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上旬,翟虎率领一千名军卒、两千名民夫,押解着五百车粮食抵达了赤邑、白邑一带。
    这五百车粮食大概有多少?
    其实大抵也就只有五千石,考虑到赤邑、白邑二邑目前有近九万多军民,又有乞扶、云水两个部落约五千以上的俘虏,事实上这区区五百车粮食也就只够赤、白二邑吃个五六日而已。
    这点粮食当然不是少梁支援赤、白邑二邑的全部,事实上翟虎是作为开路先锋而来的——毕竟从少梁运粮至上郡,中间隔着一个遍布沟壑与森林的西河郡,途中道路不敞,因此少梁决定先派一支先遣队,修缮两地之间的道路。
    正好翟虎受其兄翟膺托付,来看望他的侄子翟章,东梁君便顺道将这件事交给了他。
    当然,真正做事的也不是翟虎,以翟虎的性格哪能耐得住寂寞去修路,真正负责修缮道路的,乃是李郃的臣族,田氏嫡子、狐费的妹夫田颐。
    但即便如此,翟虎在见到李郃后,亦发表了一番他对于‘从少梁运粮至上郡之事’的一些看法:“……此前看你信中所述我还不以为然,此次亲自走过,我才知道绕道西河究竟有多么不便。据说东梁君那个老家伙在考虑直接从本郡向北开辟山路,直通上郡。”
    “直通上郡?”
    李郃皱眉说道:“这代价可不小啊。”
    事实上,少梁的正北方,正是上郡的定阳县,只不过两地之间并无通路,相隔着一片方圆上百里的广袤高塬,作为魏国与少梁的边界,具体详细的地界究竟在何处,其实两国此前也没商谈过,毕竟那一带十分原始落后,哪怕魏国知道那一带的地底下埋着许多矿藏,也没有那个精力派人来开采。
    顺便一提,定阳是李郃唯一已经确定从魏国手中接管的城邑,不为其他,就为了两地只见相隔的那上百里原生态的高塬,以及定阳县的大致面积。
    定阳县的面积有多大,若将它与周围相邻城邑的一半距离作为分界线,定阳县的范围,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少梁——并非是曾今只有五座城的少梁,而是包含元里、合阳、皮氏三城在内的少梁。
    如此广袤的土地,还‘额外赠送’定阳距少梁之间那上百里的原始高塬,这笔买卖李郃如何能不心动?
    这相当于国土面积一下子就翻了近两倍啊。
    虽说定阳县除了城邑还比较繁荣以外,其他县域简直就是人迹罕至,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少梁的强项就在于建设,只要给他少梁二十年时间,哪怕是再原始落后的高塬,他少梁也能开辟出一片沃土来。
    只不过,现如今就急着在那片上百里的原生态高塬上修路,这是不是有点早了?
    与其动用几万、十几万的人力去开辟,那还不如借道西河呢,好歹‘皮氏-屈氏-隰县-赤邑’这条山路魏国已经走了上百年,虽然依旧不算通畅,但显然要比从少梁重新开辟一条通往定阳邑的道路要快——更何况,定阳邑只是上郡的东南部,它距李郃如今所在白邑,中间仍有一片一两百里的广袤高塬,难道少梁要一直修路修到白邑?这可是十年都未必能完成的大工程。
    见李郃似乎有些疑问,翟虎摇摇头解释道:“老家伙的并非打算一蹴而就,据我所知,他是打算慢慢向北开辟梯田,顺便向定阳方向修路,一年开辟个五、六十里,两年、最多三年也就能与定阳邑打通了。”
    “定阳?”
    与李郃一同前来迎接翟虎的瑕阳君耳朵一动,笑着说道:“我似乎听到了定阳。”
    只见李郃颇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瑕阳君,从旁,翟虎则看着瑕阳君笑而不语。
    “原来如此。”
    没有理会瑕阳君的打岔,李郃正色对翟虎说道:“即便如此,这对于我少梁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在遍布沟壑与森林的高塬上每年开辟五、六十里新田,在魏国、在秦国可能只是君主一道命令的事,君主下达命令,征召几十万民夫,轻轻松松就能办到,但对于全国只有三十来万人口的少梁而言,这着实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当然,话虽如此,但少梁与定阳之间的道路,迟早是要打通的,否则少梁从魏国手中接收的上郡城邑就变成了飞地,很容易出事,毕竟总不能次次都往魏国的西河郡借道吧?那样容易被魏国拿捏控制。
    听李郃、翟虎二人似乎在谈论从少梁修道路通往定阳的事,瑕阳君笑着给出了主意:“少梁可以走雕阴啊,前些年,我魏国还特地修缮了雕**,向北直通阳周、高奴、扶施,道中又设有关隘,易守难攻……”
    “……”
    在翟虎笑而不语之际,李郃颇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瑕阳君,无奈说道:“太明显了,瑕阳君。”
    “哦?”
