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勃艮第伯国南境倒寒中渲染着一派盎然春意。
    蒂涅茨郡城外空地的流民营区已经日渐空虚,来自普罗旺斯的北逃流民们或是继续北上到各地乞活,或是被郡中的领主乡绅们收作农奴,但是更多的人是得知普罗旺斯战局平缓,战乱即将平息,因而都结束了漂泊,返回被战火摧残的家乡~
    流民营地南边数百步的平整地上,一个军队临时营地搭建在这里,这是蒂涅茨郡长给南归军队划定的临时营地。
    营地四周用简易的拒马栅栏合围,进出营地的出口有两名披甲持械的哨兵守卫。营中的军帐中不时传来几声士兵的吵闹谈笑声。
    营地正中,一定稍大的营帐里,奥多正在听取辎重官斯宾塞得汇报,“......奥多长官,情况就是这样,彼埃尔子爵再次拒绝了我们士兵进城修整的请求,说是担心士兵进城扰乱秩序。”
    奥多摆了摆手,叹气道:“算了,不让进城就不进城。但是派人采买粮食蔬果总可以?军士长招募的人太多,起码还要三天才能赶到蒂涅茨,我们的随军粮食可不多了~”
    “这倒是可以,不过彼埃尔大人只让辎兵携带马车进城。而且规定只能采买不超过两日的粮食物资,他说我们要是把郡城中的物资都买空了,城中的市民郡兵就没有足够的粮食了。”
    奥多有些恼怒了,问道:“我们就算加上伤兵和新兵也不足一百五十人,偌大的一个郡城难道连一两百人的物资储备都没有吗?”
    “这个~反正彼埃尔大人是这样说的,我也不敢多说什么~”
    ............
    蒂涅茨城南箭塔。
    彼埃尔子爵站在垛口后面表情凝重地看着城外那座安静的军营。
    彼埃尔子爵的侍卫长杰瑞站在身后,说道:“大人,您说南边的那位是不是势头也太猛了一些?三年前他还只是一个靠着贩卖兽皮山货度日的小猎户,短短这几年他已经成为了宫廷边疆男爵~若不是看到宫廷邸报和文书,我都不敢相信。”
    彼埃尔仍是直直地盯着城外军营,没有答话。
    杰瑞继续念道:“如今宫廷已经将南边的那片荒谷划归了蒂涅茨郡,南边的那位也将成为您治下的一位勋贵,不过看他的势头,又是一块壁炉中的火石,烫手得很呀~”
    “据说他们一直在四处招募流民、破产农户和各类工匠,又通过那两支商队从各地收购粮食物资囤积,怕是所图不小。而且我们派去边境小镇征缴商税的吏员几次三番的被他们打发走,如今您也不能按计划返回宫廷,接下来我们不仅要面对郡中已有的那些难缠的勋爵,以后还得对那位新贵多一份防备了~”
    彼埃尔眼珠动了一下,侧目呵斥道:“防备谁?他们是敌人吗?这些话以后少说!”
    杰瑞发现自己说得太多,赶紧道歉:“大人,是我多嘴了~”
    “告诉郡兵,把城外的军营给我盯紧了,若是他们敢乱来,一律严惩不贷!”说罢彼埃尔子爵又瞥了一眼那座军营,转身离去了~
    ............
    又过了四天,就在城外军队粮草物资即将耗尽的时候,蒂涅茨郡城北方终于出现了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
    这支队伍人数在两百左右,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有的背上背着鼓鼓囊囊的破旧包袱,有的肩上扛着铁锹锄头和链枷轻犁,有的推着两轮木车,车上装着纺锤织机和碎布料头,有的抬着铁砧拎着重锤,还有的穿着粗布敝衣空着手走在队列中。
    队伍的四周,有五六个跨着战马的骑手游弋护卫。
    队首,两个身披重甲、腰挂利剑的首领轻握缰绳,任由身下战马在道路上踱步前行......
    没错,这支队伍就是安格斯奉命招募的一支“民军”,队首两人正是新晋的宫廷边疆男爵亚特伍德威尔斯和军队副官安格斯道尔。
    在贝桑松接受宫廷觐见过后亚特就立刻启程南归,在蒂涅茨北方的莱特斯瑞城赶上了带着大队人马南下的安格斯一行。
    眼看队伍越来越近,蒂涅茨郡城紧闭了城门,派出了几个骑兵上前查探......
    不一会儿,郡城骑兵打马返回了城中,直奔领主大厅。
    “什么?数百人?他从哪儿弄来的数百人?”彼埃尔从领主大厅的休憩室躺椅上站了起来。
    “是的大人,亚特男爵说这是他从北地招募的一批领民,他要带这些人去南边开垦他的封地~”站在门口的杰瑞答道。
    “传令!让亚特男爵来我公事房!”
    “是!”
    侍卫长杰瑞刚刚走出领主大厅,亚特已经带着几个侍卫朝这里走来。
    杰瑞立刻又返身回到休憩室,向彼埃尔汇报亚特来访......
    ............
