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瞳自废双眼,竟是因为我的追眼通特能,竟是为了我这个替身……
    我失声痛哭,却不知怎的忽然一滴泪也哭不出来。
    “阿瞳比谁都清楚,那一天的到来,意味着他死期的到来。”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一定要锁定在某一个人的身上?为什么这些从看来都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青衣他不愿意说出真相?
    我总是感慨自己被文物界四块玉还有无卫部族三波人截杀的悲剧,却不曾替青衣考虑过:出生便为劫数,七岁请命,青衣剑客,自废双眼,从不为己着想。
    一把青衫剑,首连青丝,却无情思,终身古山,命破残虹,只等一碗孟婆汤,忘尽红尘滚滚。
    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在最后还是发生了,青衣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也是为何他见了我之后总有一种沉闷的心情,这也是为何他在阴宅的面前踌躇不前,因为那是他对他的生命最后的一次思考,一旦跨进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可尽管他知道这些,他还是微笑地带我进入阴宅,我所能感受到的暴戾之气他其实也能察觉到,我所承受的,都是他曾经历过的,包括沙荒里的五感尽失,狂风鞭打,百尸公的呼唤,这些哪一个不是他心底的噩梦?
    可他却终未曾埋怨过谁,也不曾怨天尤人,不曾痛恨巫景同给他安排的定数。
    他的这一番话让我格外闹心,尽管没有流泪,但伍伯还是在一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意在让我莫要太过难过,毕竟我身子还很虚弱。
    半晌,陌阁主又道:“阿瞳意在换你周全,你就当替他好好活着。这个世上,像阿瞳这样的孩子,真的是很少了。生前不负陌家,逝后不忘归魂,阿瞳,一路走好。”说着,他又下意识地面向那把青衫剑。
    也不知为何,直至此时,眼泪才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掉,我闭上眼睛,微仰脖子,泪痕从两边流下,湿润了两颊。
    陌阁主百感交集,把剑收起后便离开了,伍伯还要打理阁中事务,说不便打搅我消息,便留我一人在空空的房间里躺着。现在想起,以前总羡慕能在床榻上舒舒服服地躺着,不去操劳那些琐事,可如今真正卧病在床了,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合上眼便开始想事。睁开眼,我便从背包里取出黄粱一梦,看了好久一会儿。
    巫景同的身上还是有很多疑点的,古山这一行,我收获得蛮多,却越发现自己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里,很多的迷茫需要我亲身去破解。
    当我在沙荒四处听到百尸公声声呼唤的时候,其实没有那么恐惧,让我极度恐惧的是,闷雷后云空中的那段录像。因为那已经告诉了我,我一直被监控着,我的遭遇其实是事先安排好的,阿瞳才是真的我,而我,是假的。
    青衣或许正是对这个耿耿于怀,因而才会打算请命古山,代替我解开巫景同的血咒。他不仅帮了我,还保护了我,可是,他的生命就这样终止在古山之中,而我又什么也为他做不了,这才是最不甘的地方。
    遁世阁应该算得上是青衣的第二个家,出生后全家被焚,从钟痕到青衣剑客,到阿瞳,这十几年,他受的苦远比我多不知几倍了。而我现在不还好好地蜷在被窝里,我有什么资格哀怨这个感慨那个的,我理应听他所讲的,好好活下去。
    可事实上,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四面楚歌,众叛亲离,孤身奋战,一出门便人人喊打喊杀,我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不过现在不是有一句话是这样描述的吗:“一个人也要像一支队伍。”
    在这点上我应当多向小月学习,永远以笑脸面对明天,不论明天会是晴天还是暴雨。现在姑且只能用辛离这个身份,知道这个身份不多,尽管无卫部族有一部分人是知道的,但我既是选定了这个身份,实则有我自己的想法。
    迦伯告诉我,我在无卫全名是无卫文屠·离,我斗胆沿用阿离这个名字,是因为我接下去的动向便是无卫部族,使用了这个名字,就代表了我的身份,我说过有机会我想弄清当年的事,扶以秋的账也是时候该和她算算了。
    只是碍于我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现在是全城通缉,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我来遁世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青衣交给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也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本答应盖笑他们负荆请罪,可细想,我要请的,又是哪一条罪?
