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开颜只感觉脸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划过,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旁的人已经沿着墙角,一溜儿往后院的位置跑去,同样很快就消失不见。
    院中只剩下谢开颜一个人。
    他顿了一会,才悄悄抬起手,碰了两人刚才接触的地方。
    有点……烫。
    另外一头,离开了前院的岳轻很快来到了后院所在。
    这栋院子建得特别,均等划为三块地方,前院和后院加起来是屋子的两倍大。
    岳轻在后院里头看见了一方被遮在草庐之下的井口,井口之上,正有白气如同井盖覆盖其上,氤氲变化。
    岳轻走进草庐,对着井口微一沉思,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照着水中丢下。
    只听“噗通”一声,一元钱的硬币挣扎也不挣扎,进入水中就直直往下落。
    这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在一元硬币落下之后,井水突然有轻微的翻涌,只听咕噜噜的声音从井口中传上来,就像是井水里头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似的,然后突然有一枚东西自水中浮了上来。
    岳轻早有预料,此时捡起一看,面色微异,只见在水中上下翻涌的,赫然是一只是小小的银质空心长命锁!
    谢开颜正在院中等待岳轻的回来。
    他所坐的位置正对着屋子的窗户,坐在外头的谢开颜能够看见里边人的行动,里边人也能够看见坐在外头的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这个时候道士正接起电话,但喂了好多声,电话那头的人就是不开口。
    他心中有点恼火,回头一看,又见不知什么时候,来做客两人中滑头的那一个居然不见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道士暗暗气得吐血,挂了电话就立刻向外走去。
    小院就这么大,谢开颜当然看见了这一幕,岳轻还没有回来对方就要出来,这该怎么办?
    他没有多想,随意扣了一枚小小的石子,朝前一射,射中了正要出门的道士的脚脖子,让道士面朝石地,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好大的一声“砰——!”
    道士摔得不轻,半天没有站起来,岳轻就在这个时间里,堂而皇之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还佯装惊讶,笑问道:“道长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在自己的院子里都摔着了?”
    听这话说得!
    谢开颜这回忍不住凑近岳轻,小小声道:“你是不是太猥琐了点?”
    岳轻有点惊讶:“你居然也会用猥琐这个词语了吗?”然后他同样小声反问,“你扣了石子射他的脚脖子,让他直接摔倒,就不猥琐了?”
    谢开颜哑口无言。
    岳轻这时转向道士,施施然说:“道长,谢谢你的洗手间,既然你有事情,我和我的朋友就先离开了,希望我们下次别再不慎碰面。当然,真要碰面,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说完,他也不等中年道士努力从地上爬起来,直接携了谢开颜的手,向外走去。
    两人转眼已经出了小院。
    谢开颜纳闷:“为什么你刚才每一句话都好像很有深意?”
    岳轻回答:“因为那个小院很有深意。”他先将后院里头的水井情况告诉谢开颜,然后说,“我白日的时候在附近观察了一下山势,这里风水还算不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福地,既然是福地,必有真穴,你觉得这里的真穴在哪里?”
