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青城的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
    狼烟遮蔽了穹天,让朝阳都变得血腥。
    黑暗一瞬息便降临了整个人间大地,逼仄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大战停息的时候,举目所望,皆是鲜血。
    有异族的血,有人族的血,有混杂在一起的鲜血。
    有的人死去,有的人活着,有的人还在战斗。
    在战争开始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场战争居然会变得如此血腥和艰难,哪怕是虚空之外的异族,也不曾想到。
    五族联军,千百万的凶兵,浩浩荡荡,简直可以平推一切。
    踏平整个人族域界或许都有可能,更逞论是人族区区一座城?
    但是,这千百万的凶兵,五族联军,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人族的凶悍,人族的悍不畏死,人族的疯狂在这一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哪怕是死,也要跟对手换命!
    而死亡没有刺激到人族,没有击垮人族,反而让人族的武者们,血液越发的滚沸,战意沸腾,战斗起来,越发的悍不畏死!
    异族就是这样被打怕的。
    因为,异族安逸太久了。
    尽管彼此之间有战争,但都是小打小闹。
    他们对人族的固有偏见,还停留在百年前,那时候的人族域界门户被他们强行打开,人族的军队,就像是纸糊一般,根本无法阻隔他们的行进步伐。
    故而这些年,异族对人族的嘲讽从未停止过。
    他们也一直都觉得,人族军队依旧如百年前那般,没有任何的骨气,一触即溃。
    甚至,百年来对人族的侵蚀和蚕食,使得他们觉得,如今的人族,甚至更不如百年前的人族!
    而如今,他们尝到了人族凶悍的滋味。
    一座青城,就磕掉了他们满口的牙!
    ……
    ……
    青城中。
    杨虎满身鲜血,在不断的滴淌。
    他的气息浮沉,不断的衰竭,但是,他怒目圆瞪,怡然无惧,伫立在战线的最前端,没有后撤一步。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当初陨落在青城之前的张震宇和陆茫然两位先烈。
    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唤醒了青城守城将士们的鲜血,为他们奏响了战歌。
    而他杨虎不能因为退缩,成为浇灭战士满腔热血的罪魁祸首,成为掐灭战歌的罪人。
    滴答,滴答。
    那是鲜血滴淌在地面上的声音。
    异族大军的猛烈攻势开始退却了。
    因为死伤太多了,异族大军的伤亡,可以说是人族的数倍以上,攻城本就是艰难的事情。
    在没有顶端战力插足的情况下,想要攻破青城,难度比想象中大很多。
    而顶级强者被曹满,裴同嗣,方舟给牵扯住。
    一旦有谁脱离战场,欲要攻城,都会遭受到三人疯狂的轰杀。
    故而,没有那一位顶端战力敢轻易脱离战线,因为他们都不愿成为被三人疯狂针对的那个。
    所以,这场战争的走向,就变成了这般。
    本来在异族看来,十拿九稳的一场大战,最终却是难以攻破青城的固守。
    战争似乎暂时停息了。
    曾经那喊破天地的厮杀声,也彻底的消弭,只剩下了风吹大漠,砂砾滚动的静谧声响。
    异族大军退却三百里,在大漠中驻扎,暂时的调整气势。
    而青城之上,存活下来的甲士和武者们,则是开始清理尸体。
    天穹之上。
    顶端战力的战斗依旧还在继续。
    方舟浑身披着黑金甲胄,手握鱼肠剑,拦阻住了一群七境的异族强者。
    而事实上,方舟越战越勇,异族强者们久攻不下,也出现了退却心理。
    人族武者在人族域界内,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有人皇力量的加持,这份加持,让武道家拥有了超越品阶的战力。
    这也是人族域界难啃的缘由。
    虚空中,异族的顶级强者和十境至强都是陷入了沉默。
    哪怕是端坐在万古仙莲上的仙族至强安天南,亦是沉默不语,眸光闪烁,盯着人族域界,有狂热,有忌惮,有恐惧……
    尽管诸族域界都有十境至强,乃至神皇,仙皇等与人皇一样,可称皇的存在。
    但是,诸族域界却是并没有这样的增幅。
    人皇之力遍布整个人族域界,这是其他族的皇,难以做到的。
    在许多十境至强眼中,诸族的皇,与人族的皇有本质上的不同。
    诸族的皇,事实上,都并不是真正的皇,只能称之为半皇,他们在各自的域界证道,但是却无法与在人族域界证道相媲美。
    人族域界,似乎有着无与伦比,难以替代的地位。
    “这样下去……不行。”
    安天南眸光闪烁,看向了依旧端详着金色瓶子的神族至强羽太沧。
    “太沧兄。”
    安天南开口。
    羽太沧伫立在战车之上,身着着黄金战甲,斜握太伤戟,气息极其恐怖。
    他冰冷看向了安天南。
    “此战,我等五族联手,若是能够一鼓作气拿下人族,那自然是最好。”
    “不过,如今的人族正值变革及新政发扬之际,一旦让人族继续发展下去,对我等五族恐怕不利。”
    “若是这一战败了,我等下次想要攻破人族,唯有等待人族域界人皇之力彻底消弭之际,那或许会是十年后,或者八年后……”
    “再给人族十年八年的发展时间……太沧兄觉得,人族会诞生一位踏足十境领域的至强者吗?”
