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回首拉蓝墨一块儿走,不曾料想蓝墨并没有打掉所有的活尸,可是那一幕,让我惊恐万状。
    陌蓝墨就直挺挺地站着,他那颀长的身材,消瘦而冷峻的脸庞,一袭黑衣,白皙的手紧握着一把雪亮的长剑,而他的另一只手却一直流着血,那鲜红的血从他的手掌心滑落,滑过指尖,一滴一滴地滴在这湿润的土地上。
    ……
    他背对着我,而在他面前的,是一群屈膝而跪的活尸。那些活尸好像中了邪,纹丝不动地跪拜着他,我冷汗直冒,下意识地数了数,足足有十七具活尸,排成五列,有模有样地垂下头,半条腿跪着,就好像在为主人复命。
    活尸的面孔终于变得和善了些许,虽然是青面獠牙,但却一个个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把头低下去。这一刻,时空仿佛被定住了,万物不动,唯有他指尖顺流而下的鲜血,一滴一滴,慢慢地……
    我不明白那些活尸为何要去跪他?方才还是一场歇斯底里的厮杀扭打,如今所有疯狂的活尸仿佛被他屈服了。这让我很不可思议。
    难道你就是受鬼九拜的尸尊?
    我心头一凛:蓝墨,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微微张着嘴巴,僵僵地站在那儿,全身怔住,愕然地望着蓝墨。
    表哥正纳闷儿,漫步而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愣着干啥?走吧?”话罢,他循着我的视线,也渐渐地望向蓝墨,看到这场面,表哥也吓得舌头打了结,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外公曾带我去过一个寺庙,一位师傅告诉我,这世上有一个人,他是这世间最厉害的阴阳师,所以从道教上讲他不属于我们广泛意义中的“人”,他是这地下的尸尊。
    我这才明白,为何当初我碰见蓝墨的时候,他说他要给死人超度,我骂他不是人的时候,他还真承认了:我本来就不是人。
    难怪……原来,不是我在幻想。我不曾知道,这世上怎么有他一样奇怪的人?原来,他是这地下的尸尊。所谓尸尊,就是所有活尸都要敬仰的人,所以地下的死人一旦碰见他就要对他行九拜之礼,自然就要跪他。
    而地下的死人能辨别出他,只需要他的一滴血。活尸对血的气味十分敏感,所以,方才蓝墨用剑划破手心,血气就出现了,活尸认得他,这才跪他。这就和召唤阴兵是一个道理,同样,蓝墨操纵这死人和活人之间的过渡,算得上是这阴阳师的领袖。
    原来,他隐藏了这么久。他这张面具背后,到底还有多少我们仍不知道的秘密?尸尊虽然在现实中并不真真正正地存在着,但是它却以一种特别的方式,见证了这个名词的真实性。
    从来,只有活人去跪死人;能让死人反过来跪活人的,倒是罕见。这又进一步说明了陌蓝墨的存在,是完全违背常理的。
    陌蓝墨愣了愣,回过神来,咬紧牙关,只身冲进那条墓道里面,我们也紧随在他身后。
    他倒慌慌张张的,火急火燎地往前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在地下如此焦虑过,怕是遇上了什么困难,可他也不愿告诉我们,有什么他都是默默承受着。
    终于,他跑不动了。只见他腿一软,先是半条腿跪下去,然后整个人全然倒伏,我急忙冲上去,只见他满头大汗,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地挣扎着,就好像浑身被什么绑住了似的,他一直在拼了命地挣脱。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死死地咬着嘴唇,靠在墙上挣扎着,眼睛里忽然布满了血丝,紧接着,他微微呻吟,虽然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我们却知道他的痛苦。
    “快!快!帮我……在……手上……画……血符……”他努力地说出每一个字,痛苦地挣扎着,两只脚拼了命踢着,似乎要踢开眼前的所有。
    “怎么帮?”我发慌。
    表哥替他把衣服解开,似乎表哥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从一开始,他的表情就不是很讶然,看来,最了解蓝墨的,还是他。
    “小尺,你按我说的做……”他把蓝墨上身的衣裳褪去,只见蓝墨的胸口上有一个“陌”字形的刺青,这刺青的纹理很是别致,我从来没有见过,而且这刺青看起来简单而又美观,只是这“陌”字就正好刺在蓝墨的心脏外面,这难道是有什么寓意?
