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太贪心了……』
    在雒城内的一顶毡帐内,赵弘润默然地注视着泥盘中那代表着羯角大军的赤红色棋子,微微地皱着眉。
    就在不久之前,一队羯角骑兵用一波火矢破解了雒城一方企图再次用火海来防守的战术,这让赵弘润着实有些意外。
    他以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抱持着侥幸的心理,以为城外的羯角人不会看穿那些『黑水』的秘密,也会像雒城这边的羱、羝族人一样,将其误认为是他们魏人所操作的『天火』、『神火』。
    然而事实却证明,他赵弘润太过于低估羯角人了,以至于看穿了石油与那火海之间联系的羯角人,用数百支火矢,便让他魏军白白损失了一大批石油。
    这就是『贪心不足』的典型例子。
    要不是赵弘润贪心地企图故技重施,希望能再拖延一日,他本不至于白白浪费那批石油。
    “殿下,诸位将领已在帐外候命。”
    宗卫吕牧,向赵弘润禀告道。
    赵弘润点点头,说道:“请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帐幕撩起,便有几名商水军的将领迈步入帐,伍忌亦在其中。
    这些将领,军职有高有低,高至一军主将,低至军中的千人将,不过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皆是负责防守主战场、即西城门的商水军将领。
    “商水军两千人将易郏(jiá)……”
    “同两千人将陈燮(xié)……”
    “千人将冉滕……”
    “千人将谷陶……”
    “千人将汤望……”
    “千人将项离……”
    “……叩见肃王殿下!”
    除伍忌外,帐内六名商水军将领在自我介绍后纷纷叩地行礼。
    “诸位将领请起。”赵弘润虚扶一记,请这六名商水军的将领们起身,同时在心中暗暗记牢这几名将领的名字与长相。
    年轻,这是商水军普遍的特征。
    往好了说,年轻代表着身强力壮、富有朝气;可往坏了说,年轻就意味着几无经验,容易出错。
    但话说回来,也只有像这样『仿佛白纸一张』的军队,才能更少地让赵弘润来试验种种区别于当世主流的战术,向他们灌输他的思想。
    而这些战术与思想,可能是像浚水军、砀山军、成皋军这种建成已久军队所无法理解,或者因为多年的习惯养成而无法改变的。
    挥挥手招呼诸将在帐内就座,赵弘润沉声说道:“你们应该也得知了,我商水军中那些『猛火油』的秘密,已被城外的羯角所识破,并且,于今日凌晨,一支羯角骑兵用火矢点燃了我军昨日在城外部署的猛火油。……这就意味着,我军无法再借助火来防守雒城。”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询问诸将道:“对此,你等可有什么想说的么?”
    诸将领相互瞧了几眼,随即,千人将冉滕抱抱拳,沉声说道:“肃王殿下,有句话末将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是。”千人将冉滕抱拳颔首,面色凝重地说道:“末将昨日在城墙上督战,发现,军中那些新卒,在羯角那些奴隶兵的疯狂进攻下,有许多人遗忘了平日的训练,面色发白、四肢僵硬……若是昨日没有猛火油与连弩,恐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在场的众人却能听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不,两千人将易郏亦附和着说了一大通昨日的所见,比如,那些负责连弩的士卒,到后半程几乎是一边吐一边发射弩矢,而负责搬运尸体的新卒们,更是在城门附近吐地一塌糊涂。
    就这样的新兵,怎么能在失去猛火油战术的情况下,挡住那些如狼似虎、豁出性命的羯角奴隶兵?
    守不住!
    这是千人将冉滕与两千人将易郏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他们的说辞要相对委婉一些。
    而这一点,事实上赵弘润也非常清楚,毕竟两万商水军中,约有六七千左右的士卒,那是只经过三四个月操练的纯粹的新卒,从未见识过战场的气氛,而其余士卒,虽然称他们是老卒吧,但事实上,也只不过是打过『楚魏颍水战役』的士卒,数来数去也就寥寥数场战事,根本不能算是经验丰富。
    只有极少一部分,曾经屡次在暘城君熊拓的率领下攻打过汾陉塞、并能从那几场战争中活下来的士卒,那些年纪接近三旬的老卒,才可算是真正有战场经验的士卒。
    而这些士卒,如今大多都被伍忌提拔为百人将、五百人将、千人将、两千人将等等,希望这些人的勇武可以感染到军中的新兵,但昨日小试牛刀的白刃战却证明,商水军果然还是太年轻了,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磨练。
    『主要还是心理素质不过关呐……』
    赵弘润暗暗感慨道。
    他并不意外,倘若让他提着武器上战场去杀敌,他也会像那些新兵那样,傻愣地像根木桩似的,毕竟天底下又有几个是天生的杀人狂,一踏足战场就能像老兵、甚至是精锐那样发挥自如?