    安天南说道。
    “甚至,人族是否会诞生出新的人皇?”
    安天南的话语,在虚空中激荡。
    这不仅仅是在向羽太沧询问,更是在暗中提示着诸族的顶级强者和至强者。
    尽管,这一战,诸族在人族域界内损失了六尊九境顶级强者。
    但是,这问题并不大。
    对于诸族而言,虽然有损失,但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如今战争既然已经掀起,若是无法彻底的打怕人族,打服人族,那下一次,想要破灭人族,唯有等域界的人皇之力消失。
    谁又能知道,那时候的人族,会发展成什么样?
    或许,消失的人皇之力,会缔造出一尊新的人皇。
    引领人族重新崛起,傲立巅峰,踏平整座虚空的人皇。
    “所以……”
    “太沧兄,吾借助人族皇族之血,所炼制的能够供十境至强领域强者服用的仙丹,总共只有两粒。”
    “你我各一粒,一同踏足人族域界……彻底的泯灭人族的希望!”
    安天南循循善诱,道。
    安天南不愿自己单独踏足人族域界,他怕出问题。
    但是,拉上羽太沧就没问题了。
    两尊十境压境入人族域界,哪怕有问题,至少能够相互照应!
    最主要的是,安天南还是从心底深处,有些恐惧人皇之力。
    而拉上羽太沧,最主要的原因则是,若是出了事,神族的皇或许不会坐视不理。
    至于仙族的皇……
    安天南摇了摇头,仙族的皇闭关千载岁月,轻易不会出手的。
    安天南很有自知之明,哪怕他遇到生死危机,仙族的皇也不会出手。
    仙族……
    说冷血,也是最为冷血。
    而且,安天南有种直觉,仙皇可能在策划着什么大事。
    “太沧兄觉得如何?”
    安天南端坐万古仙莲,看着羽太沧。
    若是羽太沧不入人族域界,那他安天南也不去。
    这一战……败了就败了吧。
    大不了,他安天南带着仙族大军躲回仙域不出来。
    羽太沧盯着安天南。
    安天南摇头叹息:“这一战,你我二族在人族域界的损失最为巨大,神族顶级天骄,未来有机会踏足十境领域的羽傲,亦是太沧兄的得意后辈,惨死在了人族域界,这是多么巨大的损失,更逞论,神族陨落了两尊九境……”
    “换了吾,绝对不甘心。”
    安天南幽幽道。
    羽太沧眼眸紧缩,杀机滚滚,直视安天南,这个狗东西……在阴阳怪气什么?
    能修行到至强领域,羽太沧可绝对不是什么傻子。
    安天南话语间的挑事意味太重了。
    他羽太沧又不是无脑的莽夫。
    不过,安天南的声音很快化作了细丝传音。
    “太沧兄!你我能借助血丹率先踏足人族域界,这是漫长岁月以来,率先踏足人族域界的至强存在,以我等的精神意志,或许可以窥探人族域界人皇的秘密!”
