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不错,真是些不错的女娃儿。”
    在寂静无声的中宫筵席上,魏天子抚掌笑道:“元俼,你还真是别出心裁啊,弄出这么一手来戏耍众人,这可不是几杯水酒可以抵过的啊,需要挚挚诚诚向在座诸位道个歉才是。”
    听闻此言,在座诸多宾客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附和着。
    他们都不是傻子,当然明白魏天子这番话的用意,要么是降低赵元俼的警惕心,要么就是在包庇后者,打算将此事揭过。
    然而,怡王赵元俼却没有理会魏天子的说辞,在沉默了片刻后,抬头对魏天子说道:“陛下,不,皇兄,臣弟以为,今日当着在座诸人的面,需揭开一桩陈年往事,使当年蒙受不白之冤的无辜之人,能够洗刷冤屈……”
    “哦?”魏天子脸上的笑容徐徐收了起来,“老六,你喝醉了。”
    说罢,他环视了一眼筵席上的众多莺莺燕燕,沉声说道:“诸女娃儿,你们的义父喝醉了,还不扶着他退下歇息。”
    然而,中宫正殿内的夜莺们皆没有任何听从的意思,这让魏天子皱了皱眉头。
    而此时,怡王赵元俼出列来到大殿中央,在寂静无声的殿内,一脸感慨地对魏天子说道:“三十余年吧,四王兄?”
    “……”听到那久违的称呼,魏天子微微张了张嘴,沉默不语。
    在满殿宾客好奇的关注下,怡王赵元俼开始徐徐讲述他那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开头,发生在三十几年前,即昭武八年。
    当时,魏天子赵元偲还只是刚刚出阁辟府,获封『景王』,而禹王赵元佲、怡王赵元俼,仍居住在皇宫内各自的皇子阁内。
    那一日,景王赵元偲,在大梁城内选了一座空置多年的府邸,在经过修葺之后,挂上了『景王府』的匾额。
    这座府邸,或许在三十几年之后,它会有另外一个名字——肃王府,不过在此刻,这座王府叫做景王府,是四皇子景王赵元偲的王府。
    在安排妥当王府的修缮事宜后,赵元偲带着宗卫长李钲入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两个关系最好的兄弟——老五赵元佲与老六赵元俼。
    赵元佲的皇子阁,即是雅风阁,三十几年后的雅风阁,挂满了他此时尚未出生的侄子赵弘昭的书画,但是此时,雅风阁内的摆设,与『雅』这个词完全搭不上边,毕竟五皇子赵元佲酷爱耍棍弄棒。
    来到赵元佲的雅风阁后,赵元偲将老六赵元俼也叫了过来,兄弟三人偷偷在偏厅饮酒,祝贺四王兄赵元偲出阁辟府,总算是逃离了皇宫这座对于皇子们而言的监牢。
    在兄弟三人饮酒庆贺时,赵元佲的心情相当好,因为他与四王兄赵元偲只相差一岁,这意味着他明年也能逃离这座皇宫,相比较而言,赵元俼的心情就差得多了,因为他跟赵元佲相差整整两岁,这意味着,在这两位皇兄搬离皇宫之后,他还要在皇宫内再孤独地熬上两年。
    见赵元俼面露沮丧之色,赵元偲与赵元佲纷纷表示日后会时常来看望他,这才让赵元俼的心情变好了许多。
    兄弟三人边饮酒、边闲聊,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将来。
    期间,赵元佲问道:“四王兄,你日后有何打算么?”
    听闻此言,赵元偲笑着说道:“老五,你放心,愚兄可不会忘却你我的约定……”
    “哦?说来听听。”赵元佲似笑非笑地说道。
    听了这话,赵元偲沉思了片刻,握着拳头正色说道:“重新训练一支不亚于魏武军的军队,我为主帅、你为先锋,向韩国讨回『上党之战』的屈辱!”
    提起『上党之战』,兄弟三人的面色就有些凝重,因为这场战役中,魏人的骄傲『魏武军』,在上党全军覆没,数万魏国的英勇男儿,皆丧生在韩国可怕的铁骑之下。
    “要是当初父皇听从『萧老将军』的建议就好了。”赵元佲长长叹了口气。
    他口中的『萧老将军』,即是南燕侯萧彦。
    记得在『上党战役』前,已年高六旬南燕侯萧彦,竭力劝阻魏王赵慷与韩国交兵,因为他说,韩国效仿草原民族组建了一支骑兵,虚实尚不明了,不易贸然应战。
    然而,魏王赵慷盲目自信于魏武军,斥责南燕侯萧彦年迈怯战,后者羞愤离城,返回南燕。
    随后,魏王赵慷依然下令魏武军与韩国新锐兵种骑兵交战,南燕侯萧彦却被魏王赵慷羞辱,但仍心系国家,遂派长子萧博远率领南燕军赶往上党,援护魏武军。
    没想到,萧博远率领的南燕军还未抵达上党,就得到消息,说魏武军在上党郡境内那平坦宽广的战场上,被韩国骑兵打得全军覆没。
    听闻此事后,萧博远一边派人回禀大梁,一边派人通知其父。
    在得知此后,南燕侯萧彦气怒攻心,在家中大叫『天亡大魏』,吐血昏厥,救醒后没过几日,便郁郁而亡,以至于继魏武军全军覆没之后,魏国又损失了一位名帅。
    事后,魏王赵慷意识到自己的过失,但并不肯承认错误,只是派人安抚南燕萧氏,让南燕侯萧彦的儿子萧博远继承侯位,操练兵马,守护北疆,谨防韩人继续进犯。
    “慎言!”
