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晓得她要出宫想让她捎些芝春斋的点心回来?
    谈不上是什么事,无所谓合不合规矩,她便是这么做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她能做和要做是两回事。
    宋棠道:“芝春斋自然晓得,怎么了?”
    霍凝雪听言悄悄抬眼看一眼宋棠,又垂下眼。
    她觉得宋棠应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可她有求于人,终究得她自己说出口。
    “娘娘……”霍凝雪忍下羞耻,小声说,“您回宫的时候,能不能帮臣妾捎些芝春斋的青梅羹?也不必多,买得一份,臣妾便知足了,只是得辛苦娘娘。”
    眼见霍凝雪说罢这番话,从脸颊到脖子根都红透了,宋棠嘴角微翘。
    她却答应得爽快:“好。”
    霍凝雪听见这话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下猛地抬头去看宋棠。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听错、当真答应她,霍凝雪霍然起身,她面上藏不住的兴奋,冲宋棠福身道:“臣妾在此谢过淑贵妃。”
    “起来罢。”
    宋棠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说,我原也是想捎些点心回来的。”
    后面的半句话纵然是唬人,不过她不介意做这件事儿。
    毕竟放眼一整个后宫,能如此容易被收买的人,除去霍凝雪之外,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
    八月十五当天。
    尚是晨光熹微之际,贵妃的仪仗队伍已从宫中出发,往宫外去。
    宋棠未曾睡醒便已起身。
    这会儿坐在马车里,人是困乏的,心情却也有几分的雀跃。
    为了赶时间,早膳自来不及用。
    竹溪提前备好几份糕点,让宋棠好歹能先垫一垫肚子。
    宋棠吃得两块点心,记起答应霍凝雪的事,便交待竹溪道:“回府以后,你同娘亲身边的大丫鬟说一声,让她去一趟芝春斋,买上一些好吃的糕点,晚些我要带回宫。青梅羹多要一份。”
    竹溪点一点头,将这件事记下了。
    宋棠要来帕子擦过手后,喝得口热茶说:“我睡一会儿,记得喊醒我。”
    起初依着裴昭的意思,是想要让她坐轿辇回去的,也更成样子。
    然而,宋棠自己选了马车。
    马车有马车的好。
    走得稳一些,地方比起轿辇也足够大,譬如她此刻困得厉害,能躺下来在小榻上眯上一觉。
    外头的人瞧不见马车里面的情况,自然无须担心失了仪态。
    虽则远不似在床榻上睡得舒服,但宋棠这个短觉,睡得还算是安稳。
    半途上,宋棠迷迷糊糊醒来过一回。
    觉察到马车停下没有走,她皱着眉喊得竹溪一声。
    竹溪正同外头的宫人在说话,听见宋棠喊她,连忙退回来。
    她压低声音:“娘娘,是遇着宁王殿下了。”
    宋棠坐起身示意竹溪帮她整理仪容,正当做这件事,便听见马车外响起宁王裴璟的声音。对方似乎单纯因为偶遇而打一声招呼,只说得一句:“淑贵妃。”
    “宁王殿下。”
    宋棠回应他一句,辨认出裴璟大致的方位后,她掀开了马车帘子的一角。
    裴璟此时的确在马车的车窗外,却正坐于马背上。他本便是身形高大之人,兼之身下一匹高头大马,因而宋棠当下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瞧见的是只有裴璟的身子,并瞧不见他的脸。
    但宋棠一眼望过去的时候,被裴璟马鞍上的一样东西吸引目光。
    也不是稀罕物件,只是一对兔儿爷。
    被吸引目光,更多是因为裴璟竟把这玩意挂在马鞍上招摇过市,这般举动与他这个人的气质也实在太不相符。宋棠略看得两眼,很快收回视线了,又礼貌询问:“宁王殿下这是要进宫去请安吗?”
    “是。”
    裴璟声音蕴着笑回答一声。
    宋棠复瞧见他伸手取过马鞍上的兔儿爷,交到一个随从的手里。
    之后,裴璟说:“淑贵妃若感兴趣,便送与淑贵妃了,倒应个中秋的景。”
    宋棠:“……”
    这人哪只眼睛看见她感兴趣了?