    安天南的话语落下。
    羽太沧眯起了眼,杀机骤然消失。
    他思忱了片刻。
    扭头,望向了身后无垠无际的虚空。
    那儿,神族的神域,在虚空中大放异彩,犹如烈阳般璀璨。
    羽太沧的心头安定下来,他的背后有神皇,哪怕人族域界真的有问题,他应该还能抢救一下。
    所以。
    那便试试吧。
    羽太沧看向了安天南。
    太伤戟徐徐扬起。
    缓缓开口。
    “人族的气势越发的高涨,反观我等异族联军,气势不断衰竭,此番下去,莫说要攻下青城,人族若是杀出青城,怕是都会将我等异族联军杀个丢盔弃甲!”
    “这一战,死了太多生灵了。”
    “所以,你我二者,踏足人族域界,开启最后的决战……”
    “结束这一切。”
    羽太沧的话语,响彻在虚空中。
    虚空中,一尊又一尊异族顶级强者和至强者望来。
    妖,魔,鬼等三族至强则是眸光闪烁,不动声色。
    安天南和羽太沧……要踏足人族域界?!
    至强不可踏足人族域界,这是人族人皇之力定下的规则。
    曾有至强不信这规则,踏足人族域界,最后被规则抹杀,身死道消。
    而如今,安天南和羽太沧这两尊至强者……难道要打破人皇规则,踏足人族域界?
    这可够疯狂的!
    但是,不容置疑的是。
    若是,真的有两尊至强登临人族域界。
    那的确可以……
    结束着一切。
    ……
    ……
    青州,青城。
    城墙之上。
    一具又一具尸体平铺在地上,裹着白布。
    曹天罡,陆慈,徐秀,孙红猿等人族年轻天才浑身染血,身上没有一处不染血,他们回归到了城墙之上。
    安静的驻足。
    默然无声。
    曹天罡的发梢都在滴血,鲜血划过他完美无瑕的面庞,有几分妖异。
    曹天罡呆呆的看着,看着裹上白布的南明宇。
    对于南明宇,曹天罡自然熟悉,一直以来南明宇都自认为和他曹天罡很熟悉,不过,只不过,曹天罡一直都没有给南明宇什么好脸色。
    而如今,南明宇战死了。
    这一战,死了不少人族年轻武者,而有许多经过战争的洗礼,仿佛一夜长大。
    城墙一隅。
    赵爷染着血,缩在墙角,拿着一个酒囊,在不断的饮酒,唯有烈酒划破喉咙的那股割裂感,才能暂时的压住心底的悲怆。
    管天元靠在一旁,囔囔着,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赵爷将酒囊递给管天元,管天元一怔,毫不犹豫,接过酒囊,往口中猛灌。
    “你慢点。”赵爷独眼瞥了他一眼,说道。
    管天元被呛的不断的咳嗽,憨厚的脸,涨的通红。
    “我们能赢吗?”
    管天元一边咳嗽,一边喃喃。
    死了太多人了。
    一些上一刻还在城墙上跟他有说有笑,下一刻便沦为了冰冷的尸体。
    “这就是战争,为了人族的战争……”
    “赢不赢老夫不知道,老夫只知道,人族的未来,不是求出来的,而是战出来的!”
    “至少,这一刻,老夫心中痛快!”
    “况且,我们这一场的攻守,我们不是胜了吗?”
    “你看那群异族联军,后退了三百里,各个都吓坏了都,那群王八羔子还以为我人族是百年前羸弱可欺的人族?!”