    谢开颜一琢磨:“就在那个小院子里吧,我感觉那边的生气最旺盛。”
    岳轻点头:“没错,就在那个小院子里头。而且真穴已被点出,化作泉眼。这泉眼也有说法,叫做投桃报李,每丢下一样东西下去,必会回给人丢东西的人一样差不多重量的物品,大概因为真穴勾连山脉腹地,所有埋在山里的东西都归它掌控,而里边的质量自有平衡的道理。”
    谢开颜恍然,再说:“正好他巧合地接了个电话,你才顺利进去。”
    岳轻看了谢开颜一眼,自口袋里一摸,摸出个陌生手机来,他慢吞吞说:“这个手机,是那一对夫妻打闹的时候遗落在草丛里的,我刚才打开一看,见里头的所有号码都有名字,只有一个号码没有备注,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联络四五分钟,非常有规律,就试着打了一下,从结果来看——”
    老式的黑壳平板手机在岳轻指尖一转:
    “皆大欢喜。”
    第八六章
    事情虽然初露端倪,但在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据之前,岳轻暂且按下不表,只和谢开颜一起沿着山道往山下的村子走去。
    转过掩映的树木,从山道旁边向下看去,只见村子位于山谷之中,形如抱月,边上一条弯弯曲曲的出村小道,小道旁有一处巨大的树桩,应该是道士口中被砍掉的那株槐树。
    村中大概也就住了三十四户人家,人少的地方,上午发生了有点什么事情,下午上到八十老太,下到三岁孩子,全都能说个头头是道,分毫不差。
    岳轻与谢开颜来到村中的时候,村子里的人正围在靠近村庄出口处的一户人家院子篱笆前,看篱笆里的两个大男人相互对峙。
    只见这两个男人面相相似,年龄相仿,应该是一对兄弟,正不知道因为什么,顶牛一样顶得脸红脖子粗。
    他们身旁各站着一个女人,但相较于看上去势均力敌的两兄弟,女人这边的战斗完全成一面倒的架势,站在矮个子男人身旁的女人五大三粗,眉目精明,嘴巴跟机关枪似地一开口就喋喋不休,要不是看上去身体不太好,说个两三句就要停下来歇一下,另外一个高瘦得跟竹竿似的,脸色死白死白的女人看上去简直要跳河了。
    岳轻刚刚来到人群之中,朝里头打量了一眼,顿时就笑了起来,里边相互对峙的四个人中,矮个子男人和说话的女人,不正是之前他在山上看见的想要遗弃孩子的一对夫妻吗?
    他向旁边的人打听:“大婶,里头是怎么回事?”
    大婶很警觉:“你们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看过你们?”
    岳轻自然说:“我们是游客,从后头翻山翻过来,打算去县城补给点东西再上路,从这里拐道到县城里去呢。”
    大婶恍然:“哦,你不是本地人,难怪不知道这里的事情的,”话音才落,她就热情地介绍起来,“里头的那两个,高个子的叫做阎大勇,矮个子的叫做阎喜来,是两个亲兄弟,父母早年前过世了,他们旁边的女人是他们的老婆,说话的那个是阎喜来的老婆,叫桂花,只会哭的那个是阎大勇的,人倒是挺好,大家都叫她一声大嫂。”
    了解了基本情况,岳轻再将目光转移到了院子前的两对夫妻身上,只见桂花这时候早没有了之前在山上亭子的又哭又骂,掐着声音,趾高气扬对阎大嫂和被阎大嫂抱在怀里的孩子说:“大嫂,也不是我说,明明过去那么聪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很难过,但总不能为了他一个小孩子,把我们两家人都拖到地下去吧?你也知道,我家的妞妞刚刚出生,这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家里现在哪有钱再借给你们去看病?再说了,不是我要说丧气话,你们跑了这么久的医院,也没治出个好歹来,我看明明是不行了吧,你们还不如抓紧时间,再生一个——”
    岳轻顺着这道声音落在阎大嫂怀里的孩子身上,一看就微一皱眉,转对谢开颜说:“那个孩子你看是不是……”
    “没错。”谢开颜低声回答,“受到惊吓,神魂不齐,又在神魂飞窜的时候受到外力打击,既然外伤已经痊愈,这种情况念一遍《清净明晦法》,清净其心,明晦其魂就好了。”
    岳轻“嗯”了一声,突然又问:
    “你说现在的孩子懂得那么多,会被什么东西吓到?”
    谢开颜顿时一怔,心想这事我怎么可能知道,但看着前方的混乱,还是说:“不管是被什么吓到,只要他清醒过来,一切就都清楚了。”
    岳轻顿时看着谢开颜笑了起来。
    谢开颜有点不自在:“怎么了?”
    岳轻轻松道:“没怎么啊,就是突然觉得更喜欢你了,我家小颜真有本事,棒棒哒!”
    谢开颜:“……”
    他毫无防备,当下闹了个大红脸,一闪念的羞涩之中却又想起自己在前世时候看见的景象,顿时五味杂陈,交织于心。
    他现在与岳轻站于咫尺之间,再也没有过去的鸿沟,亲密一如记忆且远胜记忆,一切在寻找之后已经圆满。
    但某一颗种子种入心底之后,总会无端生根,隐秘发芽,茁壮成长。
    他这时忽然很想问: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岳轻与谢开颜的小声对话之中,前方热闹的四个人也没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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