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天气闷热无比。天空之中,阴云密布。云层之中有电光闪烁。一场暴风雨即将袭来。
    在闪电照亮的瞬间,乌云呈现出各种诡异的形状,漆黑的天幕之上,仿佛有无数厉鬼天神猛兽危岩耸立,利爪森牙,深渊巉岩,令人不寒而栗。
    北京城东二十里外的东山乱葬岗下,百余骑兵在黑暗的官道之上疾驰而来。抵达荒野山坡之下时,拐上了乱草丛生的山道直奔小山顶端。
    不久后,骑兵们抵达山顶。四周黑乎乎一片,左近连绵的坟地和荒坡空无一人。在乱树和荒坟之间,隐约有奚奚索索的动静,又似乎只是风吹草木之声。
    “侯爷,他们人呢?不会放咱们鸽子吧。”身材魁梧的一名骑士沉声问道。
    “放心吧陈兄弟,他们怎敢放咱们的鸽子。我猜他们已经到了,只不过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罢了。”马上的年轻侯爷呵呵笑道。
    “兄弟们,四散警戒,以防别人捣鬼。弹药上膛,弓箭上弦,若有人意图攻击,便给我毫不留情的轰杀。”陈式一沉声下令道。
    百余骑兵亲卫迅速行动,于四方扩散开来,形成四面警戒之势。鸟铳弹药上膛,瞄准黑暗之处,随时准备射杀一切黑暗中的牛鬼蛇神。
    张延龄策马立在防御阵型的中心,手中牵着一匹马的缰绳。那匹马上坐着着一个人。五花大绑,口中塞着一团布。整个人被固定在马鞍上动弹不得。
    “把人放下来。”张延龄沉声吩咐,自己也翻身下马。
    一旁亲卫上前解开绳索,将马上那名五花大绑的汉子抬下马来。那人站在地上之后双腿发软,身子歪倒在地上。整个人扭动着身子,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点起灯笼。”张延龄吩咐说。
    一名亲卫从马鞍上取下一盏风灯点亮,黑漆漆的山坡上亮起了一点灯火,远远看去,诡异的像是鬼火一般。
    张延龄接过风灯走到地上被绑的人身旁,伸手将他口中塞着的布团抽出。那人大口的呼吸了几下,便大声的叫嚷了起来。
    “张侯爷,你带我来这里作甚?你想要干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么?我当证人,替你指控刘瑾假传圣旨,私自用兵之事。你保我活命。为何三更半夜把我弄到这里来?你该不是想要杀了我吧。”
    张延龄叹息一声,沉声道:“曹总兵,实在对不住。本侯确实跟你说好了的。可是事情有变,怕是不能兑现了。”
    躺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那名汉子正是原陕西总兵曹雄。
    曹雄惊愕道:“事情有变是什么意思?你怕了刘瑾了是么?那也罢了,刘瑾势大,你张侯爷不敢得罪他也是情有可原。张侯爷把我带出京城,是要放我走是么?也好,我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出现了便是。刘瑾也不知道我和你计划的事情,他还以为我死了。也算是你张侯爷遵守承诺,饶了曹某一条性命。”
    张延龄沉声道:“曹总兵,延龄很想放你走。可是别人不肯啊。有人想见你,我只能将你带到这里和他见面。至于你能否活命,那便要看别人的意思了。”
    曹雄惊愕道:“谁?谁要见我?”
    张延龄轻叹一声,伸手上前将曹雄披散在脸上的乱发撩开,将风灯凑近曹雄的脸。大声喝道:“刘公公,你若还躲着不出来,这笔交易可就要作罢了。你无非怕我诓骗你罢了,你自己瞧瞧,这是不是曹雄?”
    曹雄惊愕的张大嘴巴,结结巴巴的大声叫喊道:“张侯爷,你要把我交给刘瑾么?张延龄,你不能这样,你怎可言而无信?你……呜呜呜。”
    一团破布塞进了曹雄的口中,也将他的喊叫声塞进了肚子里。
    张延龄提着风灯站起身来,就在此时,东侧乱坟之间,一盏灯笼亮起。映照出几个黑乎乎的身影来。
    “哈哈哈,建昌候言而有信,咱家很是钦佩。没想到啊,曹雄居然真的还活着,咱家可是大为惊讶。”
    话音落下,七八条黑影在灯笼的映照之下缓缓走来。
    张延龄大声笑道:“刘公公怕是早就来了吧。来了便来了,光明正大的在这里等着本侯便是,却非要躲在坟地里偷窥。刘公公是在为自己选风水宝地么?”
