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臻先是摇头,又是点头。迎上莫如妍眼中的急切和不解,顿了顿,方解释道:“不是因为指腹为婚。你我的指腹为婚,两年前你退亲的时候,就不存在了。”
    “那”莫如妍不确定的看着夏臻,静待夏臻继续把话说完。
    “确实跟于姨有关。”提到于锦绣,夏臻的语气不自觉的染上了暖意,“听我娘说,我的名字,是于姨起的。于姨虽然不识字,却特意问了你爹,为我定下了这个不同于莲花村其他人的名字。是以,我的名字跟二弟和三弟都不同。”
    夏臻、夏明远、夏明志,确实很让人诧异。莫如妍一早也觉得奇怪,不过只觉得名字一事乃父母所定,便也没有追着夏老爹和刘氏问。
    “等等。”不过被夏臻这么一说,莫如妍登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出生的时候,我娘还没嫁给我爹吧?那时候她就找爹问名字了?”
    夏臻微微不自在的别开脸,却还是坦诚回道:“于姨说,她就是因着帮我问名字,方觉得你爹很有才学。自那之后,便上了心。”
    合着夏臻是牵引她娘最终嫁给她爹的红线?此般一说,莫如妍倒是不觉得奇怪了。
    “我开始记事的时候,于姨已经嫁给你爹了。于姨性格很好,待人也很温善。我应该是一众莲花村孩子中,承于姨恩最多的。那时候,我最爱往你家”夏臻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改口道,“你爹和于姨以前在莲花村的那个家。”
    “我知道,这事不必细说。”夏臻自然是不可能往知县府衙跑的,莫如妍断断不会在这种事上犯傻听不懂。扯了扯夏臻的袖子,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那时候你家也不是特别宽裕,但平日里于姨时常都会为我留些好吃的。有时候我衣服破了,也是于姨帮我缝补。逢年过节,于姨还会为我添置一两件新衣。”伴随着夏臻的讲述,莫如妍完全可以想象,为何夏臻对她此般宽容了。
    不过,莫如妍眨眨眼,疑惑道:“我娘为何只单单对你一人好?难不成那时候就看准了让你当她的小女婿?早早为我定下了你?”
    莫如妍只是随口猜测,并无根据,却在下一刻愕然的发现,夏臻霎那间就移开了视线。
    “我娘该不会真的”对上夏臻已然开始泛红的耳根子,莫如妍没了声音。
    听了那么多于锦绣的事迹,莫如妍只觉得于锦绣便是一位温柔得体,知书达理的女子。却怎么也没想到,在夏臻这件事上,于锦绣竟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这哪里向是青山县百姓口中的锦绣坊于夫人会做出来的事?不过,却莫名让于锦绣在莫如妍心目中的模样越发真实了。
    在此之前,从所有人嘴里听到的于锦绣,都是那般的美好、那般的善良宽容。就好像远在天边的云彩,莫如妍看得见,却摸不着。
    但是这一刻,莫如妍觉得,她看到的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象,而是一位真实且带着情感的温婉女子。
    或许这样的于锦绣不是最完美的,却更让莫如妍觉得亲近。原来她娘也会有小女儿的娇俏心思,也会有天真的幼稚念头。如夏臻,就是被她娘花尽心思替她拐回来的
    “所以说,你对我好,不是为了我爹和你爷爷的指腹为婚,而是因为我娘?”知道夏臻不是因为她是她,故而对她好。而是事出有因,莫如妍反倒坦然了。
    之前莫如妍一直觉得亏欠夏臻良多。而今听闻诸多过往,理清楚来龙去脉,很多事情渐渐变得明朗,她亦跟着放开了心胸。
    然而,夏臻却是并未直接点头承认。而是定定的看着莫如妍,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我娘?可你方才说”莫如妍不是妄自乱下定论的性子。如若不是夏臻说的太直白,她不可能被误导。可她这边刚做出结论,又被夏臻否定了?
    “离开青山县之前,我去见过你。”那一年,夏臻十四,莫如妍八岁。夏臻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执意去见莫如妍一面。只是那个时候在他的心里,哪怕是一眼,他也要看过了再走。
    然后,夏臻悄悄溜进了知县府衙,在一处假山后面,看到了正被莫如画欺负的莫如妍。
    说是欺负,其实更应该说是炫耀。彼时莫如画正穿着漂亮精致的新衣,得意洋洋的跟莫如妍显摆着苏灵如何疼爱她这个亲生女儿。而莫如妍,不过是继女,连件新衣裳都穿不上。
    夏臻知道,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日看到的画面。
    正因为他曾经亲身感受过于锦绣的好,知晓于锦绣是一位何其慈爱的娘亲。他越发无法容忍莫如妍因着娘亲早逝这个由头,被莫如画欺负。不想见到莫如妍故作不在意的清冷脸上,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受伤和落寞。
    差一点点,他就忍不住冲出去了。而后,夏臻亲眼目睹了莫如妍的反击。
    听着莫如妍板着脸言辞犀利的讽刺莫如画的新衣太丑,直把莫如画说的哇哇大哭。明明该是大快人心的时候,夏臻却只觉得莫名的心疼。
    若不是被欺负狠了、若不是被猜到了最痛的软肋,只看莫如妍清冷的脾气和秉性,又怎会被激怒?
