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日,临洮君魏忌与副将宫渊驱护卫船二十艘,前往汲县,并于六月初一,抵达宿胥口。
    当时,韩将巨鹿守燕绉仍率领着麾下战船二三十艘,封锁着宿胥口一带的河面,当看到大河上游有二十艘悬挂着『魏』字旗号的船只迎面而来时,燕绉便知来者不善。
    因为在燕绉看来,目前这一带的魏国运输船只,大致都已经知晓他燕绉驱船封锁河面一事,自然不会再傻傻地撞上来。
    而对面那些魏国船只却迎面而来,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并非是负责运输物资的魏国运输船,而是专门为他燕绉而来的魏国战船!
    当即,燕绉便用旗语告诉船队内的战船:准备应战!
    不得不说,在平地上指挥兵马作战,临洮君魏忌也着实是一位难得的帅才,可是让他率领战船与韩国水军打水战,这可就苦了这位陇西魏氏唯二的统帅了。
    好在他此番带来的护卫船,皆有能够克敌制胜的战争兵器——连弩。
    不得不说,大梁冶造局打造的魏国连弩,在水战中的威力甚至要胜过在陆地上。
    因为在河面上,船只的移动相对迟缓,因此对于魏国连弩而言,燕绉军无疑就是活靶子。
    当时,见对面的魏国战船一字型排开,燕绉心下还在暗笑:对面究竟是哪个庸才指挥的魏船,居然摆成一字横阵,这不是白白让他麾下的弩兵射嘛。
    可就当燕绉准备下令叫船队内的弩手用火矢招呼对面的船队时,就听砰砰两声,他所在的旗舰剧烈摇晃起来。
    仔细一瞧,燕绉这才骇然发现,他所在船只的船首,居然不知被什么东西击毁了一个大窟窿,从而导致河水哗哗地往船体内涌入。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燕绉心中大骇,当即下令弃船,带着船上的兵将转移到其余战船上。
    而在他转移的时候,又有一艘战船被击穿了船体,堪堪欲沉。
    这次燕绉看仔细了,原来击穿他船队船体的,竟然是几根粗如手指般的铁质弩矢。
    『魏国连弩?!』
    燕绉心中顿时醒悟,因为他曾前往武安参加『北原十豪会晤』一事,当时从暴鸢、冯颋、靳黈等人口中,他已得知魏国拥有一种可怕的战争兵器——『魏国三连发机关弩』。
    当时燕绉还并不是很在意,不认为韩国的连弩能比得上齐国水军的机关弩,可没想到今日亲身体会到魏国连弩的威力后,他这才潘然醒悟:魏国连弩,威力丝毫不比齐国的机关弩逊色。
    『鲁国将他们的机关术教给了魏人?』
    燕绉简直有些难以置信,想不通以往工艺并不如他韩国的魏国,居然早已仿造出不必鲁国机关弩逊色的魏国连弩——纵使鲁魏建交,鲁国将机关术教给了魏人,魏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研发出来吧?而且威力还这般强劲!
    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燕绉尝试驱使旗下的战船逼近魏船,企图与魏船展开近距离白刃战。
    没想到,他率领的船队还未逼近魏船,就被对面魏船上的连弩一波齐射,又击沉了两艘战船。
    甚至于,对面魏船上的弓弩手们,亦开始用弓弩射击,虽然准头并不算精准,但仍然给燕绉军造成了一定的兵员伤亡。
    无奈之下,燕绉只能下令撤退。
    没办法,他麾下的弓弩手们无法瞬间击沉对面的魏船,而对面的魏船,却拥有一种可以瞬间击毁韩船的连弩,两者的船载兵器,威力差距着实太大。
    燕绉并不知道,在他下令撤退的时候,其实对面的魏船上,负责统率船队的临洮君魏忌与副将宫渊,亦是抹了一把冷汗。
    也难怪,毕竟无论是临洮君魏忌还是所属浚水军的副将宫渊,他俩都是陆战经验丰富的统帅与将军,但对于水战,他们其实一无所知。
    更要命的是,船上的人员除了从户部借来的操船水手外,其余士卒,皆是浚水军的弓弩手,根本不习惯在摇摇晃晃的战船上战斗。
    也正是这个原因,魏军二十艘护卫船,上百架连弩,两波齐射消耗了三百余枚铁质弩矢,却居然只击沉了燕绉军四五艘战船,这真可以说是亏到家了。
    倘若被肃王赵弘润得知,他或许会被气地吐血——因为从理论上说,一枚弩矢就足以击沉一艘战船。
    当然,理论只是理论,想当初商水军用连弩对付楚国战船时,平算下来也需要大概十余枚弩矢,才能击沉一艘楚国战船。
    但不管怎样,虽然弩矢的消耗极大,但这二十艘魏国护卫船的任务却是顺利达成了,成功地赶走了燕绉的船队。
    见此,临洮君魏忌决定趁胜追击,毕竟在他看来,留着燕绉军这支韩军船队,后患无穷。因为后者肯定会想方设法破坏魏国从大梁到邯郸的水路输运,借此抵制肃王赵弘润的战略意图。
