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叶知秋还没回来。
    温流索性就坐在叶知秋门口等,闲来无事,便听几个少年少女说着这一带的事。
    她天生一副温软柔和的表象,又顶着一个小财神的名头,不管到哪都是极招人喜欢的,更别说这些穷的把她当神明拜的小孩。
    云州这一带,历年来都是大晏地方官员叫穷叫得最响的地方。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不是随便扯的。
    这地方匪患横行,以九山三十六寨为首,占山为王,守着一条必经之路啥也不干,就蹲着收过路费,官府都不敢轻易招惹,各家争地盘闹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地方官员该和上头哭着要救济还是一样哭。
    从骂那些剥削民脂民膏的大贪官,说到了叶知秋这飞云寨是这云州城一带最特立独行的存在,当年创立飞云寨的大当家立下规矩“劫亦有道:老弱病残者,放行。为官清廉者,放行。为富有德者,放行……”
    这样这样的规矩,足足有几十条,都不带重复的。
    温酒听到的时候,都觉着创寨的那位大当家,没有去学堂当先生教书育人,着实是当世莫大的损失。
    又聊了一会儿,底下一帮少年围着她问生财之道,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入了夜。
    “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去?”叶知秋一回来,就把众人都赶了回去。
    等门口只剩下他们两人。
    叶知秋才伸手来扶门边的温酒,低声道:“小主上怎么坐在这?”
    “有事要同你说一声。”温酒本想同她解释,自己不是什么小主上。
    说句真心话。
    叶大当家除了把她绑到飞云寨这事做的不厚道之外,还真没什么地方对不住她的。
    可谢珩现下受了伤,也不知道后边会发生什么事,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顶着这个名头。
    叶知秋正色道:“何事?”
    “明日我要下去,到云州城里办些事。”温酒斟酌着用词,“得带三……”
    这话还没说完。
    叶知秋接话道:“小主上把三弦也带上吧,他识字多,人也聪明。主要是话少,话少的人做事也周全,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温酒满眼都是惊诧:“……”
    大当家想法真是清奇啊,让别人带着自己的压寨相公下山,也不怕人就这么一去不回头了。
    难怪三公子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下不了山。
    “我也同小主上一道去。”叶知秋紧接着道:“云州城同别的地方不一样,乱的很,若是小主上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这……”温酒想说你家万敌不侵的小主上已经在你家山寨门口伤过一次了。
    强行忍住了。
    她也不知道三公子那边是怎么谋划着,再带上一个叶知秋怕生变数。
    可这话不能明着说。
    把谢玹带走,不带大当家,只要人不傻都知道这里头的不对劲儿。
    温酒思忖片刻,才道:“飞云寨离了你不行吧?”
    “这个属下早就安排好了。”叶知秋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属下等了您那么多年,岂会因为这些琐事绊住手脚?明日下山是吧?小主上放心,所有的事属下都会交付给底下的人,以后您到哪,属下就跟到哪。”
    “其实……”温酒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但属下有个不情之请。”叶知秋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太好意思。
    温酒奇道:“何事?”
    “我得带着三弦。”叶知秋道:“他那个怪脾气,若不在我身边,谁能受得了他呢?”
    叶知秋想着:这飞云寨上上下下的人,本来就是生根于此,只有谢玹是半路被我带上来的,得走到哪带到哪。
    不然,不是平白耽误人家一辈子吗?
    温酒:“……”
    她以前也是这么想来着。
    可这世上爱慕容颜的人那么多,被三公子一张俊脸骗了的人还真不少。
    叶知秋以为她不同意,解释道:“三弦他就是脾气差点,人还是不错的,小主上过段时日就知道了。”
    温酒似是而非的对叶知秋说道:“对,过段时日你就知道了。”
    用不了几天。
    叶知秋就会知道,她掳上山的压寨相公,不是什么落魄书生谢玹,而是帝京城新贵名门的谢家三公子,十八岁便蟾宫折桂的少年状元。
    这话温酒不好说。
    还是等三公子自己说吧。
    她也是真心想不明白。
    人都说多情公子风流债,像谢玹这样整日里冷着一张脸的,到底为什么命犯桃花啊?
    ……
    竖日,云州城。
    如今龙座上的那位当年接掌帝位的时候,大半皇族都折在了那场夺位之争里,赵毅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算是那些人里面命最好的,不但保住了项上人头,还封了南宁王,拿到了云州做封地。
    穷是穷了些,胜在天高皇帝远,一手遮天,日子过得比赵毅还舒坦。
    正是午后,长街上行人如织,一辆六驾并驱的雕花画凤的马车从街道上飞驰而来,前头两人骑马在前面挥舞着长鞭驱赶众人;“让开!快让开!”
    街上行人敢怒不敢言,纷纷退到了墙角。
    十几步开外,双骑并驾的马车慢了下来,驾车的少年一身黑色劲装,男女莫辨。
    坐在车厢里的温酒温声道:“退开些,让她们先过。”
    叶知秋没受过这样气,却不得不听小主上的,老大不愿意的驾车退开。
    “还不快退!”给郡主开路的恶奴却越发嚣张,扬起长鞭就往叶知秋身上抽,“没长眼睛吗?还不快给我家主子让路!”
    叶知秋一马鞭甩过去,把两个恶奴的鞭子卷住,再一拉,两人齐齐摔了个狗啃泥。
    叶知秋冷笑道:“好狗不挡道。”
    “何人如何大胆?”马车里的那位女主子怒极,娇喝道:“来人,把他们给本郡主绑了!”
    郡主?
    温酒早就听说过南宁王有个如珠似宝的女儿,名赵名青鸾,自小以前朝两位公主为榜样,信奉“谁说女子不如男?”,可惜学偏了,半点长处没学到,骄奢淫逸养男宠,飞扬跋扈的本事倒是一流。
    她大抵是出门没看黄历。
    一进云州城就遇上了这么麻烦的人。
    想退也没法退,赵青鸾带出来的好几十号恶奴已经飞快的冲了出来。
    “阿酒。”谢珩一袭绯衣,料峭风流的富贵公子模样,双指捏了木芙蓉递到温酒面前,“你瞧见我手里这朵木芙蓉了么?”
    温酒正头疼,现在是看花的时候么?
    她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谢珩,你……”
    话声未落,少年信手飞花出珠帘,直击赵青鸾的车架,只听得对方烈马扬天嘶鸣,顷刻间便是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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