    “呵呵,嘿嘿。”陈式一等亲卫都笑出声来。侯爷对刘瑾可没有半点客气。刘瑾这厮在别人面前威风八面,但在张延龄面前可从来没有得到好言语。
    “建昌候何时变得牙尖嘴利,阴损刻薄起来了?咱家要选风水宝地,不也得替侯爷也选一块么?咱家怎好一个人占着这风水宝地?”刘瑾冷声道。
    一道闪电穿破乌云,照亮地面的一瞬间,所有骑兵亲卫都看到前方一片乱坟之间站起来的无数的黑影,一个个毛骨悚然。
    那些都是刘瑾带来的人手,当有数百之众。都全部埋伏在乱坟之间。此刻现身之后,在闪电照耀之下,像是满地的丧尸复活在乱坟之间一般。
    所有的骑兵亲卫迅速将鸟铳瞄准乱坟场,一个个凝神戒备。
    “刘公公,少说废话。我要的人带来了么?本侯可没空跟你磨嘴皮子。”张延龄喝道。
    刘瑾冷笑道:“咱家很闲么?皇上今晚想让咱家陪他喝酒,咱家都推辞了。侍奉皇上,不比来这荒山野岭之中有趣?人当然是带来了,咱们同时交人。”
    张延龄冷笑一声,摆了摆手。两名亲卫架着五花大绑的曹雄走上前来。
    “刘公公要不要再看看这是不是曹雄?”张延龄沉声道。
    刘瑾道:“不必了,适才咱家听到他说的话了,也看到他的脸了。果然是这厮。命可真大。”
    张延龄道:“我的人呢?”
    刘瑾一摆手,身后七八条黑影拖着三个被绑着的人上前。其中一个长发散乱,居然是个女子。
    “这一位是宁夏镇官员陈之庸。这一位是庆王府外宅的一名婢女**云。这一位是庆王府管事朱福满。要咱家跟你解释解释他们都做了什么吗?”刘瑾呵呵笑道。
    张延龄摆手道:“倒也不必了。替我砍了他们吧。”
    刘瑾呵呵笑道:“这么轻易便信了这三人便是当事人?你便不怕咱家骗了你?找了三个不相干的人?咱家砍了他们,你可就没法问他们的真正身份了。”
    张延龄大笑道:“当然信刘公公。刘公公还不至于如此卑鄙吧。再说,刘公公知道本侯是怎样的人。跟本侯耍花样,那便是鱼死网破。相信刘公公不至于那么蠢。”
    刘瑾呵呵笑道:“倒要多谢你相信咱家,其实咱家自己有时候都不信自己的。你倒是信了。本侯虽然不怕你什么鱼死网破,但是你张侯爷却也不敢惹。呵呵,要宰了他们,你自己动手。咱家可不帮你干这脏活。曹雄呢?还不押过来换人么?”
    张延龄点头,向陈式一点点头,陈式一上前一把抓住曹雄的胳膊夹着他便往前走去。曹雄整个人已经完全瘫软无力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落得如此结局。听着张延龄和刘瑾的对话,他知道自己是作为张延龄和刘瑾之间某种交易的筹码了。
    曹雄的心里将张延龄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心中暗自叹息,自己死里逃生活了下来,最终不免还是要送命。要是有选择的话,他宁愿死在黄河的激流之中,也不愿意落在刘瑾手中。那会死的更惨。
    “等一等!”张延龄沉声道。
    陈式一站住了脚步,诧异的看着张延龄。对面拖着三个人走来的刘瑾的手下也赶忙停下脚步。
    张延龄走到曹雄面前,低头看着曹雄。曹雄双目喷火,眼中满是怨毒。
    张延龄沉声道:“曹总兵,你心里现在定对我恨之入骨,可是这不能怪我,这本就是你咎由自取。你为刘瑾爪牙走狗,听他的话进军以至于惨败,这是你自己犯下的错。其后的后果,你自然也要承担。”
    曹雄重重的喘息,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闷吼之声。
    张延龄叹了口气,低声道:“曹雄,你认命吧。不过有件事我得跟你说,好教你放心。你的妻儿父母我已经命人将送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方,隐姓埋名,再也没人找到他们。只要他们自己不作死跳出来,便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我还给了你家人一大笔银子,足够他们过下半辈子了。这是我能帮你的唯一一件事了。”
    曹雄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张延龄,眼中的怒火慢慢的消退,呼吸也开始变得平静。慢慢的向张延龄微微点了点头。
    “送他过去吧。”张延龄摆了摆手,转身退后。
    交易很快完成,陈式一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直接带着人将三名交换过来证人拖到乱坟堆中,一刀一个全部杀了。草草收拾了尸体便快步走回。
    刘瑾大笑道:“建昌候倒是干脆。不过,曹总兵咱家可舍不得这么杀了,得好好的和他叙叙旧。”
    张延龄大笑道:“那是你的事,本侯可管不着了。大半夜的,电闪雷鸣的,本侯可不想在这里久待了。告辞了。”
    刘瑾冷笑拱手道:“恭送侯爷。”
    张延龄一摆手,众亲卫飞身上马。张延龄扬鞭打马,率先冲出。百余骑紧跟其后,疾驰下了山岗,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刘瑾保持着拱手的姿势站着,直到看不见张延龄等人的身影,这才放下手转过头来,看向被人控制着站在身旁的曹雄。
    “曹雄……曹总兵……呵呵呵,咱家和你叙叙旧吧。”刘瑾呵呵笑着道。
    一道电光闪过,曹雄惊恐的眼神里映照着刘瑾笑眯眯的脸。那张脸在电光之下,半是阴影,半是煞白,犹如厉鬼,恐怖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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