    不得不说,在追击燕绉军的途中,临洮君魏忌难免就暴露出了他在指挥水军方面的毫无经验,明明彼此都是顺流而下,且魏国大船采用的是楚国战船的设计结构,不可能会比韩国战船逊色,可即便如此,临洮君魏忌还是追不上燕绉军。
    两支战船船队一个逃一个追,沿着大河顺流而下。
    在追追逃逃了大概半日后,韩将燕绉看出追击他船队的魏船乃是大型船只,遂故意将其往巨鹿泽引。
    在进巨鹿泽的时候,韩将燕绉挑了一条吃水较深的河流,故意将身后的魏船引入了巨鹿泽。
    而随后,燕绉军在巨鹿泽内溜达了一圈后,利用己方船只船体较小、较轻的优势,从吃水较浅的一条河流回到了大河。
    而此时,临洮君魏忌所率领的船队就尴尬了,搁浅在那条小河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绉军扬长而去。
    待等临洮君魏忌的船队沿着来时的河流返回大河时,燕绉军早已不知去向。
    而等临洮君魏忌驱使船队回到宿胥口一带后,好嘛,燕绉军居然又回到了这里。
    整整两三日,临洮君魏忌与韩将巨鹿守燕绉在附近的水域展开了追逐战,虽然临洮君魏忌与副将宫渊恨不得追上燕绉军,将这两日来连番戏耍他们的韩将燕绉千刀万剐,但很遗憾,论水战经验以及对巨鹿地段水域的了解,他们二人皆远远不如燕绉,以至于白费了几日力气,也没有追到燕绉军。
    无可奈何之下,临洮君魏忌遂改变策略,学此前燕绉军的行动那样,在将燕绉军逼到大河下游后,就不再追赶,驻足于原地,封锁河面——反正只要燕绉军无法骚扰魏军的水路运输线,临洮君魏忌与副将宫渊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而这下子,就换韩将燕绉感到头疼了。
    打吧,实在打不过这些装载着魏国连弩的魏船,往往还没能他旗下的船只靠近对方,对方的连弩就会击沉他旗下的战船;可不打吧,就别想突破这些魏船的封锁,再次骚扰魏军的水路运输线。
    两支船队在大河上远远对峙了大半日,燕绉也没想出什么好吧。
    而在听说这事之后,赵弘润意外之余,大感欣喜,毕竟此番冶造局是在他还未下令的情况下,针对前线战场上的变故,自行改造战船、请出临洮君魏忌。
    此时,燕王赵弘疆所执掌的山阳军,已重新建造了临漳河港,恢复了输运。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也得知了一个战场消息:退至武安的韩军,在继上谷守马奢的上谷援军后,又迎来了两支援军,一支是『渔阳守秦开』的渔阳军,一支则是『太原守廉驳』的太原军。
    相比较『渔阳守秦开』,赵弘润对『太原守廉驳』这个称谓与名字记忆犹新,因为这位北原十豪,便是在太原郡晋阳县打败了北三军,且重创了他魏国将军姜鄙的韩国猛将。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赵弘润谨慎谨慎再谨慎,小心小心再小心。
    六月初六,在邯郸城西北筑造高墙的鄢陵军将领孙叔轲来报,说他派出去的斥候,打探上韩军已在高墙筑地往西大概六七里的一条南北向的山岭上——『条岭』驻军,且砍伐该山的林木,建造营寨据点。
    当时赵弘润就意识到,武安韩军看样子是即将出兵进攻他邯郸城了。
    因此,他一方面派出黑鸦众刺探武安韩军的兵力情况,一方面向燕王赵弘疆、弟弟桓王赵弘宣、以及南燕大将军卫穆发书——大将军韶虎就不必了,毕竟韶虎此刻就在邯郸,并且已经下令将驻扎在中牟的魏武军调往邯郸城。
    之所以向三军请援,倒不是说赵弘润怯战、畏惧得到援军后的韩军,他只是为了求稳而已。再者,似这等大规模的军团战争,无疑也是捞战功、刷声望的绝好机会,因此召来山阳军、北一军、南燕军,一方面可以稳固魏军的优势,另外一方面也能拉近赵弘疆、赵弘宣、卫穆等人的关系。
    这份心意,赵弘疆、赵弘宣以及卫穆三人都能看得出来,因此在收到赵弘润的请援书信后,这三位军主欣然接任,在留下些许兵马驻守各自把守的港口后,便带着大部队直奔邯郸。
    为此,燕王赵弘疆与桓王赵弘疆连『肥乡』与『繁阳』两地都顾不得继续攻打了。
    待等到六月十一,魏韩两方的军队皆已陆续就位,魏军于邯郸、高墙一带安营扎寨,韩军则在条岭屯扎,此刻彼此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仿佛只需一点火星,就会点燃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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