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西北端,横亘着那座南北连绵数百里的高山,山名贺兰。
    自古以来,贺兰山便是中原政权和西北游牧民族之间交战的热点地区。汉唐乃至赵宋大明,这里常年弥漫着对抗的烽火,绵延千年而不休。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峰一石都曾经见证过无数的烽烟。这里也流传过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抛洒过无数人的热血。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这是许多热血忠诚的将士们的梦想和荣耀之地。
    之所以贺兰山成为千年热战之地的原因当然很复杂。但是从地理这一方面而言,贺兰山南北横亘,隔绝了西侧的阿拉善高原和东部的宁夏平原之地,成为了北方游牧部落和中原政权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必定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无论是汉代的匈奴还是唐代的突厥人以及大明朝曾经西北的劲敌蒙元瓦剌部落,要想占领宁夏这片被高山所屏障被黄河所滋养的膏腴之地的话,都要征服这座屏障,突破这里的防御体系。这便也成为了双方交战争夺的热点地区。
    中原王朝之所以能够在很长时间里控制宁夏这片地方,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贺兰山的屏障。
    黑沉沉的夜晚,贺兰山南侧的山坡下,从黯淡广袤的戈壁滩上经历重重艰险而抵达这里的大明朝建昌候张延龄所率领的三千骑兵刚刚抵达这里。
    此刻已经是凌晨时分,比张延龄预料抵达的时间晚了半日,那是因为路途上遭遇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但是不管怎样,张延龄的这次冒险的奇兵突袭行动到此刻为止终于完成了极为危险的第一步,可以说取得了初步的极大的成功。
    当所有人踏足山坡之下的草地林木边缘的时候,被疲惫焦渴恐惧所折磨的骑兵们一个个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若是有选择的话,他们此生再也不愿经历如过去的两天两夜那般的在沙漠和戈壁上的行军的历程了。他们或许宁愿去对抗万千敌人,也不愿去面对那些焦渴炎热和沙尘暴的袭击。那是他们所无法战胜的敌人。
    张延龄也是长舒了一口气,但是他知道更大的考验即将到来。且不说之后的事情,便是眼前便有许多实际的危险。
    目前为止,还在鞑子的控制区域之内。贺兰山以西的所有地带都不安全。眼下两眼一抹黑,不知左近是否有敌军的寨堡城池,这是第一个危险。
    其二,眼下最为关键的问题是如何穿越眼前的大山抵达宁夏镇境内。虽然贺兰山南侧的山岭相较于北部的主要山峰要矮了不少,东西的距离也不过四十里。但是想要穿越贺兰山,那可不是说说而已。除非是长着翅膀,否则选择合适的穿越山口通道,找到穿越道路,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越过去,是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若是有合适的通道的话,只需半日便可穿越到贺兰山以东的宁夏镇境内。但是这穿越的通道在哪里。是否是安全的通道,这些都是问题。
    不过,在考虑这些问题之前,首先要解决实际的问题。这一路行军,两天两夜时间,人困马乏,几乎没有给人马休息的时间。而且携带的淡水已全部消耗殆尽,眼下最迫切的便是找到合适的扎营地点,补充淡水,让人马得到休整。同时也能避免天亮之后暴露在有可能就在左近的敌人的视野之下。
    张延龄迅速下令,先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管山口位置在何处,首先让兵马进入山坡林地隐匿起来。然后派出十余支斥候小队于左近搜索寻找水源,侦查敌情,寻找可以休整之处。
    凌晨时分,终于在不远处的山谷里找到了一条山涧。山涧两侧是平缓的林地,可以作为兵马暂时扎营之地,于是乎在天亮之前,兵马抵达那处山涧之中,终于很快扎营安顿了下来。
    人马喝了水在林子里倒头便睡,一个个都累坏了。张延龄也睡了过去,他也实在太累了。他的身体素质其实一般,穿越之后的这副身体其实并不强壮。之后虽然进行了一些锻炼,但其实也没有太大的进展。好在穿越的这副皮囊是有些武技底子的,毕竟大明朝的侯爷们没有武技是不予授予爵位的。穿越之前的那副皮囊还是吃了些苦做了些锻炼的。
    当然更主要的是,这是一具年轻的皮囊。二十出头的年纪,又非孱弱之人,身体素质还能差到哪里去?再加上张延龄意志坚强,所以即便是硬撑也是能撑过来的。
    但即便如此,张延龄还是疲惫不堪。睡得昏天黑地。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透过树林照射下来,天色已经大亮,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了。
    张延龄一骨碌爬起身来,他原本打算只睡一两个时辰便起来的,但现在显然是超时了。他怒气冲冲的想要找陈式一算账,因为他交代了陈式一天一亮便叫醒自己,很显然陈式一没有这么做。
    不过陈式一并不在营地里,叫来张隐一问,才知道陈式一亲自带着人去左近搜索探路了。
    “侯爷莫要生气。陈兄弟不是不想叫醒侯爷,而是他觉得侯爷太辛苦了。反正侯爷说过,醒来之后是要去探路的,索性他去探路搜索,让侯爷多睡一会。侯爷可不能累垮,否则对大事不利。”
    张延龄听张隐这么一说,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陈式一是为自己着想,爱护自己而这么做的。他自己可也没太歇息。况且此刻时间也没太晚,看太阳的高度,应该在巳时左右,并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
    营地里的士兵们也陆续起来,山涧下方有一个冲刷出来的石潭。兵士们围在潭水旁洗着头脸,却怎么也洗不干净。沙尘和汗水混合成的泥垢满身,让人很是难受,但是没得命令,他们想下水清洗却不敢如此。
    张隐请示张延龄是否可以让兵士们下水清洗一番。很多人身上瘙痒难当,甲胄衣服里全是泥垢沙砾,很不舒服。
    张延龄想了想,答应了张隐的请求。保持身体的清洁也是战斗力,对于恢复兵士们的疲劳是有作用的。虽然会耽搁时间,但是似乎也用不了多久的时间,毕竟现在还没找到路。
    于是乎张隐下令允许众人下水清洗身体,分批警戒分批洗澡,限定时间,迅速解决。
    命令一下,顿时水潭中水花四溅,兵士们一个个脱得光溜溜的跳进潭水之中,然后有人叫了起来。
    “这水好冷!”
