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三声,小慕寻就推开门,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绵绵的新功能不知是把陵澜放在了哪个位置,小慕寻蹦来跳去,他也跟着感到一阵摇摇晃晃。他晕车,很想拍拍某个小孩的肩,告诉他你师尊头晕,少蹦跶,好好走路。
    然而他不能,于是只能忍受一路过山车一样的晃荡,直到某一处,他停了下来。
    陵澜睁开眼,以为是到了练武场之类的地方,却看到一丛花。
    花朵红红蓝蓝的长了一片,在花圃里开得绚烂,像漫天星斗落在尘间,有月光一样脉脉的冰凉与温柔,像是谁投在此间的倒影,默默守护着某个人。
    陵澜寻思,灵苍山的风景,似乎是很不错……想着想着,他就发现自己挪了地方,周围红的蓝的小花挨挨簇簇,他竟然又到了花丛里。
    陵澜:……
    一只短短的手朝他伸过来,陵澜敏感地察觉到一丝危机,他身边也适时地突然爆发出一阵嘤嘤嘤的哭哭声,那只手停在哪里,哪里就哭得最大声。
    陵澜不知道是在附身在哪朵花上,它比身边那些哭包坚强一些,可花瓣也在不住打颤,瑟瑟发抖。
    陵澜正不解,就看到那只踟蹰来踟蹰去的小手手挑中了一朵花,还什么都没做,那朵原本灵气满满的灵花就在他的面前,肉眼可见地迅速发黄、枯萎了下去。
    陵澜循着那只辣手摧花的小手手向上看去,就看到手的主人不仅毫不愧疚,还露出了十分的不满,一双黑眸乌沉沉溢满了怒意,竟然还有一丝稚嫩的杀气!
    他很生气地把花扯下来,盯着它,歪头打量,表情像是在思考要大卸八块还是扔去喂狗。
    摧残了人家,还要鞭人家的尸。陵澜深深叹了一口气,附身的这朵花貌似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也幽幽叹了口气。
    这下不妙,小慕寻像是听到了,霎时警惕,陵澜也随着这朵花提起了一口气。
    好在那只魔手手最终没有伸过来,小慕寻不知想到什么,小脸在一秒钟实现了从煞星到煞白的转变,大眼睛惊慌失措地乱转。
    陵澜此时身为花,也很能与花共情,很是幸灾乐祸地想,害怕了吧,小小年纪,辣手摧花,赶紧去和你师尊认个错。
    但小慕寻显然没有想到认错这回事,他惊慌失措地把手上的小花在地里挖坑埋了起来。挖坑土前,他还不想弄脏自己的手,用法术搞了个坑。
    慕寻的身体无法自产多少灵力,吸收也困难,所以进境极慢,只能留多少灵力用多少,用一点少一点。
    然而,因为这点子事,他就毫不犹豫用掉了一些来之不易的灵力。
    处理完了后事,他才冷静下来,陵澜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他又伸出了魔爪,开始思索着什么。
    恶魔一思考,灵花就发慌,周围幸存的花草无一不又提心吊胆起来。
    这次,小恶魔像是发现了灵力挺好用,在自己掌心聚了一团,然后才开始摘花。发现花没有再枯萎,他高兴了,采得更欢。
    这次,连陵澜附身的这朵都没有幸免,花圃被摧残一番,小恶魔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去。
    采花的时候,他不知温柔为何物。采到手了,他倒起了怜惜之心,小心用一根红绸把花扎了起来,也不再乱蹦乱跳,像呵护什么宝贝一样地小心捧着。
    他来到一处水边,碧荷摇曳,菡萏满池。虽是春分,荷花却开得正好,仿佛永远也不会凋零。
    池水边站着一个人,一身缟素白。
    这下,陵澜又见识到了慕寻变脸的速度。
    早起出门,他明明高兴得很,又是跑又是跳,又是辣手摧花,此时却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师尊。”
    水边的人没有回头,“不是让你同师兄们练剑,怎么不去?”
    慕寻鼓着面颊,犹犹豫豫地道,“我,我剑法练得不好,师兄们都嘲笑我。”
    他适时地“不经意”地,露出自己红了一片的胳膊,抿着唇,一副“受了委屈但我不说”的样子。
    陵澜怔了一下,尽管知道此事八成和慕寻让自己看到的有些出入,可看到那些痕迹,他还是感到一阵窝火。
    岂有此理,竟然有人敢欺负他徒弟!他的徒弟,只有他能欺负。
    “陵澜”原本一动不动地看着水边,这时,忽然转过身来,声音里含着怒意,“你手上是怎么回事?”
    慕寻忙道,“不是师兄们做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陵澜默然,内心在窝火中又生出了几分无语,这白莲味十足的告状,太明显了小孩。
    他叹了口气。
    “陵澜”也沉默了一阵,然后幽幽叹了口气,似乎也是无奈了。
    慕寻不知道自己早被看穿了,瞧着与他近在咫尺的人,小脸红扑扑的,像灵苍山枝头的桃花。
    他小声说,“师尊,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总是和师兄们练剑。”
    他好像怕自己的要求太过分,连忙保证,“我会很安静很安静!也会很努力很努力地练习。虽然我知道,我的天资不好,可是,我真的会很努力的!”
