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里,于谦求见了正在夸儿子会折腾官员的景泰帝。
    “太子今日行事颇为不妥。”
    对着皇帝和太子,于谦耿直的指出,“太子既然有了贪污受贿之人的名录,自然公布于众,不然何必推行考成法?”
    “只是太祖剥皮萱草之刑法着实可怖,陛下仁爱,可按照国法将贪污之人下狱受审,不必复此恶法。”
    ……
    所以于谦是真的以为朱见济抄了几个贪官的底细吗?
    景泰帝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难得看于少保出糗,他才不会轻易告诉对方,朱见济只是拿着自己练字练废了的纸出来吓唬人的。
    朱见济也跟着笑。
    直到于谦满头雾水的问他们为何发笑的时候,景泰帝才大发慈悲的把真相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
    于谦听完之后也是稍微尴尬了一下,但想到太子没有恢复剥皮萱草的意图,便松了口气。
    “另外还有一事……”他尴尬完了,又说道,“太子推行考成法,鼓励言官上疏弹劾有过失之人,这是好事。”
    “只是一定要按照弹劾的数量和程度给言官发所谓的奖金吗?”
    万一有人贪财而肆意构陷同僚怎么办?
    “根据太子之前所言,考成法推行之后,还要核实官员资产,以防止他们贪污,可又何必发什么补贴?”
    这多费钱啊!
    于谦整顿政治是一把好手,工作上也是绝对的好员工。
    他的德行是值得肯定的。
    但他也只是个符合儒家思想的官员罢了。
    也许他能文能武,两袖清风,但于谦根本没有“经济”这个意识。
    有地方陷入困难了,那就找国库要钱,国库没钱就想办法抓贪官和豪商,总是可以掏钱出来的。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根本原因没有被触及。
    而官员的工资待遇上,于谦也认为国家规定多少俸禄那就拿多少,什么补贴绩效完全没必要。
    此前于谦只觉得这不过一时之需,用来推动考成法的普及,也利用言官来整顿官场,便没有多说。
    结果后面却发现,太子殿下有把这种事定为常规的迹象,便为国库担忧了起来。
    因为朝廷要花钱,就得找百姓多收赋税。
    如今天灾人祸到处都有,老百姓要是加之重税,情何以堪?
    “这个不必担心,财政问题不过开源节流这个两个办法。”
    “一味节省是省不出来泼天富贵的,孤此前减免两京课税,也是为了方便朝廷多收些通宝回来……”
    铜钱和银子才是目前被市场认可的货币。
    “孤在皇庄内也有研究,想着弄些赚钱的法子出来……”
    生产力才是决定一切的源头因素!
    税制是需要改革,但此时正处于大明朝发展的缓冲期,社会矛盾并不大,民间百姓的生活也算过得去,所以并不急于一时。
    而且对朱见济来说,折腾平民掏他们的钱,哪里比得上掏富商和官员的钱来的痛快?
    朱见济需要继续培植势力和威望,等待时机跳过一条鞭法,直接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
    而现在,可以趁着有空去尝试着改一改封建时代的小农生产。
    希望在朱见济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工业革命在大明爆发。
    皇庄那里已经有准备了。
    其他地方可以缓缓改之。
    不过今天杨善的上蹿下跳的确让朱见济不太高兴,见识到了顽固的士大夫是多么不会看清形势。
    好在有“祖制”在,某些官员们算是恨死了杨善,为了确保自己不被扒皮,这些人估计会主动为太子把杨善清除出朝堂。
    可朱见济仍然感觉很可惜,
    因为这是他利用太祖高皇帝的手段才做到的。
    这是朱见济威望还不够高的表现。
    小太子对此不太高兴。
    如果他有足够的威望,哪里有人敢瞎比比?直接把整个官场换了都可以。
    现在考成法只是让官僚们对他产生了一些畏惧,要说有威严和名望,还远远不及。
    不过没关系,提高个人威望的方法很多。
    比如说打一场胜仗,写一篇锦绣文章,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以及拿个有点地位的人开刀,杀鸡儆猴。
    石亨的镣铐朱见济已经为他准备好了。
    本来没想给人送一对黑手镯,奈何在考功法的执行过程中,石家人还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石亨的侄子竟然在边境向瓦剌贩卖米粮各种及物资!
    追查之下,朱见济发现石家人是真的彪悍。
    景泰二年的时候,石亨、武安侯郑宏和武进伯朱瑛让在太原的家人去领了官库银帛,再充当倒爷儿买米卖到边境去,公然侵吞公家钱财,遭到了当时巡抚大同的右副都御史年富的弹劾。
    只是当时景泰帝屁股还没在皇位上坐热,石亨又在保卫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皇帝需要他的武力支持,所以景泰帝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景泰三年,年富再一次弹劾石亨的侄子石彪,控诉他在镇守大同的过程中违法乱纪,这件事也在石亨的求情下,被景泰帝轻拿轻放了——
    还是那个原因,对自己看重的人,好爸爸是真掏心窝子的。
    但年富显然是个很有毅力的人,连续两次弹劾都失败的结果,显然激起了他的叛逆。
    只要石家人犯了点错,基本上都会引来年富给皇帝打小报告。
    今年二月,年富又一次弹劾石彪和石亨。
    这引起了朱见济的注意。
    他特意去翻了翻这位执着御史的往年奏疏,发现他跟石亨算是彻底的死对头了,一年下来一大摞的奏疏,要么弹劾石彪,要么弹劾石亨,石家老小他全都要!
    再找人打听了一下这位年御史的风评,感觉是个靠得住的人后,朱见济就意识到他抓到石家人的把柄了。
    如果不是在边关行事过分,年富这位大同巡抚何必跟自己的同僚闹矛盾?
    于是朱见济顺藤摸瓜,找出了石彪在边疆倒卖物资的证据。
    在大明和瓦剌仍旧对峙的档口,这人不但给后者卖米跟盐,还偷偷转手一些武器,给大同武器库清了不少库存。
    当然,赚来的这些钱,又有不少记入了石亨的黑账本上。
    那是人家的事业启动金嘛!
    叔叔在京城腹地蓄养了近千名猛男,侄子在外边努力赚钱养家,圈地占田。
    朱见济都快因为他们的努力创业而感动哭了。
    但是哭是不可能哭的。
    朱见济反而笑出了声。
    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做,实在是人衣服都脱了,不上不是男人啊。
    更何况年富跟于谦还是好友,石亨多次想把这个跟自己作对的家伙弄下来,都是于谦保下的。
    可惜现在景泰帝在一边,朱见济不能跟于谦直说。
    因为景泰帝的心肠软,第一次听到石家人做的事可能会暴怒,等回头冷静点,又容易惦记起石亨以前的功劳,难免态度反复。
    谁让石亨眼下还没掀牌造反呢。
    所以朱见济需要一击必中,让好爸爸没时间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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