    『肃王殿下……居然未曾动怒?』
    望着沉思不语的赵弘润,帐内众将心中好是惊讶,他们原以为在提出了『恐怕难以守住城墙』的预测后,眼前这位肃王殿下会因此勃然大怒的。
    可能是注意到了诸将们怪异的目光,赵弘润疑惑问道:“怎么了?”
    六名将领面面相觑,良久,两千人将陈燮小心翼翼地说道:“末将还以为,肃王殿下会动怒……”
    “动怒?为何?”赵弘润脸上更纳闷了。
    见此,千人将冉滕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说出了原因。
    “就这?”赵弘润听罢哈哈一笑,摇头说道:“你们说的都是实情,本王岂会怪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大忌!”顿了顿,他补充道:“不过,本王并不希望拿这个当做我军失利的借口,只要仍有一丝希望,本王也要奋力去把握。并且,本王希望诸位也能做到这一点,不辜负你们如今的职位。”
    “是!”包括伍忌在内,帐内诸将抱拳颔首应道。
    此时,赵弘润站起身来,在帐内踱了几步,口中沉声说道:“本来,本王试图用猛火油拖延战争的时日,让城外那二十余万羯角大军被每日消耗的粮食所拖垮,不过,既然这个战术被羯角人给破解了,那本王也就不白白浪费猛火油了……”说罢,他转头望向毡帐内的诸位将领,正色说道:“既然防守吃力,那咱们就主动出击,目的还是那个,干扰羯角人攻城的筹备。”
    『主动出击?』
    诸将领面面相觑。
    而这时,就见赵弘润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招招手道:“你等上前来。”
    诸将不明就里地围了上去。
    八月十八日,即羯角部落大军围攻雒城的第三日。
    清晨,天刚蒙蒙亮,照旧有一队羯角骑兵来到雒城的西城郊,朝着雒城西郊那片连接两日燃起过大火的焦土,再次射了一波火矢。
    而这次的结果与昨日不同,那些火矢在落地后,并未似昨日那般『点燃大地』。
    见此,羯角骑兵们当即将此事回禀给他们的族长比塔图。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比塔图哈哈大笑,当即下令准备攻城。
    毕竟在他看来,前日若不是魏人用那『黑水』制造了火幕,阻挡了他羯角所奴役的二十万奴隶兵,区区一座雒城,如何能阻挡他?
    “(羱族语)今日,定要踏破雒城!”
    在出发前,比塔图兴致高昂地激励着麾下的军队。
    可就在临出发前,忽然有一队羯角骑兵回来禀告,说雒城西城有一支军队出击。
    『在这个时候?魏人主动出击?』
    比塔图愣了愣,因为魏人那“自寻死路”般的做法而愣住了,毕竟在他看来,在正常情况下,仅三万人左右驻守的雒城,根本挡不住他二十余万大军,可为何魏人还敢在这个时候主动出击?
    他们何来的勇气?
    思忖了半响,比塔图撇下仍在准备攻城事宜的大军,仅带着数百骑羯角骑兵,策马来到那片山坡,登高眺望雒城方向。
    果不其然,正如他那些羯角哨骑所送回来的消息,雒城方向果然有一支军队离城而出。
    而打头的,居然是一些像他们一样穿着羊皮袄的骑兵。
    『……』
    比塔图皱了皱眉,面色沉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那些骑兵并非是魏人,而是羱族人、或者是羝族人。
    而这些人依附魏人,试图与本应该是兄弟部落的羯角部落为敌的举动,在比塔图看来绝对称得上是最恶劣的背叛!
    羝族人也就算了,为何身为羱族人却要背叛羯族人?
    比塔图面沉似水,他心说:既然你们决定协助魏人、背叛同胞,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他冷冷地策马伫立在山坡上,打算冷眼旁观此战。
    因为在他看来,对方那么点人马,根本不需要他做出怎样的应对,他羯角部落所奴役的奴隶兵们,会在攻城的同时,顺带着将那点军队吞没。
    “呜呜——呜呜——呜呜——”
    代表着进攻的角笛声响起,羯角督军们奴役着奴隶兵们对那支魏军展开了攻势。
    然而,让比塔图目瞪口呆的是,他亲眼目睹他军中的奴隶兵,在似潮水般冲向那支魏兵时,竟像是飓风刮过草野似的,一片片地倒地。
    『那是……』
    比塔图眯了眯眼睛,惊骇地望着那支被羱族骑兵所保护着的魏军中,在那一辆辆恍如战车般的马车上,骇然装载着一架架神奇的器物。
    只见那神奇的器物,不停地吐射出一根根粗如手指般的弩箭,对那些冲向他们的奴隶兵们,造成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伤亡。
    『那就是……魏国连弩?』
    比塔图的面色变得凝重了许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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