    赵元偲瞥了一眼赵元佲,提醒道。
    他很清楚,他们的父皇赵慷一直对『上党战败』耿耿于怀,不允许任何人提起此事,倘若赵元佲的话被他们的父皇听到,就算是亲儿子,恐怕也逃不过一顿惩戒。
    不过话虽如此,但赵元偲心中亦觉得万分遗憾,毕竟南燕后萧彦这位老将,那可是他们魏国的北方屏障,相比较这位老将军,其子萧博远并不能说虎父犬子,但比起其父萧彦,萧博远的确是差了不少。
    “四王兄,你觉得阳武军如何?”赵元佲冷不丁问道。
    阳武军,是上党战役惨败、魏武军全军覆没之后由魏王赵慷亲自组建的一支军队,为此,朝廷还不惜花费巨资在中阳与原阳的交界筑造了一座军镇城池——阳武城。
    而三十几年后,阳武城又有了另外一个称呼,中阳猎宫。
    “阳武军?”
    赵元偲看了一眼赵元佲,心中有些不以为意。
    阳武军,是他们父皇赵慷在前年新组建的,当时,他们的父皇信心百倍要打造一支不逊色魏武军的强大军队,因此还引起了朝廷的强烈反对——堂堂君王,居然亲自训练军队,成何体统?
    然而,才三个月,赵慷便受不了操练士卒的辛苦,灰溜溜地返回了大梁。
    因此但凡是聪明人,都不会在赵慷面前提起阳武军,毕竟这是那位魏国君王半途而废的最好写照。
    正因为这样,前两年还万众瞩目的阳武军,如今已彻底被朝廷遗忘,仿佛这支军队根本不存在似的。
    “不妥。”可能是猜到了赵元佲的心思,赵元偲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你我需要一支军队,但是阳武军并非是一个上好的选择,首先,他是父皇心中的一根刺,提起此事,无异于恶了父皇。其次,阳武军被搁置了一年半,军心涣散,与其在这支军队上花心思,还不如重新组建一支军队。”
    赵元佲闻言点了点头,遗憾地说道:“我就是可惜那些装备……哎。”
    如此过了一年,待等到昭武九年,五皇子赵元佲亦获封禹王,出阁辟府。
    乔迁之日,赵元偲与赵元佲来到赵元俼的听风阁,开导这位年幼的兄弟。
    没想到,对于继赵元偲之后、赵元佲亦搬离皇宫一事,赵元俼一点也不感到失望,他神秘兮兮地告诉两位王兄,他已有办法溜出皇宫,日后找他们玩耍。
    听闻此言,赵元偲与赵元佲面面相觑,好奇地问道:“元俼,难道你有了出入宫门的令牌?”
    对此,赵元偲与赵元佲感到很诧异,毕竟在他们当中,只有受宠的皇子才能得到出入宫门的令牌,就比如东宫太子赵元伷。
    其余兄弟想从他们父皇手中拿到一块出入宫门的令牌,那可是难如登天。
    见赵元偲与赵元佲面露不解之色,赵元俼遂领着他们来到自己(听风)阁内的书房,让宗卫长王琫移走了一架书柜。
    随即,赵元偲与赵元佲目瞪口呆地发现,书柜后的墙壁上,竟然有一个大洞。
    “这……”赵元偲与赵元佲面面相觑,隐隐已明白了几分。
    “元俼,你疯了?!”赵元佲震惊地说道:“你竟然挖了一条通往宫外的地道?你可知此事若被人得知,会有何结果么?!”
    “嘘、嘘。”赵元俼紧张地示意五王兄小声说话,压低声音说道:“咱们都不说,有谁会知道?再说了,这条地道也不都是我挖的。”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手册,递给赵元佲。
    赵元佲将信将疑地接过手册瞅了瞅,表情古怪地说道:“魏游子手札?这是什么?”
    赵元俼笑嘻嘻地解释道:“我无意间发现的,原来这个魏游子,居然是咱们的某位先祖,不过这位先祖可不是安分的主,据在他这本手札内的记载,说他当年居在宫内时,曾挖了一条通往宫外的地道……我瞧他在文中对他旧日皇子阁的描述,跟我的听风阁挺像的,于是就试了试,没想到,还真被我找到了!”说着,他指了指书柜后那个密道,略有些感慨地说道:“总算是没出错,要不然,我跟王琫他们,可就白白辛苦一个多月了。”
    赵元佲依旧面有惊色,而赵元偲倒是不在意,闻言笑着说道:“这条密道通往哪?”
    “通往城内一座空置多年的老宅子,我已查询过,这座宅子在宗府名下,应该就是那位先祖的宅子。……两位王兄,你们看这个……”
    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赵元俼,赵元偲与赵元佲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得了,我们会想办法让你弄到那宅子的。”
    “多谢两位王兄。”
    赵元俼面色欣喜地抱住了两位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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