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上曾经有一个规矩,就是凡有人办白事举行出殡仪式,五服以外,没有亲戚关系的,决不能用眼去看那口棺材,要不然,会出大事。倾尘的祖上,是雨家和卞家联姻,卞姓的做事一向来规规矩矩,不逾祖辈的,又身为新兴的盗墓世家,在政府的打压下,也渐渐消去了风声。
    但如今卞家又上了风头,每次摸金下斗,都要佩一个死符,这是一个规矩:下了斗,不能直接空手去拿,而要穿上这个死符去拿;若一次性拿不上,就要将死符撕了,然后金盆洗手,不得再摸墓。
    倾尘遇上了生意的难题,卞家的规矩又光复了,而且严令禁收墓里的东西。这古玩,自家藏的倒不多,墓里摸的却不少,倾尘的生意还就此垄断了。
    但当今是什么年代了?跟这些名门望族过不去,是不聪明的;人家只认钱,只看重身份地位,卞家虽是一个小世家,但如今只能说,能够流传至今都是些有大作为的人。只不过这改革后的年代,老字号有人要,但这老世家,可没人稀罕了。政府镇压的运动,可没人去和他沾边儿,谁会为了那点金钱,而不要命了呢。
    这是我第三次来到缪家锦玉。缪家人还是挺识相,管家也是笑呵呵地吩咐我楼上见,我哥陪同我一起去,几个小厮都在后头屁颠屁颠地跟着。
    玉宗师还是老样子,素锦的新款旗袍,一盘黑白交错的头发梳理得倒很整齐,眼珠仍是凸凸的,装出一副很高贵的样子。
    茶已经沏好了,滚烫的白烟一直往上冒;她示意我们俩坐在边儿上,自己却端起茶杯轻轻在嘴边吹了吹。
    我选择打破沉寂,便道:“这墓也下了,也照您的吩咐做了,可骷髅玉……”
    她忽然放下茶杯,招招手支开那些管家和保姆。然后字字斟酌地回答:“这么跟你说吧,有一种玉,叫作泪骨玉,它就能跟骷髅玉相生相克,留其在身旁,便相当于除掉了骷髅玉的邪性。”
    我和表哥面面相觑,这种泪骨玉闻所未闻,又谈何容易要找到呢。我便不耻下问:“那泪骨玉,在哪里?”
    玉宗师抿嘴一笑:“这我便不知道了。只不过我们做玉生意的,倒有听说过,泪骨玉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就在一座古墓里。泪骨玉是当初焘玄所打制,那么就要寻这焘玄之墓了。我能帮的,也就此了。”
    这个焘玄也是闻所未闻,于是我便亲自到二山胖的店里去打探打探。莫山这几天不见,生意倒是办得不错,虽是些小本买卖,但他人脉广,认识人多,懂的也不少,或许他对这个事情有所了解。
    见他在一旁数着一张又一张的红牛,我冷不丁地蹭了他一下,他一个激灵看过来,刚要骂人便收住了。我笑着看他手中一大把钱说道:“有行情啊莫山。”
    他笑得眉毛都在飞扬:“哪有什么行情?倒是这几天闲了,你有事?墓里有情况?”
    我在一旁找个位子坐下,自己着手倒了点甜酒,回道:“甭提了,又是北千王,又是蛮鬼屯,我都绕糊涂了。”
    “啥?这么刺激,怎么能少了你二山爷我呢?”他说道自己自豪地竖起大拇指。
    “去,”我随口问,“对了莫山,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泪骨玉的东西?”
    “没听过。”
    “那焘玄呢?”
    他突然就放下了账本儿“焘玄,焘玄。听东主那几位老人说起过,说是什么大清的护国公来着。”
    “那焘玄墓呢?”