    “拿着刀,在他手臂上刻下这个字,照着这个刺青来,轻一点。”表哥冷静地说。
    我忙手忙脚的,拔出一把小刀子,可是不知怎的手却一直在抖,我下意识地瞄了陌蓝墨一眼,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了,而且嘴唇斑白,像是中了邪;我心如油煎,满头大汗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静下心来,慢慢地用刀子,照着他身上的那个刺青在他手臂上刻了下去。
    一丝丝鲜红的血从我划开的肉缝里渗出来,他痛苦地呻吟着,闭着眼睛,似乎欲咬破了嘴唇,这就好像古时候人们在行刑的时候,受刑人应该有的神态。
    “忍着点……”表哥叹了口气。
    我咬紧牙关,终于一口气在他手臂上刻完了这个字。他忽然就像解放了似的,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往外吐了一大口血,而这黑红的血里头,竟爬着一只灰黑色的九星虫。
    我心头一凛,表哥下意识地把这虫子狠狠踩死。而蓝墨总算没有再挣扎了,气色也渐渐好了许多,只是一直是气喘吁吁的,就像是一个刚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人,要命地喘着气。
    他一头倚在冰冷的墙上,半卧着,眼睛眨巴眨巴的。方才,还怪把我吓了一跳。
    “表哥,他……他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由打了个问号。
    “回头我再跟你解释,现在他需要休息。”
    其实我只不过是故意问一句,从刚刚看到他的刺青的时候,我就知道蓝墨从生下来就被下了一道血咒,而血咒必是要有血符去解开,当蓝墨亮出身份的时候,也就是众尸开始识别他的血气的时候,血咒就会开启,那样子他就会很痛苦。而再加上方才他的体内还进了一只九星虫,所以,他便更是挣扎得死去活来。
    如今想来,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下墓了,只是头一回看到真正的活尸。不出所料,这活尸便是那些所谓被“厚葬”的清朝官员。与其说官员,不如说是一些有地位的混混儿,因为当时的清朝本来就没有给他们该有的名分,而同治皇帝竟把他们当做一个幌子来为阿扎乌陪葬。
    真正受提拔的官员,是之前在拱形八洞里撞见的那身骸骨。这又进一步说明了,同治皇帝布下这么一个局,一定是想掩盖什么;而且,这与阿扎乌大师有着很大的关系。
    “他们暂时还不会追上来,”陌蓝墨瞥了我一眼,“我们继续往下走吧,不过,接下来,可能会更危险。”
    表哥扶他起来,打量了他一下,撇撇嘴问:“你能行么?”
    哪知陌蓝墨傲视阔步,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扬长而去。他是我见过最要强的人,没有之一;我的表哥虽然很不可一世,但是有时候一些事情他却不得不退一步,而陌蓝墨却一直是孤身勇闯,迎难而上,毫不畏怯。
    这一点,也是我交友的原则。当然前提是,大家伙都得仗义些;这地下的事情可不比上面,若不齐心协力,大伙儿都得死。
    忽然眼前一片金光闪闪,我轻轻抬起手挡了挡眼部,然后偷偷睁开眼,往前面的路瞧一瞧,发现前面被一排锐利无比的金刀给封住了。
    那一把把金灿灿的大刀是从上面往下垂的,刀尖指向地面,这条路本来就不宽,一把大刀挡在路的中央,人根本就过不去。这每一把耀眼的金刀有序地排列下去,这人若是被这刀尖刺死,可比古代开铡杀头还可怕。
    陌蓝墨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卷尺,他量了一下刀尖距离地面的长度,眼珠子一转,开口说道:“可以过,这些金刀是有名的连环刀,刀尖和刀身都沾染了剧毒,一碰到,很快会身亡。”话音未落,他便躺了下去,蜷缩着,慢慢地匍匐到那金刀下面。
    “这刀尖离地面的空间足以让我们匍匐前行,但万不能起身,碰到刀尖,即使没被扎死,也是死路一条,”陌蓝墨冷静分析道,“慢些跟过来。”
    我们仨就这样慢慢地在这地上匍匐着,趴着,两只腿不断往前挪,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一只手助力带动整个身体往前蠕动。
    我简直屏住了呼吸,挪动的时候也是慢吞吞的,生怕一不小心碰到这锋利的刀尖,那可是致命的。半晌,我把下巴托在地上,汗水涔涔,紧张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蓝墨,这到底……”我总感觉这条路很长很长,我却以同样的姿势匍匐前行,这样总感觉很不舒服。
    表哥就在我的后面,他接过话说:“估计这刀子也得有个几百把吧,专门安插在路的中央,这考验我们的耐心呀?我看我们没被这刀毒死或是扎死,反而是要被憋死了。要保持这样的姿势,还要担惊受怕的,真他娘的个不容易。”
    陌蓝墨小心谨慎地往前挪,一声不吭的。他估计也猜不到前面的情况,只是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前面一定很危险。只是现在已经到了这里,再回去也没办法了。
    下墓这种事,一旦做了,是没有回头路的。
    “想活命的,就要坚持。”陌蓝墨忽然打破了沉寂。
    我已然是急不可耐,紧张得浑身是汗,汗流浃背的。一边生怕那碰到那致命的刀尖,一边又急着赶紧往前挪。
    他这八个字看起来坦坦荡荡的,要知道坚持两个字有多难写。我看了一眼手表,约摸过去了半个钟头,我们始终没有爬出去,绝不能起身,起身就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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