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轻响,再衬着这夜色浓浓,被花厅敞开的窗子框入成景,颇有几分“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之感。

    这一夜,花厅里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杯盘轻响,泉水沸声。

    卯初时分,初雪已停,天色蒙蒙发亮,忽有下人至花厅外轻声语道,“王爷,宫里派人来请王爷进宫面圣,人正等在前院。”

    楚烈稍稍抬眼看了坐在对面的楚玄一眼,就见楚玄静坐在那,不语不动也不看他。他笑了一声,起身整了整衣冠步出花厅。

    出花厅时,他才发觉这一夜初雪下得真大,他的花园里已是满园皑皑,一片冰色,与昨日之色大相径庭。原来不过一夜,天地便已换色。

    他回头看了厅中一眼,就见楚玄与墨紫幽二人仍坐在那里,谁也未曾看他一眼。他冷冷回首,大步向着前院去,半路问随行的侍从道,“东乡侯如何?”

    “东乡侯向皇上禀报,称王爷你对他与江夏侯、永城侯三人许以重利,利用中军封锁金陵城,切断内外一切消息,借机构陷成王,意欲蒙蔽圣听诛杀成王。”那侍从回答。

    “江夏侯与永城侯如何?”楚烈又问。

    “江夏侯与永城侯眼见事情败露,依王爷之意状告成王买通他们二人与东乡侯,故意构陷自己再反诬于王爷。”侍从回答。

    “皇上丝毫未对成王疑心?”楚烈问,他早已交代江夏侯与永城侯,若是昨夜击杀楚玄不成,便反咬一口,将金陵城近日种种之事皆推于楚玄身上,让皇上误以为是楚玄为了诬陷他,才编了这么一出戏。

    “皇上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成王计划在何时回金陵城。”

    楚烈一怔,就听侍从又道,“二位侯爷皆答昨夜,然皇上说,成王早在三日前就已悄悄回了金陵城面圣。”

    楚烈一时失笑,他停驻脚,又回头望了小花厅一眼。怪道昨日众臣请诛楚玄,皇上的态度却是那般奇怪。原来如此。

    他就说此次封城造谣,竟是如此顺利,就连他让人伪装成楚玄使者欺骗皇上,素日与楚玄交好的大臣竟无一人站出来质疑那使者身份来历。

    他的计划何止是被人窥破,分明就是楚玄设了一个套子让他自己往里钻!

    “苏见和萧镜之那里没有消息?”楚烈最后问,他昨日便知事有蹊跷,纵然江夏侯与永城侯反诬楚玄不成,但有苏见这一记后招在,他就不信楚玄能逃得过。

    侍从轻轻摇头。楚烈面色一沉,拂袖向着前院大步行去。

    ***

    昨夜风波已在早朝之前传遍朝野上下,文武百官皆已知这些日子以来,金陵城中流传的种种关于楚玄谋反的言论皆为谣言。北疆燕州城一役不仅大获全胜,且楚玄还联合了远在东北行军的云王楚卓然以奇兵奇袭戎狄王庭,又半道歼灭了戎狄援军,戎狄受此重创,元气大伤,怕是没个几年难以复原。

    然而监军许瑞未亲临战场,不过道听途说便逃回金陵城散布北疆兵败的谣言。致使奸险小人借机勾结中军将领封锁金陵城,切断一切消息,散布谣言诬陷楚玄谋反,意图蒙蔽圣听,蛊惑皇上误杀楚玄。

    幸而中军将领东乡侯大义,未受利诱,假意配合行事,却是悄悄将金陵城中发生的一切通知楚玄,又暗中助楚玄回了金陵城面见皇上陈情。否则只怕那奸险小人的阴谋诡计便会得逞。而这奸险小人便是昨日受众人推举,请皇上立为太子的秦王楚烈!

    东乡侯还向皇上奏禀了另一件事,他自长女薛颖被废七皇子楚宣误杀之后,颇觉蹊跷便在暗中调查那名曾为楚宣生下儿子的寡妇,却发现原来那寡妇竟是楚烈安排在楚宣身边的人。

    去年楚宣在仁恭皇后国丧期间失德之事,便是这名寡妇有意泄露与薛颖得知。最后事情才会闹大,而楚宣一气之下,才干脆将那寡妇纳入府中,与薛颖自此夫妻失和。也是那寡妇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诬陷薛颖,激怒楚宣,设计让楚宣误杀了薛颖。

    此事传开,众人皆惊诧,废七皇子已是一败涂地,秦王又何苦要设下此等毒计这般赶尽杀绝,白白害死了一稚童和薛颖。这等狠毒心思,当真是令人不耻。

    也难怪东乡侯会不受楚烈所拉拢,薛颖是东乡侯从小宠爱到大的长女,就这么被人害死,他如何能与杀女仇人为谋。况且,楚烈今日能狠心害死他的女儿,难保明日便能害他,与楚烈这等心狠手辣之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当日,皇上宣召楚烈进宫,亲自持鞭鞭笞楚烈,据说楚烈被送进刑部大牢时,一身雪色中衣尽破,浑身鞭痕累累,人已昏迷。

    皇上恼恨的不仅仅是楚烈野心勃勃,为求太子之位,竟能定下此等毒计谋害自己兄弟,意欲让他误杀亲子,陷他于不义。他更是惊怒于楚烈居然这般有本事,竟能勾结了拱卫金陵城的中军的三位将军封锁整个金陵城的消息,蒙蔽天听,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楚烈既可联合中军封锁金陵城,那么自然也能发动兵变,威胁他的皇权。这是皇上最不能容忍之事。

    是以此次,他下令三法司严查楚烈同党,特别是此次助楚烈造谣的兵部,和封锁金陵城的中军皆遭到大清洗。朝堂之上,曾与楚烈往来密切的官员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至于东乡侯,皇上则赞其大义忠贞,又将原本由江夏侯与永城侯分走的中军兵权全归于东乡侯统领。此一番东乡侯再度受到皇上重视,东乡侯府再次炙手可热起来,欲上门求娶东乡侯次女薛玉的世家门第瞬间高了好几个档次。

    宁国公府是秦王一党,此番东乡侯所为自是与秦王一派彻底决裂,东乡侯次女薛玉与宁国公世子萧镜之的议亲自是做罢。然而东乡侯却是一一拒绝了这些世家的求亲。众人皆传,东乡侯这是有意将次女薛玉许配给成王楚玄。

    楚玄北疆大胜还朝,又刚刚才受尽诬蔑委屈,自是得到了皇上的嘉奖与补偿,朝中近来议储风向刹那间全倒向了楚玄,朝野上下,金陵城中皆是对其盛赞不已。

    然而在这些美誉之间,却也有人上疏皇上质疑楚玄德操,一言称,楚玄强抢朝廷粮仓和武备,任性妄为,目无法纪。此言立刻被诸臣以墨越青勾结前户部赵尚书拖延粮草调运为由,反驳称楚玄自有不得已之处。

    二言称,楚玄带领大军还朝,却一路上命诸将跳刀舞,未免有耀武扬威,居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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