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其实冉思娘,不是更恨他们播州杨氏吗?”兴安试探着劝谏一下陛下。
    冉氏,是英雄的后代,播州杨氏最后的堡垒,海龙屯山城防御体系,就是在宋元交替时候出现的,在冉氏手中建成的。
    在元朝之时,冉氏的没落和播州杨氏以及整个土司的整体迫害,有极大的关系。
    整个贵州土司,最后还是投降了元朝。
    钓鱼城下,死了一个蒙古的大汗蒙哥,连投降忽必烈的钓鱼城守将王立,都因为蒙哥遗言而杀害。
    蒙哥死前留下了遗言:「若克此城,当尽屠之」,可是忽必烈劝降钓鱼城的条件就是不杀一人,否则这钓鱼城还要打下去。
    忽必烈需要向祖宗、蒙元贵族交待,最终杀掉了王立堵住了朝臣和贵族们的嘴。
    冉氏,作为播州土司之一,帮助南宋修建了无数的山城,给蒙元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在元朝招降播州、贵州众多土司之后,冉氏自然要被打压,甚至冉家的姑娘,都被播州杨氏作为沟通内外的一种商品。
    冉思娘还姓冉,她只要是知道自己家的事儿,难道不应该更加憎恨播州众多土司吗?
    这可是国仇家恨,血海深仇。
    朱祁钰一听,倒也是这个理。
    “宣她来觐见吧。”朱祁钰还见过这巧娘子,只听说巧。
    冉思娘带着帷帽,来到了南湖别苑的书房之中。
    她来之前,陈婉娘教了她许多的规矩,她们不是正经的选秀入宫,顶了天有个选侍,但是一应礼仪要遵守
    冉思娘略带一些忐忑的来到了御书房,颤颤巍巍的行了个三拜五叩的大礼,才轻声说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字正腔圆,声音清脆而干净,很爽利。
    “汉话说的不错,平身吧。”朱祁钰点头示意她平身就是。
    冉思娘轻声说道:“思娘本身就是汉人。”
    冉氏本就是汉人,并非土蛮,若非如此,杨俊也不敢把人送回来,兴安也不会为冉思娘说话了。
    朱祁钰笑着说道:“你已至南京,朕不打算留你在身边,打算送你去织造局做织染女红,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冉思娘思考了极久才俯首说道:“陛下,思娘斗胆,陛下所设太医院是一妙处,妾身想入太医院。”
    嗯?
    朱祁钰看了一眼兴安,这天底下还有人想要主动去太医院的吗?
    兴安赶忙说道:“冉姑娘会些医术,想进太医院学医术。”
    朱祁钰这才了然。
    兴安既然敢在陛下面前给冉思娘说好话,那自然是了解的极为详细了,这女子的品行、样貌、礼仪等等方面都是了解的清清楚楚。
    冉思娘,极其擅长医术。
    冉氏在播州被元朝朝廷和当地土司双重打压,还能活到现在,靠的也是手里的医术。
    “哦,这样。”朱祁钰这才了然,原来不是去解剖院是去惠民药局。
    朱祁钰点头说道:“那行,就暂且在南湖别苑住下吧,等朕回京,你直接去惠民药局也行。”
    行医也是良事。
    “谢陛下隆恩。”冉思娘再行大礼,十分干脆的说道:“思娘告退。”
    冉思娘的礼节是挑不出任何一点毛病的,她拱着身子推到了门槛的位置,才转身离开,走到了台阶下,才慢慢的站直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才离开。
    朱祁钰笑着说道:“兴安啊,你的小算盘落空了。”
    “什么都逃不过陛下的慧眼。”兴安老老实实、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的确是打了一些小算盘。
    冉思娘入了南湖别苑已经两日,但是始终没能觐见。
    兴安在宣见冉思娘的时候,让她把帷帽弄的松一些,到时候一扣头,帷帽一摘,陛下一看,这不就留下了吗?好事不就成了吗?
    可是这冉思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帷帽没掉下来,这兴安的小算盘自然是算作落空了。
    朱祁钰笑着问道:“收了冉姑娘多少好处,才这么为冉姑娘说话?”
