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群居的生物,因此云从,是人的天性。
    即便起初在商水军士卒们的劝降下,绝大多数的楚军仍然因为顾忌重重,扭扭捏捏不愿做出投降的举动,但待等魏军大举进攻、待越来越多的楚兵纷纷望风而降时,许多楚兵亦不再迟疑,主动丢弃了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投降。
    霎时间,十几万、二十几万楚兵跪地投降,这等惊人的场面,让秦少君、阳泉君赢镹等秦军兵将简直难以理解。
    “楚人竟然这般没骨气?”阳泉君赢镹喃喃说道。
    听了这话,在阳泉君赢镹身边的商水军大将军伍忌心底多少有些不舒服,遂出言解释道:“肃王殿下曾说过,楚国的政策畸形,下位者牺牲流血,可能到最后连一口汤都喝不到,而上位者却能坐享其成。在贵国,贱户可以凭借军功提高爵位,最后身居高位;在我大魏,平民亦能通过军功、考举,平步青云,成为新贵族;但在楚国,这些想都不要想,一个人的出身,就注定了他的命运……”说着,他指了指自己,举例说道:“我投奔大魏,经数年之久,位列上将,与百里跋、司马安等诸位大将军平起平坐,可若是在楚国,我花十几年、二十几年功夫,建立无数功勋,最多也只是两千人将。”
    “果真?”阳泉君赢镹不可思议地反问道,毕竟在他看来,伍忌可是难得的猛将,似这等猛将,在楚国竟然连一个将军都混不上?
    面对阳泉君赢镹的反问,伍忌苦笑不语。
    楚国,是血统高贵的楚人所把持的国家,并非是楚国平民的国家,这一点,无论在楚东或者楚西,都是共识。
    因此在楚国,也几乎不会有什么士卒上阵时喊什么保家卫国的口号,因为这些士卒上战场只是为了混一份军饷、混一份口粮,岂是真心为了楚东的贵族而战?
    “难以置信。”阳泉君赢镹摇了摇头。
    要知道,纵使是在二十几年前的秦国,也就是卫鞅还未提出军功爵制的时候,秦国对待本国平民的政策都不会像楚国这样刻薄,真亏这样的国家还能存活到如今。
    就当阳泉君赢镹与伍忌交谈的时候,秦魏联军已大举侵入楚军营垒,这支由三万北一军、四万商水军、三千铁鹰骑兵以及五千黥面军组成的联军,势如破竹地杀入营垒腹地,期间遇到的楚国粮募兵,几乎九成九皆望风而降。
    甚至于,就连楚国的正军,亦在那些投降的粮募兵的带动下,出现了大批投降的情况。
    面对着这兵败如山倒般的局势,纵使是寿陵君景舍也无力挽回局面,唯有立刻下令全军突围。
    此时,『鄣阳君熊整』、『彭蠡君熊益』等楚东贵族的代表哪里还敢与魏军提出交涉,逃命还来不及呢。
    “报!……有数万楚军向南突围!”
    待寿陵君景舍下令立即突围后,赵弘润便收到了几路楚国正军向南逃离的报讯。
    微微一思忖,他下令道:“传令南门迟,命他率两万商水收编降兵,其余军队,追击南撤的楚国军队!”
    “遵令!”
    于是乎,秦魏联军像是一阵风般席卷过整个战场后,毫不恋战地开始追击南撤的楚军——相比较纷纷投降的楚国粮募兵,跟随着寿陵君景舍南撤的,那才是楚军的核心军队,本着『除恶务尽』的心思,赵弘润岂会眼睁睁看着这些军队安然返回楚国?
    面对着秦魏联军的穷追不舍,寿陵君景舍等人毫无办法。
    而此时,在雍丘一带的北丘,叛将南宫垚远远看到楚军营垒一片混乱,黯然长叹一声『楚军大势已去』,便放弃救援楚军,率领军队返回睢阳,准备在睢阳扩充军队,以应付来自魏军的征讨。
    “报!睢阳军撤离!”
    片刻工夫后,南宫垚率军撤离雍丘的消息,便传到了距北丘不远的睢阳新军大将陈狩耳中。
    对于南宫垚蛇鼠两端的做法,陈狩深表不屑。
    『此时撤兵,是打算回归睢阳吧?嘿!待等南宫回到睢阳,看到桓虎那家伙已袭了城池,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想到这里,陈狩心中暗乐。
    原来,桓虎前几日于战场上阴奉阳违放游马军过境后,知道此举无异于与南宫垚撕破脸皮,遂与陈狩合计,让陈狩率领大军继续留在雍丘一带,麻痹南宫垚,而他本人,则星夜返回睢阳。
    要知道在睢阳,桓虎的同党、同为魏国通缉犯的原阜丘众首领金勾,手底下可还有不少隐贼势力呢,只要桓虎借南宫垚的名义骗得城中守将的信任,未尝不能将睢阳夺到手中。
    不得不说,桓虎不愧是果断狠辣之人。
    『既然南宫垚率军撤离,那我留在此地也没有必要了。』
    想到这里,陈狩当即下令麾下睢阳新军撤离雍丘战场。
    他知道,待等他与南宫垚的军队皆返回睢阳县后,待等南宫垚发现睢阳县已被桓虎占据后,他们这两支同样冠名睢阳军的军队,怕是免不了还有一场大战。
    当然,对此陈狩毫不担心,毕竟在他看来,睢阳军虽然比他麾下新军精锐地多,但只要他能杀了南宫垚,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以他的武力,击杀南宫垚,这有什么难度么?