    我这一问,他便愣了:“你连这个都要摸呀?我只知道,这大清的护国公焘玄,后来又被清帝撤官封为陆路提督。”
    “不是。只是这个墓有助于破除骷髅玉的邪性。”
    过后,二山胖倒给我说了不少。焘玄是个短命鬼,活不到五十,但深为清帝之心,连续被加封,关于他还有陆路提督这个官职的事情,应该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有很大的渊源。
    东主的几位老人,是指旧广州的碗商,个个都是镶金牙的人,手持一只拐杖,有一些还是本城著名的老字号,是受人尊重的老碗商。不过是一家的当头,便有些难伺候,平时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焘玄这个事情,我和蓝墨讲过,他说让我放心,他会去想办法,但我觉得不太成功。即使有了那么点线索,我们还是很难入手,要不是打击了方衷洺那一伙人,我们可得在他们眼皮底下办事了。
    这儿是名誉天下的花都,但如今商业却浓浓。要找一样东西,也并不容易,我从不干违背本心法意的事情,但我却从不曾这样棘手,灰色的迷惘,套在我这孤单的小舟上。
    直到有一天,我又发现一个重大的事情。我家外公留下的三部古书,和蓝墨老店中的那本古书合上来是四卷,里头记载着相关奇闻异事,地理史记,闻所未闻,玄之又玄。这倒令我想起了外公以前常说的《四荒经》。这部四卷全书记载着民间的奇闻异事,据说是从一个道士手里拿到的,这里头记载着的,远远不只这些,而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来陌蓝墨果真与于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问表哥知不知道这个事情,他却总一副满不在乎的说是我弄错了,没这么巧的事情,即使有也不会是。但我觉得,冥冥之中,这些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靠着倾尘的名声,又以于家的身份,和二山胖一同去找东主的几位老人。老人的住所是一动豪华奢侈的大厦,都是要乘电梯上去的。
    在走的路上,一位服务员恭敬地招手“这边请——”
    我们便跟着这位服务员到了557的房间。其实也并不是房间,就我来看,应该是一个宽敞的屋子。
    正当我想着这些的时候,莫山突然鬼鬼祟祟地蹭了我一下,靠在我耳旁嘀咕道“待会儿进去可别乱说话。”
    我点点头称是。
    那位服务员进去跟里头的老人说一声,我只看到那楼房很漂亮,四处都是金灿灿的灯,有豪宅的几分样子。
    “谁呀?”一个声音有些沙哑的老人问服务员。
    服务员声音太小,不知说了什么。我们在门口待了差不多十分钟,服务员才出来示意让我们进去。
    一个老眼昏花的老人,拄着拐杖,坐在一把红木大椅上,见了我们,让我们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我笑着连连道好。
    还没准备寒暄几句,那老人便不耐烦地问:“你们,是来做什么的?”他打量着我和山胖。
    二山胖连忙笑呵呵地介绍道:“东主,这位是于泣轩,于大老板。”
    那老人不屑地冷笑一阵:“老板??我看是个黄毛小子吧。不是生意的事情,你们俩便少来叨扰我;我人老了,心却不老,说话是有点那么刺耳,别嫌不好听。有事便长话短说,没有别的重要事的话,那么请你们离开。”
    我和二山胖面面相觑,二山胖也很是无措,在一旁陪笑着。我便开口说:“东主,您这以前年轻气盛倒的斗已经不算少了,如今我只问东主一个问题,知不知道关于勾玉的事情?”
    话音未落,他立即睁大眼,愣的一下看过来,专注地盯着我脖子上的玉看。
    二山胖用手肘轻轻捅了我,示意我不要把话说的那么直。
    但这东主绝不是好说话的,不给他来点一针见血的,他是不会撬开口的。
    我继续说道:“东主,您看这是什么年代了?墓这种东西都有人去倒,我身为于家的后继之人,必要完成先辈遗任。千年幻山,是于家的盘口,去倒也去了,这护墓杖子,我也有,金银财宝倒不缺,就只缺一个东西。还请东主为我们指条明路。”
    老人方才的气头都被压下去了,呈现上来的,是一副悚然的面孔。他直勾勾地看着我,问:“你想说什么?”
    “焘玄。”
    他一惊:“这……于老板,我们虽是碗商,但这种发掘灵柩的事情却不曾做过。而且,您看我都这种年纪了……”
    “您能说说这焘玄之墓就好。”我带着一丝请求说。
    我让二山胖把门带上。他才犹豫了会儿,说道:“既然都不讲究金盆洗手,我便说说这陆路提督的事情罢。焘玄作为清朝的大官,先是提督,死后又被追封为护国公。他对清朝战胜边疆外地实在是功不可没,打我懂事起,家中爷爷,便常常跟我说他的事情。”
    “边疆要塞是一条,直接深得道光帝之心的,却是修建东陵。当初的东陵,是大清皇室的墓葬地,只有皇帝皇后太后太子配得上葬在那个地方,作为一个陆路提督,必然是管辖陆地上的事情,不同于水师,带兵打仗是一个,修建东陵,实在为清帝看重。所以这位焘玄,对陵墓自然是有所知,有一天他在边塞竟然发现了一块玉,给清帝一看,清帝很是开心,爱妃彤贵妃更是喜欢这块玉,清帝便要求将此玉奉献给彤贵妃。”
    “焘玄似乎不大情愿。但这又是命令,皇命难违,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服药自裁,并将这块玉作为陪葬物一起葬入陵墓之中。焘玄之墓,就坐落在青灯厓旁边。这个位置我并不了解,但据说一直是大凶之地。后来,道光帝即使想要到那块玉,也不能明令去挖他的墓,而且又怕生事和舆论,再加上当时鸦片战争才拉开,他只能选择早早了事,于是对外宣布,陆路提督焘玄病逝,因念其带兵打仗,捍卫国土,平定叛乱等有功,故追封其为护国公。”
    原来关于泪骨玉还有这样一个故事。那么这泪骨玉究竟是有何等珍贵,让堂堂从一品的武职外官焘玄不惜牺牲生命来护其周全;可想而知,泪骨玉在这墓里头,起到了不可否认的作用。
    老人似乎有点战战兢兢,喝了口茶水后,又急忙问我:“你们、不会是要那块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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