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铃儿诧异,这南疆小子也不大,若是用那些砒|霜做了不该做的事又如何?“顾先生?”
    顾怜英抓住乌衣瞳那暗自掏毒的手腕,微微一笑,“小兄弟要救你的小蜘蛛,为何不来找顾某?”
    “你懂什么?”乌衣瞳猛地将他的手甩开,转身进了药店,趾高气昂地对那伙计道,“快给我砒|霜!”
    伙计一愣,乌衣瞳却有恃无恐地指着顾怜英,“是他说的!”
    伙计有些犹豫,顾怜英近前几步,冲那伙计点点头,“给他便是,无妨。”
    乌衣瞳傲娇得切了一声,这人看上去确实面善,但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切!大约又是个伪善的!
    正想着,他的目光一下瞥过屋内一样东西,“慢着!我不要砒|霜了!”
    众人顿住,就连今日心情不错的聂铃儿也觉着他有些放肆了,她问:“那你要什么?”
    乌衣瞳指着摆放在屋内角落的一盆新鲜的花道,“我要它!”
    伙计为难道,“实不相瞒,这盆花儿是有贵人托我们掌柜去千里之外寻的!今早才刚到啊!客人莫要为难小的啊!”
    顾怜英近前躬身一瞧,噗嗤一声笑了,“小兄弟好眼力,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蝶翼。”
    “什么蝶翼?”一见到奇异花草就兴奋的赫连骜按捺不住,拎着下裙跑至跟前,“传闻中能致人迷幻的那种奇异花草吗?”他咦了一声,“怎么和书上说得不一样?”
    书中说,蝶翼生于东海,花开之时如蝶翼一般绚烂,散发出一股怪异的甜香,那股甜香能致人迷幻,令人迅速进入梦乡,如同毒|媚,可眼前这一株,没有花不说,全是叶子,可以说,只能用“平平无奇”来形容。
    “你自然是不知晓的!”乌衣瞳扬起下巴,“蝶翼只在夜里开花,白日里它就是这个样子!”
    “没错。”顾怜英认可地点了点头,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贵人,竟托药店的掌柜千里迢迢去东海求来这个。
    伙计着急地狠狠搓手,也不知掌柜什么时候回来,那穿得五颜六色的是当今七王爷,若是那蝶翼被他瞧上了,那位贵人那儿可就说不过去了!
    “我问你,这蝶翼的买主是哪位贵人?”赫连骜问。
    伙计摇头,“这事儿只有掌柜的知道。”
    赫连骜又问:“你们掌柜的什么时候回来?”
    伙计冷汗直流,“快了,快了。”
    说话间,掌柜的被人叫了回来,他也是头一回见这场合,不仅衙门的捕快和仵作来了,就连七王爷也来了。
    掌柜的有些犯难,做生意最讲究的便是一个诚实守信,他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寻得蝶翼,买货的贵人也给了银钱,这本是一件银货两讫之事,他们这么一来,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赫连骜又问,“这蝶翼的买主是谁?”
    掌柜终于松了口,“小人不知那位买主姓名,买主是托了人来寻小人买的。小人这儿不过是普通的药铺生意,还望几位莫要为难小人啊!”
    他又道,“若是几位等得及,小人再寻人去东海,给几位再买一盆?”
    “不行!”乌衣瞳着急道,他的绯红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掌柜无奈地看着身旁几人,“求几位莫要为难小人啊。”
    “不如这样吧。”
    赫连骜与乌衣瞳还想坚持一番,顾怜英终于开口解围,“我听闻这蝶翼有一个特性,它的枝干在被剪下之后的半个时辰里,插入醋土中培育,不多时便有生根发芽再长之势,若是那位买主不想转让,那么我们可否寻他商量一番,只剪一截枝干?”
    “这……”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掌柜的冲顾怜英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明日买主会寻人来取货,几位当真想要这蝶翼,不如去寻他商量商量?”