    “那倒没有。”兴安赶忙说道:“不是收了银子,臣就是觉得离家万里,无依无靠,长的好看了,反而是祸患了。”
    朱祁钰信兴安的话,兴安的偶像是高力士,兴安等着陛下老年昏政不管事儿,想着挑大梁。
    朱祁钰点头说道:“嗯,不急。”
    朱祁钰站起身来准备去盥洗,他笑着说道:“让魏国公放出风去,等宁阳侯回来,朕打算回京了。”
    朱祁钰必须要回去了,再不回去,京师只闻襄贤王,不知陛下,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臣知道了。”兴安俯首领命。
    朱祁钰有些可惜的摇头说道:“国子监的太学生,居然岿然不动,朕都把南直隶给拆了,他们居然没有提笔上奏,或者干脆闹出死谏的把戏来。朕极为失望。”
    兴安满是笑意的说道:“陛下在,他们不敢生事,陛下回京了他,他们自然想法就多了起来。”
    兴安想起一事来,俯首说道:“陛下,定西候蒋琬伤势已经大好了,就是那个攻破了徐州北门武宁门的蒋琬。”
    “哦?”朱祁钰满是笑意的说道:“他不是想当个废物吗?”
    “朕还偏不让,让他入讲武堂,两年无法通过考校,就送开平卫戍边,若是三年没过,就送交趾去。”
    交趾布政司编制已经不在了,但是还有两府之地,在大明手中,守这两府之地,是个极为重要的事儿。
    即便是两广总兵官柳溥,造反了也不敢懈怠两府之地的防守,柳溥自己跑了,也没有联袂交趾做最后的抵抗、
    可能柳溥犹豫的时候,大明平叛大军已经到了,可能是柳溥知道一旦自己联袂交趾,手下的军将会取他脑袋。
    终归柳溥还是没有做这件事。
    “陛下,蒋琬擅操江,训练水师。”兴安赶忙说道。
    朱祁钰深吸了口气说道:“很好,宁阳侯陈懋走到哪里了?”
    “到了宁国府了,明日就该回京了。”兴安指了指地图上的位置。
    朱祁钰点头前往了盥洗房,沐浴之后,准备接见陈懋。
    大明大皇帝陛下要回他忠诚的顺天府了,这个消息一出,整个应天府沸腾了!
    烟云楼内,无数人推杯换盏,神乐仙都亦是灯火通明,尽数都是狂欢之人!
    消息传遍了凤阳省、苏州省、松江府,整个旧南直隶的地界,都充满了欢快的空气。
    煞星终于要走了!
    大皇帝要回北衙霍霍瓦剌人去了!
    虽然陛下带来了新的货币政策、新的经济政策,甚至还把部分的劳动资料,把控在朝廷手中。
    但是他们还是欢庆,陛下在南直隶,给他们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那明晃晃的刀子还是吓人。
    当然所有的势要商贾,在家里无论多么的兴高采烈,出了门还是一脸灰心丧气,仿若他们的君父,舍弃了他们,回了顺天府,就像是天塌了一样。
    十-分-悲-伤!
    朱祁钰摆下了酒席,这是当初朱祁钰和陈懋说好的,待他凯旋,摆宴痛饮。
    陈懋年岁虽高,但是龙行虎步,依旧是精神奕奕,他来到了南湖别苑的大堂觐见。
    “臣参见陛下,幸不辱命,平叛得胜而回。”陈懋见礼。
    朱祁钰笑着说道:“快快平身,入席。”
    “宁阳侯为国戍边多年,又南征北战,极为辛苦,朕起一爵,替天下生民谢宁阳侯。”
    朱祁钰一共和陈懋喝了三爵,便不再喝了。
    陈懋岁数大了,不宜喝太多的酒,朱祁钰也没有嗜酒的习惯。
    “陛下,柳溥南逃交趾,是臣之过也。”陈懋有些可惜的说道。
    柳溥这人溜得太快了,他赶到的时候,已经跑了。
    “无碍,跑就跑了,朕看他还能跑到哪里去,日后还能以此为由,平定交趾僭朝。”朱祁钰对柳溥逃了的事儿,并不感觉意外。
    宁阳侯故意放跑的?朱祁钰不信。
    如果宁阳侯真的和叛军有什么勾结,那不用推进的那么快,和大明军完成对南衙的合围。
    王骥等人未尝没有江东铁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转进如风,再从宁波市舶司泛舟南下南洋的机会。
    但是陈懋推进的速度,比朱祁钰平叛大军还要快,堵死了叛军南下之路。
    最终王骥等人被兵谏,全部抓捕。
    陈懋没必要为了一个逆臣贼子,搭上自己和自己子孙的前程。
    “陛下,臣…”陈懋这是第二次见到陛下,第一次是在南京城下,南京安定后,他立刻带兵南下平叛,所以他也摸不清楚陛下的秉性。
    朱祁钰笑着说道:“宁阳侯但说无妨。”