    然而不过是一对兔儿爷,瞧着是街市上随处可见的,实在不甚稀罕。
    她如若推辞,反倒显得扭捏,实无必要。
    “那便多谢宁王殿下割爱了。”
    宋棠扯了个笑,也不管裴璟到底能不能看见,略略颔首,语气规规矩矩。
    “时辰已是不早,便不耽误淑贵妃的时间。”
    在那对兔儿爷到得宋棠手中的同一刻,裴璟避至一旁,算让出路来。
    他们两边总归要有人先走。
    宋棠便不客气说:“多谢宁王殿下,也请宁王殿下自便。”
    马车重新上路,往宋府的方向去。
    折腾一番,宋棠睡意消散,只让竹溪帮自己重新绾发,等着一会儿见家人。
    她自己细细打量手中的小玩意,方才看得两眼,没有太注意,到这一刻才发现,这两只兔儿爷身下坐骑皆是白虎。再仔细多瞧上两眼,恍惚还有些像宫里养着的那两只,莫怪裴璟说她感兴趣。
    看着手里的东西,宋棠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
    她的爹娘每年中秋佳节都会带她和哥哥宋云章去夜市。
    宋云章亦很有当哥哥的自觉,每每掏私房银子买了兔儿爷送给她玩。在那个事事懵懂的年纪,她很喜欢这样粉白面孔,又戴金盔、披甲胄,威风凛凛的小玩意。
    如今那些东西也是收在她闺房里的。
    宋棠想一想,回府以后,正好把这一对添进去,便不带回春禧殿了。
    ……
    仪仗队伍到得宋府门口时,宋棠的父母、哥哥已等候多时。
    待宋棠扶着竹溪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她的爹娘、哥哥在同一刻领着宋府上下规矩叩拜行礼。
    宋棠方才站定,目光落在自己爹娘身上。
    宋父宋母鬓边几丝白发叫她心中刺痛,她眼眶一热,又将眼泪悉数压下去。
    “爹,娘,快起来。”
    宋棠快步上前,伸手扶着爹娘起身,又去喊宋云章,“哥哥也快起来。”
    看着眼前在这世上同她最亲的三位亲人,宋棠嘴角扬起。
    此时此刻,她一张口,对他们说出那句最想对他们说的话:“我回来了。”
    无人发觉宋棠心中非同寻常的动容情绪。
    宋父宋母只笑着,将宋棠迎进府中。
    ·
    在宋棠出宫省亲以后,宫里亦别有一番热闹。
    往年中秋,妃嫔多有封赏,今年没有例外,各妃嫔之间的封赏也大不相同。
    一道道旨意相继送往各宫各殿。
    董静瑶和徐悦然从正五品美人晋封为从四品的贵仪,霍凝霜也由从五品的才人晋封为正五品的美人,连杨柔都由从八品的采女晋封为了正七品的宝林,往后不必再与邓愉一同住在秋水轩。
    贤妃窦兰月、昭仪孟绮文虽无晋封,但皆得到皇帝陛下的丰厚赏赐。
    其他未被晋封的妃嫔,也都一样是有赏赐的。
    然而这些,全都抵不过沈清漪的封赏——
    从正四品的婉嫔晋封为从二品的婉修仪,并赐住玉泉宫琉璃殿。
    在霍凝雪未被从正二品的顺容降为霍嫔之前,玉泉宫本是以她为尊,后来她从锦瑟殿搬至见善阁,虽不似从前风光,但无人时时压在头上,却也不算难过。往后有了一个婉修仪在,自是不一样的。
    故而消息传来,最难受的无疑是本住在玉泉宫的妃嫔。
    其余各宫各殿的妃嫔,原先那点过节的高兴情绪皆因此而散个七七八八。
    心大又好事一些的,甚至已暗中比较起来:是淑贵妃今日被恩准出宫省亲半日更受陛下宠爱,还是婉贵仪得以入主玉泉宫更得陛下偏爱?这一日,宋棠和沈清漪均是旁人口中谈论的对象。
    相比外头的热闹,仍旧身在芙蓉阁的沈清漪却没有那样浓烈的高兴情绪。
    当魏峰来芙蓉阁宣读旨意的时候,她是有一些心颤的。
    那一日后,她与昭哥哥再未见面。
    本以为昭哥哥是厌恶她,也不愿答应她提出的要求,未曾想……
    既这般为她着想、迁就她、顺从她,如何会是厌恶她呢?
    沈清漪虽是身体虚弱,但想着这些便很难不情绪激动,激动之余,又难免生出了新的忧虑。
    她在裴昭想见她但因忙碌而未能来见她,以及对她生气、暂时不想见她之间摇摆。
    纵然摇摆,沈清漪却极想单独与裴昭见一面。
    何况今天是八月十五,是中秋,更是他们定情的日子。
    他们约定过往后每年的这一日都要在一起,要一起去赏烟花、放孔明灯。
    沈清漪想起那枚沉在湖中捞不起来的定情玉镯,心中怅然。
    昭哥哥记得他们的约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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