    几番周折,乌衣瞳终于妥协,丢下一句明日再来,便扭身跑开了,赫连骜见他又跑了,也追了出去。
    纠纷已经解决,聂铃儿松了口气,拍了拍手继续去巡街,然而刚走出不久,却见顾怜英依旧站在那店铺门口迟迟不动。
    “顾先生也想要那蝶翼?”聂铃儿问。
    顾怜英眉头紧蹙,脸色微沉,这肃穆的神色仿佛变了一人,一时惹得聂铃儿大气都不敢出。
    “聂姑娘,明日你寻几人躲在暗处,看看到底是谁定了那盆蝶翼。”
    聂铃儿尽量压低声音,“顾先生,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顾怜英微微摇头,“目前只是猜测,我还有一些东西需要验证。”他猛地抬头,吓了聂铃儿一跳,“聂姑娘,这蝶翼是一样亦正亦邪的东西,若是用得好了,便是好药,若是用的不好,便是毒|药。”
    众所周知蝶翼有致幻作用,有令人入眠的效果,只是很多人都不知晓,它的根茎与枝干若是遇到盐水便会产生剧|毒。
    “竟是如此?”聂铃儿气得跺脚,正要回去将那盆蝶翼收了,但一想起哥哥的吩咐,她硬是忍了下来,“此事我定要同哥哥禀报!”
    “聂姑娘不必担忧,这蝶翼在大瑞很少见,即便在东海也不多见,知晓蝶翼属性的人大约也不多,顾某也只是有一丝顾虑罢了。”他道,“只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需要劳烦聂姑娘寻人盯一盯。”
    说完,顾怜英便告辞了,他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做。
    顾怜英一头钻进了停尸间,大抵是天气越来越凉,停尸间也有股钻脚心的凉。
    简小郎冰冷的躺在那里,身上盖了一块麻布,他近前将麻布掀开,神色木然,许久之后,他转身从柜子上拿了他的刀具,似是在问自己,亦是在问简小郎:“你为何会吊在树上?是谁帮了你?又是谁害了你?”
    手起刀落,血液涓涓不息地往外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简小郎的脏器,视线落在了胃部,又是一套行云流水的手起刀落……
    聂青刚处理完公务,打算去牢里瞧瞧那对婆媳,经过停尸间,被一股极其难闻又刺激的味道劝住了脚步,他正要近前去打探,却见顾怜英浑身血污从里头走了出来,浑然是个血人,着实吓了他一跳。
    “怜……怜英啊!你这是……这是这是……”聂青有些语无伦次,他还是头一回见如此模样的顾怜英,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阴冷又生人勿近的压迫之感。
    平日里他也不是这样的!
    顾怜英见来者,也是吃了一惊,连忙往后退了半步,“大人,属下方才在剖|尸。”
    聂青轻咳一声,尽量叫自己镇定,“可查出些什么了?”
    顾怜英紧蹙眉头,摇头,“他大概是子时前后死的,死前还吃了一桌酒席,属下在他的胃里还发现了云里醉。”
    云里醉可是一等一的好酒,寻常人家轻易可是吃不到的。
    聂青咦了一声,顾怜英也道,“大人是不是觉得有些说不通?”
    聂青点点头,“土地庙的乞丐证明,柳氏是丑时才到的。一个弱女子从简小郎家跑至土地庙,至少要花一个时辰,况且她还崴了脚,若算上时辰,她……”
    顾怜英轻叹一声,“看来大人要单独提审那位柳氏了。”
    “怜英可要一块儿?”
    顾怜英低头看了看自己如今的样子,“那还请大人稍等片刻。”他也想看看当日条理清晰来喊冤的柳氏,会如何解释这些事。
    柳氏被狱卒带进了二堂,聂青与顾怜英正襟危坐,面色严肃。
    柳氏一如那日的模样,披头散发遮住了半张脸,衣裳虽已经脏了,但依旧一丝不苟,隐约还显出一丝气质来,虽行动有些不便,但依旧盈盈跪下,低着头,等着聂青询问。
    “柳氏,你可知本官为何要关你?”
    柳氏微微摇头,“妾不知。”
    聂青又问:“你可知简小郎是如何死的?”
    柳氏细声细语道,“婆母说,他是上|吊死的。”
    “那你可知,她是何时上的吊?”
    柳氏摇头,“妾不知。”
    她清清冷冷地跪在那里,瘦弱的身躯却跪得十分挺拔,言语之中没有害怕也没有任何恐惧的情绪,虽被头发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那双眼睛里,坚定不移,竟有一股不屈不挠的意味来。
    又想起她昨日在堂上的诉求,聂青不禁感叹,这是一个何其坚韧的女子!