    从那一刻起,莫如妍的容颜就深深的印在了夏臻的心里。
    从十四岁到二十二岁,莫如妍陪伴他走过了最艰苦的八年。每每生死攸关之际,他脑中浮现的,便是莫如妍板着脸反击莫如画的场景。
    他不能放任他的小娘子一直被人欺负却不得不自己反击回去,总有一日,他会把莫如妍捧在手心,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她分毫。
    “你去见过我?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莫如妍努力回想着幼时的记忆,却怎么也没能找出夏臻出现过的画面。
    “莫府二小姐五岁生辰那日,苏夫人送了她一件新衣。她特意穿来跟你显摆,却被你回讽太丑,最终气的大哭。”夏臻话头刚起,就见莫如妍睁大了眼睛。
    待到他把这件事说完,莫如妍已经完全惊愕:“你怎么知所以说,你那日就在莫府?你有看到我?那你怎么没有现身跟我见面?”
    夏臻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莫如妍,眼神如墨。
    “对”收回惊愕的神情,莫如妍本能想要道歉,对上夏臻不赞同的神色,又打住了。
    那时那刻的夏臻,怎么可能现身?又拿什么理由来跟她见面?难道要夏臻说,他是她的夫婿?
    莫如妍想也知道,那时候的她会以什么态度对待夏臻。
    她肯定会大声喊来衙役,将夏臻赶出莫府的吧!
    想到这里,莫如妍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以前的那个她,到底是有多讨厌!连她自己都快要负荷不住了。
    “我有给你留礼物。”看到莫如妍嘴角的苦涩,心随意动,夏臻开口道。
    那日他确实没有现身跟莫如妍见面。不知道该怎么见,也不知道该不该见。
    哪怕只有八岁,莫如妍的容颜已然可以看出日后的绝代风华。再看莫如妍绝对不同于他的穿衣打扮,浑身上下的高贵气质
    那时的夏臻已经十四岁,不是四岁,又怎会准许自己以那般姿态出现在莫如妍的面前?
    是以最终,他将怀中自己亲手雕琢的一个木头娃娃,丢在了莫如妍走过来的路上。亲眼看到莫如妍捡起来拿在手里走远,才转身离开。
    这件事,夏臻一直藏在心里,每每想起,都会觉得莫名的温暖和幸福。他本打算,两年前回来的时候就跟莫如妍提起。
    然而,天不遂人愿,时至今日,早已不再是彼时的心境。
    感激夏臻说的足够清楚仔细,不管是莫如画的五岁生辰,还是她讽刺莫如画穿的丑,莫如妍都记忆深刻。
    回想那一日她收到的礼物莫如妍忽地起身,跑开了。
    片刻后,莫如妍跑了回来,将手中的木头娃娃递给夏臻看:“是不是这个娃娃?你送给我的?”
    因着跑的有些急,莫如妍气喘吁吁的乱了气息。双手捧着木头娃娃递给夏臻看得时候,脸色微红,目露期待,委实一副就好像献宝似得模样。
    夏臻眼神深了深。他没有想到,莫如妍居然还留着这个木头娃娃。他以为像这般不值钱的玩意儿,莫如妍肯定早就丢了。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这木头娃娃根本不像是随意被人丢在路上的,却始终没有等来失主。知县府衙我都问遍了,没人在那里丢东西。”莫如妍也不知道,为何她当初就把这个木头娃娃留下来了。明明这个木头娃娃也算不得精致,却偏偏入了她的眼。
    虽然没有任何人告诉她,也没有任何的提示,她隐隐就是觉得,这个木头娃娃是给她的。
    这一留,就是十年。直到嫁给夏臻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她也不曾想过把它留在知县府衙,又或者直接丢弃掉。
    这个娃娃,她一直都是放在枕头边上,不准任何人碰的。很多个夜里,她只有摸到这个木头娃娃,才睡得着。
    “果然是你送给我的对不对?”夏臻没有开口,态度却是表明一切。莫如妍忍不住就笑了,“哪有你这样送礼物的?直接丢在路上,也不怕被别人捡了去?”
    被莫如妍说的有些不自在,夏臻别过视线:“我以为,你不会喜欢。”
    “不会啊!”莫如妍此话一出,突然发现好似很容易让夏臻误解,又补充道,“我不会不喜欢。”
    莫如妍这句话,夏臻是相信的。只因当时他送给莫如妍的时候,木头娃娃很多棱棱角角都很粗糙。但是现下莫如妍拿在手里的娃娃,已经尤为光滑。若非莫如妍经常拿在手里玩,是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的。
    “等了十年终于找到它的出处,总算没有让我白等。”尽管这个木头娃娃陪在她身边多年,莫如妍仍是不确定,哪一日会不会出现真正的主人找她要了去。
    虽然现下的她已经不再如曾经那般依赖这个娃娃,可过往的那些感触和经历,都是真实印在心头,无法抹去的。如若可以,她自然是希望这个木头娃娃一直留在她手里。
    不过从今以后,她就不需要担心了。因为她完全可以确定,这个娃娃真正的主人,就是她自己!哪怕夏臻,也要不回去。
    完全不同的感受,越发让莫如妍对这个木头娃娃甚是钟爱。来来回回翻来覆去的看,眉眼间尽是欢喜和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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