    他睁大眼睛,像个一无所有的孩子,鼓起勇气,不安又渴望地祈求一颗他梦寐以求的糖果,可怜巴巴的,“所以师尊,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陵澜”正低头给他治伤,闻言睫毛轻颤,顿了顿,“拜师前,我已说过,不会有多少时间陪你。”
    慕寻抿着唇,眼眶红了,还要再说,“陵澜”却又道,“不过,你的体质,确实不太适合本门剑法。”他像是喃喃自语,“我的徒弟,怎能被旁人欺负?”
    听到他的话,慕寻原本黯淡的眼睛又亮起来。
    他思索片刻,道,“有一种剑法更适合你,不过,不是灵苍山的剑法,学了以后,大概还会被某些古板的老东西盯上,这样,你学不学?”
    慕寻大喜,猛点头,“只要是师尊教的,我就学!”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师尊对我真好!”
    又是一阵沉默,“陵澜”缓缓站起身。
    “这样,也算好吗?”
    风吹莲动,这句话也像被吹散在了莲池中,慕寻的眼睛亮晶晶,耳朵也红红的。
    忽然,他从身后取出一束花,正是他在花圃里摘的那一束,他近乎虔诚地将它捧到他面前,“师尊,这个送给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陵澜发现自己不再附身在那朵花上,而是回到了“陵澜”的身体里。
    这一次,他也不再是旁观者,而是真真正正待在了这个身体中。他感觉到胸腔里荒芜一片,冰冷一片,连呼吸的每一秒,都是痛苦,恨不得下一刻就死去。可是,却有人告诉他,要好好活着。
    他不想再有任何牵挂,可是,眼前的这个孩子,却不顾他的冷落,不顾他的漠视,依然执着地想要留在他身边。
    明明,他是一个这么坏的人。所有人,都该离他远远的才是。
    春水拂波澜,曦日照苍山。第一抹晨光映在慕寻脸上,他的面孔满满都是稚气,眼里的光却很真诚,两个小酒窝陷出最标准的深度,这是他每日反反复复,在镜子面前练习的笑脸。
    他捧着花束,就像捧着自己那一颗滚烫炙热而纯粹的心。
    或许对别人不是,但对他,是绝对的真诚,绝对的认真。
    陵澜手指轻颤,尽管内心想着要拒绝,却还是不由自主,伸手摘了其中的一朵花。
    小小的花娇艳欲滴,像刚摘下来一样。从拾月花圃到四季池,路程有好一段,以慕寻的体质,是绝不可能让这花经过这么久还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他必定是一路都用自身所有灵力护着,他那点稀薄的灵力,恐怕如今都已经用得一点不剩了。
    夜里回去,如果不管他,恐怕就要发烧。
    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慢慢浮现在他脑海中,如空白的画卷被一点点填充起来。
    他想起,自慕寻开始修炼,能够引气入体开始,他的窗台就总时不时会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和五彩斑斓的小石头,也总时不时地发烧。
    他以为是因为刚上山,水土不服。谁想到,他却是傻乎乎地用自己的灵力供养这些小玩意,为了什么呢?
    “师尊,好看吗?你喜欢吗?”慕寻仰着头问他。
    陵澜忽然就懂了。
    “傻小子。”陵澜按捺着心中那一丝陌生的酸胀,低头轻轻嗅了一下,花香很淡,有点凉,却沁人心脾,就像是……月光一样。
    ——“你以后可不要再乱摘这些花,不然,等你师叔出关,没你好果子吃,你师叔可宝贝它们。这么宝贝,还非要种到我的山头,存心与我过不去,你别惹他。”
    ——“哦……”
    ……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陵澜什么也看不到,只剩耳边还回荡着一句句慕寻的话。
    “师尊,你不要总是一个人了,我每次看到你一个人站在池边,孤零零的,我看着,也觉得好难过。”
    “其实,我也是孤零零的。没有爹,也没有娘,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你让我陪陪你,好吗?”
    ——师尊,你还会不会收其它弟子?
    ——你是我今后唯一的徒弟。
    ……
    一阵轻烟过后,陵澜晃了晃眼,这下,他是站在一处门前。
    木门上雕刻着朵朵莲花,样式很有些眼熟。
    背后传来很缓慢很缓慢的脚步声,像是一个人艰难地用一只脚行走,带着另一只脚在地上拖。
    陵澜回头,看到慕寻一张脸白得几乎青紫,嘴唇也是青紫色,像在就像是在冰河中冻了很久似的,可现在分明是春天。
    慕寻拖着腿来到门前,深呼一口气,呼出的气都在打颤,然而,他依然衣冠整洁,他抬起手敲门,声音也在颤抖,“师尊,徒儿,徒儿泡完九幽冷泉了。”
    他敲门时,衣袖稍稍滑下来,露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鞭痕,道道深可入骨。
    门开了,陵澜还没看到人,就听到一道戾气深重的声音,“大清早,吵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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