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端坐于勤政殿内,面前的御案之上,摆着那只锦盒。
    盒上的封条已拆,但封条之下藏着的却是一把暗锁,他命人看过了,那是九曲连环困龙锁,需要对应的铜匙才能打开。
    这木盒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雕成,板材极为扎实,就算是拿利斧去劈,一时半会也是打不开的。
    徐有年跪在那儿,将在顾家的所见所闻,细细的讲了一遍。
    并不敢添油加醋,更不敢有所隐瞒,徐有年还特意讲了每个人所说的话,当时的表情,一点都没落下。
    直到讲完了锦盒被送回宫中,呈交到了御案之上,才算告一段落。
    徐有年再次恭敬的给皇帝磕了个头,押着尖细的嗓音道:“老奴觉得其中必定是有蹊跷的,这顾家,藏着许多的秘密,谁直到他们在背地里筹谋些什么?老奴若是不知道便罢了,既是给老奴撞上,哪怕拼着这条命被顾家的人打死,也是一定要如实的回禀皇上的。”
    他的这一番表忠心的言论,果然换回了皇上满意的一记满意的眼神。
    老太监心里边顿时美滋滋,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做对了,赌对了。
    “来人,去顾家,把那丫头带过来,告诉她把钥匙一并带过来,朕倒是要瞧瞧,这被顾家视作珍宝的木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些什么。”
    徐有年低笑着接口:“请陛下恩准由老奴再跑一趟,替陛下分忧,尽绵薄之力。”
    于是,老太监便又得了一个赞赏的眼神,他的心啊,简直要飞起来了。
    勤政殿外,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景德公公快步小跑着进来,可一进到殿内,立时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恭敬见了礼后,景德公公禀报:“恩圣公主携顾家大姑娘跪于勤政殿外,求见陛下。”
    皇帝面无表情:“来的倒是挺快。”
    皇帝不再开口,勤政殿内便长久的安静下来。
    徐有年心里有点着急,本想变着法的提醒一下皇帝,谁知他才一抬头,瞧见的确实景德公公的一张大笑脸,对方虽然是笑着,可莫名的森冷,徐有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后脊背窜过了一股冷汗。
    景德公公动作自然的给皇帝换了一杯热茶,之后便退回到龙椅一侧,垂眸看着脚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皇帝翻看了一本奏折,落笔写下一行字,之后便随意合上,抓在手中,盯着出神。
    那奏折的表面什么都没有,皇上这是在看什么?又是在想什么?
    从景德公公进来禀报之后,又过去半个时辰了吧,皇上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人,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呢?
    徐有年跪的双腿发麻,正在心里边各种悄悄盘算。
    “啪——”
    一声巨响,奏折砸在了桌上,皇帝勃然大怒的声音如雷霆般响起。
    “一帮不长眼的蠢奴才,谁让朕的亲姑姑长跪于殿外的?你们这帮混账东西,还不把恩圣公主扶进来?”
    骂的极为大声。
    哪怕是在殿外,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景德公公背了一记黑锅,脸上连一丝恼怒都没有,连连告罪,领口谕出去请人了。
    ——————
    大半个时辰,顾老夫人静静的跪着,顾惜年陪在一旁。
    一老一少,不动如松,神态安然。
    那平淡的表情,仿佛天底下没有任何事值得放在心上,无论再被皇帝晾在这儿多久,都别想从她们的神情之间,看出她们的心情来。
    而不远处,还有两人。
    一个面容俊美,浑身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矜贵,他身上穿着亲王服饰,端坐在木椅之上,腿上盖着厚厚的锦被。修长双手端放在被面儿,拇指上戴着的祖母绿的扳指,清透华贵的碧绿将他的肤色,衬的更加肤色白皙,几近透明。
    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监,身子向前倾,努力撑稳了手里的伞,给他家王爷好好的遮挡着午后炽热的光纤。
    “唐王。”顾老夫人的唇瓣,轻若不可闻的吐出两个字。
    顾惜年眼尾的余光,首先看到的是那把青色的伞。
    竟有些分神的想着,前一日大雨,唐王命人送来的是一模一样的伞呢。
    她肯定此伞非是彼伞。
    可她却是没办法忘记那日所发生的一切。
    “祖母,他在那儿很久了,是想要做什么呢?”
    唐王此人,顾惜年接触不多,手中与之涉及的情报更是有限,她暂时推测不出他所作所为的用意。
    “来者不善。”顾老夫人给出了这样子的评价。
    勤政殿外,并非是闲聊的好地方。
    顾老夫人也不会在此,与孙女提及唐王的种种。
    按资排辈,她是皇帝的亲姑姑,自也是唐王的亲姑姑。
    可一想到唐王的来历,顾老夫人便心底里存着满满戒心,不愿与之亲近。
    各怀心事,沉默等待。
    距离并不远,却也算的上泾渭分明。
    气氛并不是很好,因此也没人想做些无意义的寒暄。
    “王爷吉祥。”景德公公一踏出了勤政殿的门,便先一步发现了唐王也在。
    他的老脸顿时涌出适当而真诚的笑容,躬着身迎上去见礼:“给爷请安。”
    “皇兄命人急招本王入宫,可是有要紧事吩咐?”
    那一丝清冷的低音,顺着风的方向传了过来,嗓音微哑,透着疏离的感觉,很是令人印象深刻。
    顾惜年的耳朵轻轻的动了动,耳根下方的某个点,莫名的有些痒。
    那种感觉,好奇怪,她从未曾有过。
    心里还琢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注意力却是不由自主的分散了过去,她秉着呼吸,听着唐王盛宴行与景德公公之间的对话。
    “皇上找王爷是为了什么,老奴可是猜不出来了,只知是午后突然就想您,便急命小太监领着牌子去王府了。”
    “去回禀吧。”唐王依旧是淡淡的,音色无喜无悲,连一丝起伏都没有。
    顾惜年心中觉得诧异,唐王虽是皇帝的弟弟,但却是先皇最小的儿子,与皇上相差了三十多岁。
    他仍是相当年轻,比七皇子也就年长三岁罢了。
    但从他的语调里透出来的沉静,却更像是暮气沉沉的老人,已看尽人间风景,经历爱恨情仇,放下了贪欲嗔痴,变成一整片无波无澜的湖水,惊涛不起。
    就是这人,在大雨滂沱时,命人将一把小青伞送到她面前,自己却淋了大雨。
    他……
    “皇上说了,王爷到了就直接进去,不必回禀了。”景德公公瞧向小太监,嘴里吩咐着,“宁安,还不护着王爷进殿去,过台阶的时候仔细些,把木椅抬稳了。”
    细致交代完,目送着唐王的背影消失在勤政殿的殿门之后,景德公公这才往顾老夫人和顾惜年急步走了过来。
    “恩圣公主,顾大姑娘,皇上适才正在批阅奏折,奴才是怕打扰到皇上的思考,才等着皇上回神后禀报您二位殿外求见,皇上知道后可是发了好大脾气,重重责骂了奴才,陛下说不该让恩圣公主等那么久,当立即请如殿中。”景德公公苦着脸,一个劲儿的道歉,“恩圣公主千万原谅奴才,是奴才办事不当疏忽了,以后再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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