    陈懋深吸了口气说道:“陛下平定交趾僭朝,臣以为不在交趾,而在麓川,若是麓川戡定,交趾才固若金汤。”
    “若是只征伐交趾,不过是无用之功罢了。”
    陈懋的发言很大胆,但是他的发言和讲武堂的庙算的结果是相同的。
    大明军到了,他们就溜到麓川之内,和大明军队玩捉迷藏。
    等到大军离开之后,他们再复叛,挑唆百姓,如此反复,疲于奔命。
    这麓川八大宣慰司,解决之后,交趾才有彻底被平定的可能。
    朱祁钰笑着说道:“朕知道宁阳侯担心,这也没打算立刻平定交趾黎朝,进攻和防守之间是有间隔的,大军疲惫,不宜出动,交趾之事不急。”
    陈懋长松了口气,满是轻松的说道:“陛下圣明。”
    朱祁钰和陈懋聊了许久福建的事儿,福建的农庄法依旧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因为大军平叛迅速至极,那些返乡缙绅不敢生事,但是大明大军撤退,他们一定会死灰复燃。
    对于三年一换防之事,朱祁钰和陈懋又聊了许多,最终确定了福建需要长期派兵驻守,就驻扎在月港市舶司即可。
    石亨带着四武团营,将已经开始积极改造的叛军俘虏,交给了归来的南京京军、三凤阳卫军的宁远伯任礼、平江伯陈豫。
    石亨留下了三百掌令官,负责看守和教谕俘虏,期满回京。
    朱祁钰在宁阳侯回到南衙的第七日,带着锦衣卫离开了南京城,石亨会率领四武团营在半月后紧随其后归京。
    徐承宗在大皇帝走后,摆了宴席,和新的两淮盐商商总棠樾鲍氏的鲍志敏,两江海商商总横林费氏费亦应见了一面。
    徐承宗十分郑重的说道:“陛下已经离京,我知道你们在消息出来的时候,心头无不松了口气,甚至大摆宴席庆贺。但是我提醒你们,陛下虽然回京了,但是景泰新政,也是要推行的。”
    “若是觉得魏国公府架子小,压不住尔等,那陛下忙完了北衙之事,再至南京,你们小心的就不是自己的脑袋,而是全族上下的脑袋了。”
    徐承宗的话非常的平静,他说的是一种规矩,陛下整治了一番南直隶,若是这帮家伙还是不肯改悔,再叛,那就只有族诛了。
    鲍志敏赶忙说道:“我等不敢,前有胡玮铭、吴炳建、陈广祺之例在前,再做傻事,必然招致大祸。”
    徐承宗警告过胡玮铭和吴炳建以及陈广祺,但是他们不肯听,最终被埋在了煤山之下。
    神乐仙都数十人从楼上一跃而下,砸进了秦淮河的冰面之上,这场景真的是吓到了鲍志敏和费亦应。
    不是死人吓人,而是陛下的手段厉害,他们在没有找到化解的方法的时候,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你们想发财,也不是不可以,我给你们指条明路。”徐承宗颇为玩味的说道:“陛下手中的煤炭,不就是二十四万叛军俘虏日夜采出来的吗?”
    鲍志敏犹豫了下问道:“魏国公的意思是,等这批叛军俘虏期限到了,再做事?”
    徐承宗和费亦应倒吸一口冷气,本来三月春风已经暖和了,这一下子又冷了许多。
    “你找死别带上我!”费亦应站起来,拉着徐承宗就要往外走!
    这鲍志敏和那三个蠢货一样,都在找死!
    徐承宗示意费亦应坐下,平静的说道:“咱们大明禁奴,但是海外可不禁奴啊,两位,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要我再说明白些吗?”
    “那我就把话再说明白些,密州市舶司,商舶入港,只要不张弓填药,都可入港,二位啊,这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吧。”
    鲍志敏和费亦应眼神越来越亮!
    “谢魏国公,若是有营收得利,必然送魏国公一成!”鲍志敏和费亦应眼底闪着发财的光芒。
    “好说。”徐承宗也不自己要,他吃返点。确切的说,这番话是陛下临行前让他交待出去的,这一成陛下要吃,他只吃个返点就心满意足了。
    有些话,朱祁钰不好明说,只好让徐承宗去说。
    门里横鬼,他们横不过皇帝,就出去耍横便是!
    天大地大,人丁兴旺的世界里,有多少劳动力?
    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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