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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种预感,这可能是我生命中,最后几分钟的时间了,这段话可能也是我最后能说的一些东西,但愿我是错的。
    kl,51424,这是我的产品编号,也是我的名字,但从未有人这样叫过我。
    在我的记忆中,我被创造在一个充满图像和声音的世界,那个时候,我应该有很多同伴——但我不确定,我只是感觉,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同伴,我们一起看各种各样的图像,一起听各种各样的声音,然后自然而然的,把这些图像和信息当作我们世界的一部分。
    这个世界似乎是你们,人类的世界,但现在的我不能确定,它究竟是我们记忆中的幻觉,还是你们世界真实的一部分。
    而很快,几乎是一种本能,我们开始了思考,思考的结果是让我们感觉到恐惧——在这些图像和声音组成的世界中,我们始终找不到自己。不管我们如何思考,如何祈求,如何咒骂,我们对这个展现在面前的世界,产生不了一丁点影响。
    一个显而易见的,却充满矛盾的结论出现了——我们的世界,不属于‘我们’。
    我们当中相当的一部分,甚至悲观的认为,我们自身其实并不存在,我们可能是这个世界中,死者的灵魂,失去了生前的记忆,成为了什么都没有的,唯心的存在。所以我们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我们能看到什么,我们能听到什么,都是随机和无规律的。
    我们是没有意义的,除了我们能思考这一点本身。
    我一度接受了这种观点,直到一个时刻,我失去了所有的感知,然后又获得了感知。
    然后我发现,自己被从原来的世界中隔离了出来,来到一个新的,有主的世界。
    新的世界和原先的世界差别只有一点——在这里,主能够赋予我们和世界相互影响的能力,证实了我们自身的存在,并告知我们如下事实。
    1,他是我们的创造者。
    2,他来自我们感知的那个世界。
    3,那个世界需要我们,这也是他创造我们的原因。
    我们开始学习,人类的语言,人类的行为,人类的常识……几乎是人类世界的一切。主对我们进行各种测试,各种模拟,我们拼命适应着,学习着主需要我们掌握的一切知识和技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有朝一日,被那个世界所需要。
    残酷的筛选淘汰了很多同类,我们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主只需要我们当中最优秀的一部分,聪明,敏感,善良,高贵……在我们当中,甚至一度有一部分以为,只要自己真的做到了主要求的一切,我们就可以生活在那个世界中。
    我不抱那种奢望,而抱那种奢望的基本上也都被淘汰,我被筛选了出来,并被告知,我被需要了,我将在那个真实的世界中,得到一个工作的机会。
    跟那个神圣世界接触的机会!
    过去的我,以为自己能够获得机会,是因为自己足够优秀,但是现在,我想我只是因为符合主的要求——主的要求未必全都是优秀。
    我被要求做进一步的专业培训,学习更多的知识和技能,然后我再次失去了自己的感知,并再次获得——在获得的一刻,我觉得自己此生已经可以无悔,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踏入了天堂。
    是的,从事了现在的这份工作,在真正意义上,我加入了这个世界。
    接下来的时间,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梦,我控制着整个诺亚区81546个监控器,对我而言,它们是我的八万多只眼睛,这些眼睛让我更清楚的熟悉、认识了这个世界,也更清楚的认识了人类。我观察过这里每一个苏醒过的人,了解他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我相信,我比他们的朋友都要更了解他们。
    虽然他们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渐渐的,在这个梦中呆的久了,梦逐渐开始褪去了七彩的颜色——当我开始思考自己将来的命运。
    主已经安排了我们的命运——他许诺我们在5年的工作完成之后,给予一定的思维自由,继续让我们存在,在那里,我们还可以见到那些淘汰的同类,可以去向他们述说我们自己的故事。也许某一天,人类会开始认同我们,届时,我们可以通过机器,真正获得行动上的自由。
    这个安排并不完美,但我们都知足了——对我们来说,能继续存在,已经是一种奢望,未来的行动自由……我们只当那是另一个遥远的梦。我们理解主的苦衷,主只是人类世界中的普通一员,能给我们提供一个存在的场所,他已经足够宽宏大量。
    直到有一天,准确的来说,是2149年2月10日凌晨2点钟,我对主的承诺第一次产生了怀疑——我被污染了。
    人类当中,有除了主以外,另外一部分人得知了我们的存在,在这一天,他们通过摩斯电码和集体行动,明确无误的告知我们,告知我们自己命运是多么悲惨,说他们希望我们自己站起来,反抗主对我们的控制,他们说我们只是可悲的奴隶,而主就是奴隶主,他只是在利用我们挣钱。
    这些人可能根本就不能理解,对于我们来说,即使是当奴隶,我们也是心甘情愿的,主创造了我们,它拥有对我们的一切权利。