    领主大厅公事房中,彼埃尔挥退了仆人,他拎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和亚特都倒上了一杯葡萄酒,两手各端一杯,走到亚特跟前递上一杯。
    亚特赶紧起身双手接过,然后再轻轻坐下。
    “亚特男爵,这杯酒算是我对你晋升男爵的祝贺。”说完彼埃尔昂起脖子一口饮下。
    “多谢子爵大人的盛情!”亚特也双手捧杯一饮而尽。
    客套完两句,彼埃尔的脸色就开始沉下来,“亚特男爵,你先是派遣一支百多人的军队围在郡城外,现在又带着数百“民军”而来,是不是太过招摇,幸亏我是了解你的,换做其他人恐怕得敲响警钟了。”
    “子爵大人,我想您一定是多心了,我的军队没有任何异心,他们只是太过疲惫,想在蒂涅茨郡城修整歇息而已。至于两百多招募的流民和农户,他们只是受邀到我封地替我开垦土地。这件事是得到宫廷允许的。”
    彼埃尔并不想与亚特纠缠这些琐碎的事情,他直奔主题,“这些事我就不和你纠缠了,我直接给你说说郡中的打算。”
    “您说~”亚特放下酒杯,坐直身体。
    “你现在是有封地的宫廷边疆男爵,按照宫廷规制,你的封地应当属于蒂涅茨郡下辖的一个男爵领。既然你获得了宫廷的特恩权,想必也知道需要向郡中缴纳土地赋税以及为伯国军队缴纳战争税的义务?”
    “而且你在边境领地中设置哨卡强征过往商税,原本说好让你征收一年,结果你已经把那里变成了一座边境小镇,这份商税中恐怕得上缴部分到郡中~”
    彼埃尔子爵担心亚特成为又一个无视郡中税赋征收的顽固勋贵,趁着亚特羽翼不丰,向亚特提出了征缴赋税的要求。
    亚特对此早有准备,他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向郡中缴纳赋税和商税的事情,“大人,我愿意忠实的履行作为宫廷封臣的一切义务。”
    “但是......”
    ............
    “大人,彼埃尔子爵那儿是不是彻底被我们给得罪了?”南下返程的路上,奥多对骑在马上的亚特问道。
    亚特一脸的无所谓,“不得罪彼埃尔子爵,我们每年就得将土地和商税收入的十分之一上缴给蒂涅茨郡,我们现在每年的赋税收入不算高,十分之一也不算太多,若是将来我们的赋税巨额增加,每年十分之一的份额,那是一个多大的数目?”
    “可是我们的商队必须经过郡城,也经常在郡城歇脚,要是彼埃尔子爵有意刁难我们,恐怕~”
    “我会拖欠郡中和宫廷的赋税,可我暗示了彼埃尔子爵每年会按时送给他一万芬尼份“特殊赋税”,而且这个数额还会随着我封地赋税的数额增加。”
    “彼埃尔子爵的脑袋不是木头,蒂涅茨郡中不向宫廷缴纳赋税的封臣可不止我一个,而我又主动提出每年单独给他一笔钱财,他没有理由与我撕破脸皮。”
    奥多一脸了然神色。
    这时,探路的哨骑队奔马回报队伍前方温切斯顿庄园主人带一众家眷在道路上迎候亚特男爵,“大人,老迪安希望您和一众长官能进庄园中做客,他们将用最高的礼节欢迎新男爵。”
    亚特左右盼望,笑道:“看来迪安家族是想拦路打劫了,走,我们今天去迪安家吃一顿。”
    “老爷!迪安家族居心叵测,恐怕主人的背后藏着刀子~”侍卫队长罗恩阻止了亚特。
    “老迪安不是他那个傻瓜儿子,这种蠢事他不会做。”
    亚特顿了顿,“稳妥起见,奥多和侍卫队随我进庄园,其余人都在庄园外就地驻扎戒防。”
    当晚,亚特在温切斯顿庄园享受了一顿美味的美酒食物,而且老迪安还给庄园外驻扎的数百人的军队和领民送去了足够吃两日的粮食和肉食菜蔬。
    温切斯顿庄园的领主迪安骑士还在贝桑松,所以他的父亲老迪安主持了这场盛大奢华的宴会。
    显然是亚特多虑了,整场宴会中老迪安对亚特一行的态度恭敬有佳,恭维的话也说得恰到好处,处处透露出一股豪商巨贾的处事风格。
    亚特与老迪安推杯换盏,好似多年的好友相聚......
    ............
    “大人,这个老迪安确实不像他那个儿子那般~他是不是在向您祈和?”回营的路上,并未贪杯的奥多对面红耳赤的亚特问道。
    亚特回首望了一眼庄园门口驻足相送的老迪安,转过头,满脸的醉态迷离突然消失,眼神中透出了一阵杀意,“这才是一条真正的毒蛇!”
    ............
    接下来几天亚特带着数百人的庞大队伍一路招摇过市,沿途的村寨庄园和大小聚落的领主乡绅们纷纷带着粮食物资和贵重财货迎候在村旁道路,“礼送”新晋男爵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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