    赵爷重新灌了一口烈酒,痛快说道。
    管天元笑了笑,但是,他看了一眼城外黑压压的大军,还有那天幕之外,一尊尊环伺人间的恐怖存在。
    心头突然就笼罩上了阴霾。
    不能高兴的太早啊。
    ……
    ……
    云麓书院。
    云雾缭绕。
    武碑山上,万丈高空,云海翻涌。
    谢顾堂盘坐于此,他的身下便是人皇绝壁,无数的金光,无数的人皇气映照的霞光在其中漫漫涌动。
    有人皇气飘回,亦是有人皇气渡走。
    谢顾堂白发白胡,看的深邃,看的感慨。
    有人皇气飘回,说明有武道家陨落,有人皇气渡走,那说明有武道家诞生……
    而如今,飘回的人皇气数量,比起渡走的人皇气数量多太多了。
    嗡嗡嗡……
    一抹浓郁的人皇气,宛若长河归来。
    谢顾堂一怔,伸出手,轻轻一叩。
    却见那如长河般的人皇气,化作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康武……”
    谢顾堂面色复杂,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武道家康武,曾经在武道家考核的时候,带领武道宫的年轻一辈踏足云麓书院,听说是个暴脾气。
    却不曾想,陨落了。
    “走好。”
    谢顾堂叹息不已,喃喃一声。
    人皇气所化的康武,倒是洒然一笑,一抹八字胡,行礼之后,飘然入了人皇绝壁,仿佛重回亘古,重踏轮回。
    谢顾堂举目眺望,看向了青州的方向。
    他知道青州那边的战事,无比的紧张,甚至可以说是死伤无数。
    之前谢顾堂更是感应到,有九境强者入境。
    但是,谢顾堂依旧不曾离开云麓书院,不曾离开人皇壁。
    作为守壁者,谢顾堂的重任便是守住人皇壁,他不能轻易离去。
    若是人皇壁出了变故,那才是人族真正的灾难。
    谢顾堂重新闭上眼,宛若一尊磐石,枯坐云海,镇守着绝壁。
    ……
    ……
    青州,青城。
    虚空之外。
    有异族强者,朝着人间发出了一声嘶吼。
    听不懂的奇异言语落下。
    仿佛是独特的指令,回荡在无垠荒漠上空。
    方舟忽然感觉压力一松。
    那些与他战斗的诸多异族七境强者犹豫了片刻,竟是纷纷开始退走,不再选择围攻和厮杀。
    不仅仅是方舟这边,围杀裴同嗣,围杀曹满的强者也皆是退走。
    尽管许多异族强者很不甘心,但是依旧是选择退走,回到了战船战舰之上,于无垠荒漠之上后撤,刹那间,后撤千里地。
    甚至,连那驻扎在荒漠中的五族联军,也开始撤退。
    咚咚咚!
    大地动荡之间,百万凶兵,再撤七百里,共计后撤千里!
    青城之上。
    一位位甲士站起身,一位位武者兴奋无比。
    “退了!”
    “他们退了!”
    “我们是赢了吗?我们战胜了异族五族联军!”
    城墙上,甚至有欢呼之声响彻。
    有人在庆幸,有人在感慨,甚至喜极而泣。
    杨虎于残阳下伫立,拄着刀,脸上亦是流露出一抹开怀之色。
    “结束了……”
    他喃喃着。
    此战,人族应该是彻底的打痛了异族,也让异族明白如今的人族不再是百年前的软弱人族,不是随意可欺,要欺负人族是要付出代价的。
    异族也损失惨重,这一战,应该可以为人族争取到数载光阴的和平吧?
    然而。
    方舟,裴同嗣和曹满,并没有任何的放松。
    曹满紫袍飞扬,美髯纷飞,仰头而望。
    他眸光深邃,深处带着几许的兴奋与疯狂。
    终究还是来了。
    他们的精神意志极致升华,可以感应到整个天地的气息在变化,仿佛有巨石投入湖,掀起轩然大波!
    他们盯着虚空天幕处。
    蓦地!
    一杆古老无比,弥散着深邃气息的长戟狠狠的落下,长驱直入,撕裂了天幕,开出了一条道路来!
    两尊气息震荡天地的恐怖身影,出现在了天幕之外。
    那是两尊至强!
    他们吞服下了血色的丹药。
    无数的人皇气滔滔卷起,欲要化作恐怖的身形,击退他们。
    然而,这身影刚刚呈现,在丹药药效的发散下,便崩溃消失,无数的人皇气,被一杆长戟给破开,撕扯出一条长驱直入的道路!
    嘎吱嘎吱……
    战车车轮转动,倾轧人族穹天的声响,仿佛倾轧着每个人的灵魂!
    这一刻。
    至强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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