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劲,推!使劲,推!使劲,推……”
    伴随着整齐划一的口号,由杂役们奋力推动的简陋攻城车缓慢地朝弗尔徳村南墙的村门驶去。
    化雪后变得松软的土地这几天干硬了不少,但杂役们依旧推得十分费力。
    沉重的攻城车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杂役们每走一步,脚下的短靴都会陷一小半进泥土里面。不过,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也把泥路给踩实了不少。
    攻城车的顶部是倒“v”形的,除了用树枝搭出了骨架,另外还铺着一排捆绑好的盾牌和一层皮革,防止弗尔徳村的弓箭手放箭杀死推车的人。
    “弓箭手,进入战场!”
    昆尼尔男爵对旁边的传令兵下达了命令后,传令兵扯着嗓子,面向弓箭手的阵列大声喊道。
    敏捷的弓箭手们迅速脱离了行进的队伍,向上次战斗中留下来的防盾跑去。
    这些弓箭手大多是昆尼尔男爵领地里的猎人和护林人,绝大部分人紧紧穿着一身简单的束腰短袍,戴着兜帽。一些富裕点的弓箭手不过是在衣服外套了一件武装衣,或者是一层自制的粗糙皮革甲而已。
    在弓箭手的阵列中,一个有着斑白的头发以及络腮卷胡的老头格外显眼。
    只见他头上顶着一席链甲头巾,陈旧的武装衣外面套着一件锈迹斑斑的鳞甲。除此之外,他还戴着一副结实的夹板护臂。
    村墙上的比尔远远地便注意到了这个老家伙,他猜测,这个家伙应该是昆尼尔男爵领地里的老制箭匠。
    “或许我们应该活捉他。”比尔如是想到。
    而在昆尼尔缓慢前行的军队左翼,一座九米高的攻城塔正在杂役们的推动下缓缓前行。
    不过,与攻城车不同的是,攻城塔并不能保护它两侧那些正在推着它前行的杂役们免遭弓箭袭击。
    为此,昆尼尔男爵特意派了一队举着盾的自由民士兵簇拥着推车的杂役们,尽可能帮他们挡住来矢。
    这个攻城塔毕竟是那个意大利工程师的仓促作品,很多地方连树皮都没刮,只是简单粗暴地被粗绳和大铆钉连接在了一起。它的背面固定着两架云梯,正面则铺着兽皮绑着盾牌,用来阻挡箭矢。
    “继续前进!”
    这一次,昆尼尔男爵没再冒失地让没有护甲也没有盾牌的农奴兵们如送死一般冲在最前面了,而是将他们和自由民士兵组合在了一起,让有甲有盾的自由民士兵掩护着他们前行。
    现在,昆尼尔男爵可得减少伤亡了,即便是这些他视为草芥的农夫——他还要在这战之后带兵支援洛翁伯爵呢,如果阵亡士兵太多了,不说士气会不会崩,他自己的脸上也不会好看。
    就连提着云梯的杂役,也是跟在攻城车和攻城塔的后面,等到了村墙下面的弓箭手射击死角后,再来将云梯搭起来。
    “嗖,嗖……”
    比尔率先松开了拉满长弓的手,另外一个被选出和比尔一起天天练习长弓的弓箭手同样松开双手,两支羽箭如同脱离束缚的雄鹰,向进入战场的敌军弓箭手们高速飞去。
    “小心,快躲开!”
    空地上,一个警觉的年轻弓箭手抬起了头来,看见远处天空上有两个小黑点划过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接着朝他们这飞速钻来,不禁大声向周围的同伴们提醒道。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噗嗤!”
    “啊啊啊啊!”随着一声沉闷的锐器入肉声,一个有这一口烂牙的中年弓箭手被击中了腹部,身子一软摔在了地上,凌厉地惨叫了起来。
    不过令他们庆幸的是,等他们反应过来后,另一支箭矢只是插在了泥土之中。
    “他们的弓箭为什么能射这么远?”
    见有人中箭,弓箭手们不禁打起了精神,留了个心眼。同时,他们的心中泛起了嘀咕。
    在他们的认知里,他们平时见到的猎弓反曲弓,射程最远到一百米出头的时候,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现在,他们距离村墙还有接近一百五十米,但敌人的弓箭却可以飞越这么远的距离攻击他们,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戴维森,戴维森?见鬼!”中箭弓箭手的好友连忙过去帮他查看伤势。
    虽然射中这个倒霉家伙的是一支轻箭,但还是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肚皮。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上肮脏的灰色束腰短袍,看上去甚至吓人。
    威尔士长弓的威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两个世纪后制造工艺和长弓兵水平的巅峰时期,它能在两百米到两百六十米的距离内穿透皮革和衬垫甲,甚至侵彻质量一般的锁子甲。而在八十米的距离内,长弓几乎可以说是无坚不摧,就连板甲都能射穿,由此可见一斑。
    “真是得感谢那群该死的诺曼海盗送给我们的礼物。”村门上的西蒙看着远处如蚂蚁一般小、中箭倒地的弓箭手,渍渍称奇。
    “我得想办法再搞一批长弓过来,就算搞不到,再不济也得弄一批紫衫木回来自己制造长弓。”西蒙的心中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自第一个倒霉蛋中箭之后,比尔发现那些狡猾的弓箭手就和滑溜的泥鳅一样,很难再射中他们了。
    “准备,放箭!”