    轻而易举!
    在启程前,陈狩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雍丘战场,他不禁又想到了前几日在战场上相逢的沈彧。
    不得不说,陈狩连肃王赵弘润都不畏惧,但是对于沈彧,他着实心中有愧。
    『欠你的这条命,日后我终究会还给你的……在此之前,可别轻易就被楚人给杀了。』
    在心中默念了一番,陈狩挥手下令:“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而于此同时,陈狩心中所想的沈彧,正率领数千商水军预备兵,与商水军副将翟璜合兵一处,驱赶追击溃逃的楚军。
    虽然诸路楚国正军且战且退,力求保全军队,但在秦魏联军的总攻势下,毫无士气可言的楚军可谓是节节败退。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楚国正军在看不到存活生机的情况下,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由于商水军的士卒,九成九都是投奔魏国的原楚人,因此,倒也没有难为这些曾经的同胞,接受了对方的投降。
    甚至于,魏将翟璜等人,还唆使这些投降的楚军一同追击寿陵君景舍的军队,许下『若立下功勋便可加入商水军』的承诺,使得成千上万的楚军临阵倒戈,加入到了商水军的追击队伍中,使得商水军就像是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
    不过相比较在后队收编楚国降卒、闷声大发财的商水军,魏方其余几路军队更为耀目。
    其中,三千铁鹰骑兵率先立功,秦将乌钊击杀彭蠡军大将『周征』,田猛生擒『彭蠡君熊益』,孟悦阵斩楚将田革,迫使彭蠡军纷纷跪地投降。
    随后,由秦将王陵率领的黥面军,击溃楚军留下断后的寿陵军、新阳军、溧阳军,『费兴』、『孙柏』、『麻武』等几名楚将皆被乱军之中,被黥面军士卒乱刀砍死,斩下首级。
    纵使是作为友军的北一军,亦被黥面军的悍勇所震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五千黥面,将数万楚军追杀地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而待楚军逃到『杞qi县』一带的土岗时,魏将韶虎率领两万余魏武军从埋伏地杀出,配合秦魏联军,对楚军展开两面夹击。
    楚军不敢恋战,唯有丢下一支军队殿后,火速撤离,没想到仅过十几里,就被魏将龙季、羿孤分别率领一支魏军阻截,又败了一阵,丢下无数士卒。
    而待等楚军临近襄邑时,再次遭到魏将百里跋的伏击,使得楚军都不敢撤到襄邑,唯有继续向南突围。
    四月初五,驻守『圉县』的楚国上将军项末,得知寿陵君景舍率领的几十万大军在雍丘遭到惨败,心中大惊,慌忙率军赶来支援,总算是让寿陵君景舍喘了口气。
    但好景不长,没过几个时辰,肃王赵弘润便携数十万秦魏联军与楚国降军追击而来,那好大的声势,就连上将军项末都感到震惊。
    不得不说,对于魏公子润的滚雪球战术,楚国上将项末已并非首次领教,记得上回交锋时,亦是这般:最初只有五万兵的魏公子润,待等战役结束后,居然暴增到将近二十万,这种打仗方式,让项末叹为观止。
    见不能力敌,项末亦配合寿陵君景舍一同撤退,自四月初五至四月初七,仓皇撤回本国的楚军,可谓是险阻重重。
    因为非但身背后有肃王赵弘润率领的秦魏联军追击他们,前方,亦有先前被楚军占领的城池的魏国军民,自发组织,落井下石。
    四月初八,寿陵君景舍与上将军项末率军逃到『阳夏』,原本是希望从阳夏南方的『平舆邑』撤回本国,但遗憾的是,却遭到了商水军魏将『谷粱崴』的阻击。
    此时,楚『平舆君熊琥』的军队,就驻扎在『陈县』以北,距离阳夏不过三十里,但是,平舆县熊琥却对寿陵君景舍、上将军项末率领的这支「楚东军队」的艰难处境视而不见,丝毫没有救援,或者对商水邑施压的意思。
    见此,寿陵君景舍唯有转投苦县,没想到,苦县的屈氏一族落井下石,聚集兵力堵在河岸,生生不让楚军过河。
    无奈之下,寿陵君景舍麾下的楚东军队唯有折道往东。
    然而在经过宋地的时候,他们又遭到了宋地叛军首领宋云的袭击,甚至于到泗水郡的时候,鲁国的军队与齐国名将田耽,亦各自率军阻击,让楚东军队损失惨重。
    待等到临近五月,寿陵君景舍率军突破重重围堵,回到楚国边境时,他麾下百万军队,竟只剩下寥寥万把人。
    “哎!诸罪在我!”
    一声长叹,寿陵君景舍在楚水河岸拔剑自刎。
    魏洪德二十三年四月二十八日,寿陵君景舍兵败归国,自思罪孽深重,于楚水畔拔剑自刎,享年四十二岁。
    至此,楚国『三天柱』,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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