    “柳氏,本官再问你,你是何年何月嫁于简家的?”
    柳氏微微一顿,“回大人,妾十岁上便被父亲卖给简家做童养媳,如今已有六年了。”
    聂青震惊,她如此气度竟是简家的童养媳!
    “柳氏,那晚你是何时离开简家的?离开时,简小郎在做什么?马氏在做什么?”
    柳氏摇摇头,“婆母与简小郎打骂妾之后,便将妾关在柴房里,等妾逃出去之时,婆母马氏已经睡下,而简小郎似是又出门了,由此,妾才能大胆出逃。”
    “苏秀才家离简家有几条街,你又是如何与之相识的呢?”
    柳氏道,“马氏与简小郎大字不识,当年妾被卖简家,是苏秀才帮忙立的字据,这才认识的,这么些年,苏家夫人对妾亦是照顾有加。”
    聂青点点头,这与莫竹怀调查得来的一字不差。
    第23章
    堂下安静了好久,最终聂青才开口,“本官瞧着简家并非大户,怎得这吃穿用度竟比王府还要华贵?”
    柳氏微微一愣,许久之后道,“婆母马氏言说,这是简家的祖产。”
    祖产?聂青初来时便将临汾县各家各户的户籍都看了一遍,虽不能完全记住,但也是有些印象的,临汾县姓简的只有简小郎家一户,算上他的祖籍,也不过是祖孙三代罢了。
    祖孙三代,每一代都是渡口监工,又何来祖产?
    聂青也不说破,说到底柳氏不过是一个童养媳,对简家人来说,不过是外人,一些事自是不会让她知晓的。
    正巧聂铃儿回来述职,他也没什么可问的了,便招了她送柳氏回去。
    柳氏被带走后,聂青才问顾怜英,“怜英怎么看?”
    顾怜英摇摇头,“她全程丝毫不慌,瞧不出任何破绽,但若她说的是真的,那简小郎当夜醉酒又去了何处?”唉,此刻若是叶鑫在,定能瞧出个一二来。
    聂青颔首,又命人将马氏带了上来。
    被晾了一日的马氏依旧骂骂咧咧,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被带进二堂后,言语中竟还有威胁聂青的意思。
    她虽跪在堂下,却是目露凶光,“大人,你纵容贱人草菅人命!若民妇还能活着,必定上京告御状!”
    聂青只当她这一日被关得憋屈了,倒是没在意,只问:“马氏,柳氏说你家有祖产?”
    马氏一听更是激动,“好一个贱人!没给我简家下蛋也就罢了!竟还要惦记我简家的祖产!怪不得要杀了我儿!”她忽而想到什么,“大人!定是那贱人的奸夫!是贱人的奸夫杀了我儿!”
    “马氏,方才你还口口声声说柳氏杀了简小郎,怎地又说是旁人?”聂青不怒自威,“那苏秀才有功名在身,好歹也是天子门生,岂容你这般编排?”
    “什么苏秀才!是隔壁的吴四!”她骂骂咧咧,“那吴四每隔几日便会在我家门口晃悠,我还以为只是路过,如今看来,他定是与那贱人有苟且!这对奸|夫|淫|妇!”
    她呸了一句又道,“那贱人到现在还不肯为我简家开枝散叶,原来竟是为了那奸夫!杀了我儿,他们就能得到祖产远走高飞!当真是个不要脸的贱人!大人!你要为我儿做主!我儿死得冤啊!”
    不得不说这马氏泼辣的能力,方才还那般义愤填膺如今竟是哭天抢地,叫他们半句话都插不进去,直到她情绪恢复了一些,聂青才道,“那吴四是什么人?”
    “我哪里知晓他是什么人?前年不声不响地搬来了!”马氏愤愤然,“搬来之后便一直同那贱人眉来眼去,恶心都要恶心死!”
    方才还是隔几日在门口晃悠,如今直接是眉来眼去,也不知这马氏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聂青再问,“马氏,你可知案发当晚,简小郎外出过?”
    “我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说了他是个监工,免不了应酬,我难道要管着不成?”马氏不可思议地白了聂青一眼。
    聂青与顾怜英相对一视,马氏这般态度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她十句话里有九句话当不得真,聂青揉了揉眉心,神色变得严肃,“马氏,你可知无故殴打子媳,是要受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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