    瑕阳君故作惊讶,内心毫不在意被李郃与翟虎看穿了他的意图。
    不得不说,瑕阳君一点也不奇怪李郃相中了定阳县,毕竟定阳县是整个上郡最靠东南方向的县,与少梁只相隔一片一两百里的广袤高塬,虽然对比上郡其他县谈不上有多么富裕,但胜在位置靠内侧,较为稳定——就拿林胡举例,倘若林胡攻到了定阳邑,那意味着上郡其余县城基本上已经沦陷了。
    换瑕阳君是李郃,他也会选择定阳邑。
    然后关键就来了,定阳你要了,那雕阴你要不要?
    “雕阴可是定阳的西边门户……”
    瑕阳君一副‘我给你考虑’的态度,一本正经地劝说着李郃:“我也不瞒你,秦国这些年一次又一次地派兵进攻雕阴,为了攻下雕阴一带,甚至不惜叫士卒翻越山岭……我魏国其实对上郡没有太多想法,只是不愿白白便宜秦人罢了,可少梁呢?雕阴若是落入秦国手中,定阳可就彻底暴露在秦国眼皮底下了,那可是一个有潜力发展为大邑的城邑啊。”
    与翟虎对视一眼,李郃似笑非笑地问瑕阳君道:“瑕阳君,若我被你说服,你接下来是不是要推荐‘漆垣’了?”
    “漆垣?”瑕阳君假装没有听出李郃口中的调侃之意,故作恍然地说道:“哦,对,还有漆垣,倘若说雕阴是定阳的门户,那漆垣就是雕阴的门户……”
    他还少说了一点,漆垣还是秦魏两国在上郡地界的战场前线,不过这事李郃与翟虎都心知肚明。
    这不,李郃摇摇头说道:“太明显了,瑕阳君,太明显了。”
    “哈哈。”瑕阳君哈哈一笑,毫不在意他的意图被李郃与翟虎看穿。
    在他看来,只要少梁向他魏国要了定阳县,那么日后就一定会暗助雕阴与漆垣,防止秦军攻破这两道关隘,使其定阳邑暴露于秦国视线下。
    当然,最好还是把雕阴、漆垣也丢给少梁,甚至是整个上郡南部。
    如此一来,秦国进攻他魏国上郡的道路就会被少梁的国域阻断,到时候他魏国就能将昔日部署在漆垣、雕阴的军队调往北方,一门心思抵御林胡,好过眼下腹背受敌,北面有林胡时不时就扰边,南有秦国动不动就进犯,苦不堪言。
    可惜李郃看穿了他的意图。
    不过他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少梁迟早会站在他魏国这边的。
    他颇有深意地对李郃与翟虎说道:“子梁,翟司马,你二人莫要急着拒绝,公孙衍如今在我国大王心中的地位,每况愈下,若非此次我要视察上郡的林胡之害,我岂容那公孙衍继续坐在相位上?等一两个月后我返回大梁,便能取代公孙衍成为相邦,在我之后,还有惠施,我魏国与少梁的关系,至少十年不会动摇,而秦国呢?……我与惠施都能认可少梁两不相帮,卫鞅会答应么?秦王会答应么?”
    “……”李郃与翟虎对视一眼,不觉都皱了皱眉,看来是被瑕阳君说动了。
    见此,瑕阳君轻笑着说道:“自我担任魏相那一日起,少梁就该防着秦国了,本郡也好、合阳郡也好,还有定阳邑,我劝两位莫要暴露在秦国的注视下。”
    翟虎与李郃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笑着说道:“自瑕阳君不带兵起,辩才与日俱佳啊。”
    “哪里哪里。”
    瑕阳君看似谦逊笑着,实则心中很是得意,因为他知道,他方才那番话,已在李郃、翟虎心中埋下了对秦国不信任的种子。
    一旦日后秦国果然像他猜测的那样逼迫少梁,那么李郃、翟虎这群人就会做出过激反应,一如当年少梁果断倒戈秦国的阵营。
    不得不说,瑕阳君与少梁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已深知李郃、东梁君、翟虎等人的性格,知道该怎么诱导少梁重新回到他魏国的阵营。
    七日后,也就是二月十一日,旧梁田氏的嫡子田颐,率领两千军卒、四千民夫,押解着第二批物资抵达了赤、白邑。
    整整四千辆粮车,押送了三万石粮食,还有五十车的糟肉、五十车由酒糟再次酿制的二曲酒,以及其他腌菜、腌肉之类。
    这三万石粮食乍一看挺多,但实际也就只够赤、白二邑九万多军民、俘虏放开肚子吃一个月左右,为了支持李郃率联军出征林胡,少梁还得持续不断地运粮。
    这让李郃坚定了速战速决的决心。
    仅隔一日,魏将穰疵奉魏王与河东守庞涓之命,押送五千套魏武卒的装备抵达赤、白二邑,交割于少梁军队。
    一切准备皆已就绪,就等与林胡厮杀。
    二月十四日,李郃在白邑犒军,将五十车糟肉、五十车酒水,还有其他腌菜、腌肉全部分给麾下的梁、魏、赵三国联军,还有胡亥的左护军与狄羊的右护军——这两支如今也属于联军。
    而胡亥也出于想要与联军将士搞好关系的目的,咬咬牙一狠心宰杀了二千只羊,让联军将士饱食一顿。
    吃饱喝足的联军将士们,除龙贾率一万魏军驻守赤、白二邑,其余皆在李郃的统帅下,浩浩荡荡渡过了大河,直奔皋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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