    这话说出去可能会有人道我不知悔改,可骷髅玉还有其他重要的东西我都一并交给了于司宸,认错没有用了,而且这件事于司宸做得没有错,我也自认为没有错,现在假使让我重来,我也一定会这样做,这是必须的。
    先前我已经交代了鬼爷在附近等我,待身子养好后便与他会合,下一步动作是暗中查清当年在离珠居住地那一带发生过的事情,如果真是扶以秋害了我母亲,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只是碍于风声紧,我成了众矢之的,要不然依据之前于家在文物界的分量,区区一个扶氏,不难周旋。当年的事,一定还会有人知道的,真相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被埋没。
    遁世阁的日子倒算是清静,我也没有繁杂的事情,归宿人的羁绊已解除,但骷髅玉的魔性幻象似乎还在身边,从来都没有停过。噩梦亦是挥之不去的。
    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办事,没有一个在闲着,也没有一刻在闲着。陌家的办事效率是值得一提的,一般是低着头,穿着不太招摇的服装,健步如飞地穿梭在各个城市,呆在每个角落,观察着外界的事情。尽管我不知道陌家到底在忙些什么,但蓝墨之前说过,每个人生下来就是有任务的,准确点说,每个陌家人都会被分配一定的任务。
    这个任务,是不论多艰险都要执行到底的,除非有出现什么突发状况。
    现在我倒是见识了,一个一个的,走路像是那些赶去上班害怕迟到被领导批评的工作者,早饭吃了一点,一天也没见人影,行踪诡秘,但是,遁世阁的每间房屋都有人把守。就连东司也有人看管。我觉得这遁世阁的建筑压根儿就是古代的那种造型,一丁点儿也不气派,仿古仿得太严重了,就连茶具还有家用品家具之类的,也全都是古代的东西。
    操作起来复杂,起居饮食也都比较老套,总之,两个字可以概括:麻烦。
    太讲究了,也难怪,青衣之前的打扮为何像古装剧里的侠客,除了有一点是因为他是按照青衣剑客的模型培养的,还有一点是由于陌家人奇怪的生活方式。
    最开始,我对陌蓝墨的一切都感兴趣,觉得他是个很神奇的人,但时至今日,我知道的其实不多,陌家太隐蔽了,基本上不为人所知。此番蓝墨犯了大忌,也不知道这陌阁主知不知道这个事,有空我得打听打听。
    这儿的人也太冷了,我出来透透气吹吹风的时候,下意识地给人家打招呼,结果人家压根儿理都不理我。不过可能这是他们的一贯作风吧。
    我对这儿的一切感到新奇,时常四处走走,这儿唯一能够说话的,只有伍伯。至于陌阁主,第一天见了一面以后,便从不曾看过他了,人家毕竟是阁中大人物,头号忙人,而我是头号闲人,怎么会有机会碰面呢?
    伍伯告诉我:“你切莫怪我们不够热情,那是因为我们这儿的人实在很忙很忙,没功夫闲聊,你或许会觉得我这个老管家的事很杂很多,事实上,伍伯实话告诉你,管家这份差事,其实是最便宜的。而且我这把年纪,在这阁中算得上是清闲的老辈人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登时便吓傻了,他这样算清闲,那头号忙人岂不是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要去深究陌家人的行事风格以及生活习惯,你会发现很多很多令人讶然的地方,而且,肯定会产生一种错觉:丫这家伙不是人儿吧!
    起初对蓝墨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可世上的人来去匆匆,有的人一秒钟可以划分为好几部分去做不一样的事情,每个0.1秒他们都不舍得浪费;而有的人却度日如年,宁愿每一天都躺着度过,躺着躺着,或许这一生便过去了。
    兴许这种话不应该是由我说出口的,毕竟我现在算是后者,那种躺着的人,而周围的人,其实遑论及陌家人,拿我那些好朋友来说,他们都属于前者,一刻都没有松懈的那种。
    伍伯碍手碍脚地进屋,此时我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他把一封信交给我,然后气喘吁吁说道:“有人……有人给你送信了!”
    他的声色很慌张,似乎恨不得我第一时间能拿到信件。我连忙起身接过信,看了他一眼,内心不免局促不安,于是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封信:
    三爷,我听说你平安归来了,第一时间便想去寻你,碍于途中遭奸人设计,好在倾尘已经把我保释了,现在总算没事了。鬼爷那家伙说等你发暗号,我和他现在就在那条胡同路里等着你,文物界的人仍在四处搜捕,小心行事。
    周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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