    比尔见那些弓箭手们已经进入了距离村墙八十多米的距离,侧过头对着弓箭手们大声喊道。
    “嗖!嗖!嗖……”
    没一会儿,村墙上便响起了箭弦清脆的声响和箭矢高速飞出的破空声。
    弓箭队的小伙子们基本上天天都在训练,不是在打猎就是在新搭的射箭场练习打靶。他们预估着风力和抛物线以及敌人移动的速度,算好提前量后松开了手,紧接着从箭壶里抽出下一支箭矢。
    这时,空地上即将抵达距离村墙五十米处防盾的敌军弓箭手开始出现伤亡了。
    一些弓箭手被射中了大腿,一下扑倒在地,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一些弓箭手被射中了胸部腹部,软铠甲和武装衣并不能保护他们,他们能做的只是忍受巨大的苦楚,然后死去。
    而此时,比尔和另一个弓箭手的威尔士长弓威力就凸现出来了——有一个被射中肩膀的弓箭手,虽然穿着皮甲,但箭矢依旧深深地穿透了他的肩膀,箭尾的白羽几乎都贴到他的皮甲外套了,随后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
    “婊子养的狗东西,现在轮到我们了!”
    插了十几根箭矢的橡木防盾后面,斑白头发的老制箭匠压抑着怒火从背后挎着的箭壶中一连抽出了六支箭矢,插到了泥土中。
    他拿起了一根箭矢,小心翼翼地退后了几步,目光迅速锁定在了村墙上一个正在快速抽箭搭弓射击的小伙子。
    紧接着,他熟练地拉开了弓弦,“嗖”的一下,带着泥土的箭矢高速飞出。
    他重新躲回了防盾后面,果不其然,一声短促的惨叫从村墙上传来,他知道自己得手了。
    “该死!”
    村墙上的西蒙听见了旁边传来的惨叫,时刻关注着敌军大部队动向的他不禁偏头看了看——那个可怜的小伙子脖子被弓箭贯穿,身体瘫软在了地上,口中不断吐出血液血沫,看样子活不成了。
    西蒙没有时间悲伤,再等他回头的时候,他看见敌人的军队和攻城器械已经越过了他堆起来标记两五十百米距离的石头。西蒙随即便向旁边的士兵喊道:“两百五十米!”
    “两百五十米!”
    士兵大声对着投石机角楼的方向喊道。
    投石机的发射角度和扭力是事先便调好的,莱安大致估计了一下敌人攻城车的方向和速度,预算好了提前量,随后对旁边的工人说:“就是现在,放!”
    “啪!”
    投石机的扭力臂高速抬起,狠狠地击打在了止栏上的缓冲垫上,扬起了一大片灰尘。
    大石块飞速向攻城车的方向飞去,攻城车旁边围聚着的士兵们睁大了满是恐惧的眼睛,下意识地举起了盾牌。
    “砰!”
    “噗!”
    “呀啊啊啊啊!”
    莱安的提前量算得太少了,石块没有砸在攻城车上,而是砸在了攻城车后面紧紧跟随着的自由民士兵队列里。
    那个最倒霉、被直接砸中的自由民士兵,周围的人都认识他,因为他是个老赌徒了,这几天和别人玩骰子游戏赢了不少钱,让人印象深刻。
    上帝在前几天给予了他好运气,但这会儿好运气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飞速袭来的大石块首先击中了赌徒的盾牌,然后毫不减速地像摁一团橡皮泥一样将他击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并未减弱多少动能的石块直接将这个赌徒士兵砸得拦腰截断。混杂着盾牌木屑和生生被撕裂的衣物,大石块让了他的上半身四分五裂,碎肉横飞,令人作呕的血雾飙溅得到处都是。
    等一切尘埃落定,旁边的士兵们都看见了倒霉蛋赌徒的尸体——尚还完整的下半身,泥地上连接着下半身的花白大肠,残碎的内脏被洒得到处都是。
    周围许多士兵的脸上,身上,手上,武器上被溅到了那个赌徒士兵的碎肉和血液。
    这带给他们的心理冲击已经远远超过了纯粹看着队友被敌人用普通兵器杀死时那般惊悚——上帝保佑,他们亲眼目睹了一个活生生的队友在他们面前瞬间被撕裂分尸,自己身上还粘着他遗留的血液和碎肉。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许多士兵开始呕吐。就算是上过几次战场的老兵油子也感觉喉咙里一阵波涛汹涌。
    “重新装弹!提前量算少了,我们得调整一下角度和方向。”莱安和工人们反馈着这次射击的结果,言语中带着冷漠。
    他知道,如果真让敌人杀进村里,肯定有人的下场会比那个被石块击中的士兵要更惨,好歹他在一瞬间就失去意识摆脱苦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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