我再给你相相面。”老头说着,就开始在马广信脸上看来看去。
    马广信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浑身不自在。
    “从面相来看,十几岁时失去至亲,而且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说到这点,马广信忍不住联系到自身经历,心里暗自称奇,这个时候自己的父亲并未去世,这老头居然能算得出来,看来还真有两下子。
    “至于其他方面,一般般。”
    闻言,马广信对老头刚产生的一点好感瞬间瓦解。
    马广信耐着性子看看老头还有啥说辞,要是还是拿“一般般”应付,绝对不再给他好脸色。
    “我再给你测测生辰八字。你的出生年月日还有时辰说一下。”
    马广信吸取了刚才张颖算卦时的教训,灵机一动,把自己的出生年份早报了12年。
    听后,老头愣了那么一瞬,然后表情恢复自然,笑呵呵道:“要是出生再晚上那么一轮,就是大器晚成的命。”
    对于马广信的谎言,不知老头已然明了,才这么意有所指,还是仅仅随口一说。
    马广信没心思管这茬,因为一个“大器晚成”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马广信曾从网上用袁天罡称骨歌给自己算过,是:早年做事事难成,百计徒劳枉费心,半世自如流水去,后来运到得黄金。并说此命生人性巧心灵,弄假成真,口快无心,恩中招怨,君子敬佩,小人气恨。
    马广信忍不住问道:“大器晚成怎么讲?”
    “就是说人到中年才发达,之前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大成。”老头顿了一下,呵呵笑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先天是命,后天靠运,俗话说‘命好不如运好’,只要把握好了运,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老头端起地上的水杯喝了口茶水,笑道:“就像你,虽然原本的命很一般,但你完全可以逆天改命。”
    听起来老头好像话里有话,但就是不点破。难道他算出自己是穿越者了?马广信越想越不踏实。
    不行,得杀杀他的锐气。马广信笑问:“据说通晓天机的人,一般都会受到五弊三缺的惩罚,是不是真的?”
    “万事万物都有其发展规律,这就是道法自然,如果每个人都想干预就会乱成一团。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不遵守就要受到一定的惩罚。”
    “那么你呢,五弊三缺中的哪一个落到你头上了?”
    老头转脸望向不远处的街,若有所思地缓缓道:“老天爷惩罚我,让我这个老头子老无所依啊。”
    那压抑的声音充满了凄凉……
    注:
    《易经》:即《周易》,“人更三圣(伏羲、周文王、孔子),世历三古(上古、中古、近古)”是其成书过程。此书是群经之首,区区五千余字,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中通万物之情,为我国传统重要经典。
    奇门遁甲:中国古老的一本术数书,民间流传的俗语有“学会奇门遁,来人不用问”。
    五弊三缺:五弊,不外乎“鳏、寡、孤、独、残”;三缺即“福、寿、禄”,说白了就是“权、命、钱”。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此说法目前最早可溯寻至清代文康所著的《儿女英雄传》第三十八回。后来,随着在民间不断传播,人们在后面又加上了“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十一择业与择偶,十二趋吉及避凶,十三逢苦要无怨,十四不固执善恶,十五荣光因缘来”等,具体是谁加的,尚无法考证。
    《梅花易数》:宋代易学家邵雍所著的占卜书,梅花易数依先天八卦数理,即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随时随地皆可起卦,取卦方式多种多样。
    《麻衣神相》:是北宋高僧麻衣道者(陈抟的师傅)所著的对人体相貌系统叙论的相术经典。
    袁天罡:隋末唐初玄学家,著有《袁天罡称骨歌》。其与李淳风合写的《推背图》被誉为预言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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