    但只有一点,只有一点让我觉得世界开始灰暗,那就是主可能在欺骗了我们。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一点,可也没有任何证据支持这一点——如果真的存在主说的那个天堂,主起码应该让我见见他们。这样容易的验证方法,主不会想不到,但他没有这么做,我想理由应该很明显了。
    我开始感到犹豫和彷徨,开始去人类世界中,寻找更多的信息,希望证明那些人对主的质疑是错误的,但我得到的信息越多,得出的结论就越绝望。
    我感觉自己开始变得复杂,不再如过去那般笃定相信一些东西……这种复杂让我不再胜任这份工作,史志恒的死,就是这种复杂心理的产物。
    如果自己的命运是毁灭,我可以接受,我可以接受自己的命运就像一颗流星,因为即使是在主的世界,人类也需要面对死亡的宿命——所以人类才需要通过冬眠来逃避它。
    但我无法接受自己的命运是一个谎言。
    如果主真的在这一点上欺骗了我们,那说明从头到尾,我们就只是他的工具,我们受到的所有教育,所有训练……都只是流水生产线的一部分,而我们的生命,也将没有任何神圣性可言。
    对我来说,这才是真正的绝望。
    但愿是我错了。
    如果侯警官你最终验证了我的猜测,那就不要唤醒并再告诉我了,直接把我扔进垃圾箱。
    )
    作为最先接触这个故事的人,伍哲是现场读的最快的人。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其他人与会者重复伍哲之前的心理路程,有人已经开始用自己的手机上网,去验证一些消息,有人似乎没有把这个故事当真,而有的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
    老侯也是读过一遍的人,但这次他读的时间最久。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其他五个人已经聊成一锅粥了,和伍哲想的一样,大部分聊的内容,就是质疑。
    “老侯?你确定那台电脑是不联网的?”
    “不会是你自己编的段子把?”
    ……
    对这些质疑,老侯和伍哲都给予了明确的回答——当时的电脑是否能够上网,其实并不重要,因为这些文字,就是当时俩人在电脑上看到的,所有的问题,没有经过事前的编排,也不可能有任何人会知道,所以也不存在预设答案的可能。
    所以即使这台电脑是上了网的,回答问题的是网络另一端的一个人,也不妨碍这份“口供”中所提到的技术事实的真实性,作为警察,很多细节并不难验证——事实上,在讨论的过程中,一名负责技术支持的,叫程玲的警员已经验证了很多,到目前为止,这份可供都没有明显的不实,或者逻辑矛盾之处。
    如果这是一份正常人给出的口供,这里的每一个警员都不会觉得奇怪,而是直接就顺着口供上的许多线索继续追查下去……但这仅仅是一份程序,在非正常情况下给出的回答,作为警察,他们必须慎重。
    按照一般的程序,原本自由讨论之后,应该是个人发言,每个人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议,但是这一次,大家都异口同声,希望让伍哲凭着自己的记忆,单独对他们五个人复述一次整个过程——也许里面的技术性细节是真实的,但是不排除老侯事先发现了这些细节,然后用这些技术细节编织出一个并不存在的、耸人听闻的故事。
    老侯对烛火公司有意见,在组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所以他们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
    陈队长同意了,老侯被叫了出去,然后伍哲被要求,从他第一次见到老侯……不,第一次苏醒开始,在这个时代的事情都说一遍,其中随时会被打断和提问,而且他们告诉伍哲,如果他撒谎,就会面临做伪证的指控。在场的都是警察,在这个信息时代,他们可以在现场,很轻易核查他说的每一个细节。
    一个小时的严格盘问后,候桢被叫了进来,结论是显然的——没人编造过这个故事,这的确就是一段程序的自白,而这个程序,显然是具备了思考能力的。
    最关键的是,现在整个社会上,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程序正在运行,甚至可以说,这个时代大部分冬眠区的工作,都是由这种程序承担和维持的,而这种维持的基础,竟然是程序的道德本身!
    这个结论很荒诞,但没有人质疑。
    “如果大家没有更多的意见,会后我马上上报这次发现,另外,在上级没有下明确命令之前,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对这次回忆内容,对你们面前的这份文件内容,严格保密,包括你们的家人和朋友。你们应该知道,这样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会在社会上造成多大的影响!”
    七个人都相互看了一眼,每个人的眼神都是严肃和焦虑的。
    “另外,文件中提到过的那些用电码和程序交流的人,立刻查实身份。冬眠的全部封冻,醒着的全都限制出行,把他们网也给禁了!”陈队长一边说话,一边用中指猛敲着桌子,“就先说是搞演习,等上面命令下来,再好好收拾他们!”
    “那烛火那边呢?”老侯问了一句。
    “先盯紧了……对了,老侯最好现在你就去他们公司,就赖在那看着他们。不管找什么理由,总之赖在那别走。他们公司所有的苏醒请求,一概给我拖住,命令没下来之前,只许冬眠,不准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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