    “怎么这么冷?哎呦,冻死我了。”
    一帮家伙速度飞快的清洗身体,以最快的速度爬出水潭,甚至都不用监督的将领催促。
    张延龄站在岸上哈哈大笑道:“当然冷,这时节,正是山顶白雪的融化季节,这些都是融化的雪水,能不冷么?”
    众人愕然。张延龄快速脱光衣服,大声道:“沙漠酷热,潭水冰冷,各位兄弟真是有福气,咱们来了个冰火两重天。”
    众兵士会意的哄笑声中,张延龄跳入潭水之中。
    或许是冰冷的水让人精神振奋,兵士们沐浴之后都从疲惫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张延龄穿戴齐整,取出了来时绘制的地图查看。来之前当然是做了些功课的,对于贺兰山的一些穿越的山口,也是做了一些了解的。此刻正好对照辨明位置。
    正仔细查看地图的时候,陈式一带着探路的人回来了。队伍里多了三名男子。一名老者和两名年轻的汉子。
    不待张延龄询问,陈式一忙上前禀报。
    “侯爷,卑职抓了三个在对面山林里鬼鬼祟祟的人。他们说他们是打猎的。我担心他们是鞑子的细作,担心他们泄露我们的行踪,便抓来了。”
    张延龄闻言忙让人押了那三人前来。那三人身着短衫,穿着普通,衣物相貌倒不太像是鞑子。
    “你们是什么人?”张延龄问道。
    “军爷们,我们是打猎的。请军爷们饶命,我们再不敢来这里打猎了。求你们饶了我们。我们猎了几张皮子都给你们便是,求你们放过我们。”那老者面容惊恐,哀声求饶道。
    倒是两名年轻汉子表情倔强。其中一人面色黝黑,他皱眉道:“爹,跟鞑子求什么饶?被他们抓到必死。左右是个死,何必求他们。”
    老者怒道:“闭嘴,还不闭嘴。”
    张延龄皱眉道:“你们是父子?是大明的人?”
    另一名长相更年轻的汉子叫道:“你们问什么?要杀便杀,我们可不怕死。”
    那老者连连跺脚,连连叹息。
    张延龄觉得蹊跷,在贺兰山以西怎么会有大明的猎人。但看这三人似乎不像是做戏的样子,而且长相打扮也不像是鞑子。
    “皮思达,五马哈。”张延龄忽然厉声喝道。
    周围人都是一愣,那父子三人面露迷茫之色,不知道张延龄说的是什么?
    张延龄观察了他们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自己说的是两句鞑子话。意思是‘狗东西,杀了你。’,看起来这三人没有任何的反应。倘若他们是鞑子的话,自己厉声大喝,他们总会有反应的。
    “这位老丈,你们当真是大明百姓?那你们为何来到了贺兰山西边?”张延龄沉声问道。
    那老者正要说话,两名年轻汉子大声道:“爹,不用跟他们说话,这帮鞑子没安好心,又要我们带路。上次李家庄的李老三的事您忘了么?咱们死了便死了,可不能连累庄子里的人。”
    赵元成忍不住喝道:“闭嘴,什么鞑子不鞑子的?我们是大明的兵马,你们眼瞎么?”
    “啊?什么?”那三人都惊愕的愣住了。
    张延龄苦笑看了赵元成一眼,也不知该不该责怪他。自己这位大舅哥不够精明,哪有主动跟不确定身份的人自报家门的。好在眼前这三人若是底细不明的话,那是一定要杀了灭口的,倒也无关紧要。
    “我们可不信,大明的兵马怎会在这里出现?你们鞑子天天搞这些鬼把戏,装作我们大明朝的兵马骗人,谁信谁傻。爹,哥哥,莫要信他们。”年轻汉子冷笑道。
    面色黝黑的年长汉子道:“我才不信,爹,你也不能信。”
    张延龄冷声道:“现在是问你们的话,管你们信是不信,都不重要。回话,你们是大明百姓么?怎地出现在这里?说。”
    “爹,莫乱说话。”两个年轻汉子又叫起来。
    那老者不知该不该说话。张延龄道:“陈将军,将那两个小子拉去砍了,省的鸹噪。”
    陈式一一摆手,几名兵士上前推着两名汉子便走。老者噗通跪地叫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我们确实是大明百姓,住在山那边。过来这边是打猎的。这边獐子多,我们那边野物都不多了,我们没办法才偷偷过来打猎的。军爷饶命啊,我们再不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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