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慕华清无话可说,也无言以对。
    骷吾怪人的动作却先一步动了,丁武的长刀也一瞬间席卷而出,刀网弥漫,铺天盖地地向其遮盖而去!
    江长安对耳边的一切变故早就置若罔闻,他的眼中只有场上这一个紫金袍的人。
    每走一步,众人的目光都随着这个身影的一挪一动而变化,心跳都跟着跳动,或慢或快,江长安步履缓慢,手臂捂住左肋伤口,眸若寒星,口中念念道——
    “景和二十六年七月,江州江长安奉旨退婚,受万人耻笑唾弃,江家蒙羞。景和二十六年八月,江州江长安尊师庞二水遭人暗害,尸骨全无,就连立得衣冠冢之物都没有一件。同年同月,江州江凌风奉召入京,暴毙于恭王府茶书阁,死因不明,尸骨五日运至江州,秘不发丧。”
    江长安走到了夏己的面前,夏己还在笑,像是看到江长安有多阴郁,他的笑容便有多浓郁。
    方才的争端为江长安恰恰赢得一点时间,灵力急速恢复,指再度凝结出一道金色剑芒。
    在夏己的惊异眼神之中,噗的一声刺入他的胸口,“第一剑,是为了江长安让江家蒙受了退婚之耻!”
    噗!
    “第二剑,是为了一个无辜炼丹先生的无故而死!”
    噗——
    “第三剑,是为了我兄长江凌风,夏己,该还了!!!”
    三剑刺在夏己的左肋,由上及下,伤口与江长安左肩同样可怕。
    世人既然待你并不友善,那我待世人亦不友善,数尽你所受之苦,一刀一剐,原封不动教人偿还!
    夏己疼痛中却没有呼叫出一声,眼中惊愕诧异还在恍惚替换。
    又是一拳重重击打在他的脸上,夏己早已力竭,这一拳再也支撑不住颓倒在地。
    江长安抬起脚落在了他的头上,狠狠地踩在他的脸上——
    “哈哈哈……”脚下的夏己疯癫笑道,“江长安,你敢杀我吗,你敢吗!”
    他的发冠碎裂,散乱发丝蓬松地盖住了他半边脸庞,沾染了嘴角流出的血色,狼狈不堪,早失去了昔日的睿智机敏,猖狂道:“江长安,只要今天你不杀了本王,本王伤势恢复,来日比定会杀尽江家满门,挥师北上,将江州屠城!我让他们每一个人都要落得像江凌风那个自己为是的下场……”
    咔!
    “啊!”
    夏己的一只手骨被踩成了一滩肉末,他却笑得更加放肆:“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你想知道你二哥江凌风是如何死的吗?本王偏偏不说。”
    “你不配提及这三个字。”
    江长安一脸淡漠:“你仰仗的是你的神纹?三头黑蛟?你认定了我不会杀你,拿你无可奈何?但你有没有体会过什么叫生不如死?若是堂堂的恭王殿下灵力尽废,自此成了一个废物,会是什么一副样子?”
    夏己眼瞳骤缩成一点,笑容尽散,脸上慌乱无措,惊惧道:“江长安,你敢!”
    “有何不敢!我今日便取了你引以为傲的神纹,吞噬你最宝贵之物,废了你的灵元,让你真正体会,什么叫做废物!”
    江长安双手结印,吞字诀熟练运用,肚子一吸一呼每一次都做到极致,整个肚子猛地一瘪,双手覆在嘴边:“气吞山河!”
    夏己周身团团黑色神纹雾气还未回归到体内,被这股吸力吞入腹中,陷入沉静。
    “吞……吞噬神纹……”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人见过甚至是闻所未闻这样的额事。
    “不!江长安,你不能……啊!”
    江长安一道金芒直戳在夏己小腹上,直冲灵元。
    噗地轻响,夏己小腹上像是漏气瘪下去一块,在这一瞬间的时间他的灵元被粉碎摧灭。
    “啊——”江长安仰头望向白日青天,奋力嘶吼,这么多年的怒气愤然,耻辱无力都在此刻犹如野兽般的咆哮中逝去。
    可是,他并不快乐……
    一双明眸桃花染上了鲜血,越发邪异,他冷酷看着众人,气贯如虹,长声喝道:“今日我江长安,便在这皇宫之中,为常人不敢为而为之,成常人不能成之事!让你们这些人明白——欠钱的,总要还!高贵的,也能被践踏在脚下!以吾本性,诛灭恩仇,尊吾本心,纵横世间,昨儿个杀过贼寇骝,今也能傲视群雄掀了苟娘养的半边天,哪个不服的?!——提剑!!!”
    他将万里风沙捏做了手中血光,千夫所指,万死不辞,只为胸中一线恨,以及那个少年犹在耳畔的一句轻唤——“长安”。
    百位文臣武将眼睁睁看着这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似是古今贯穿,唯他独立,一动不动,万籁俱寂……
    唯有台上的江笑儒,眯眼轻笑,呼吸颤抖。
    风,更急了,其中掺杂了血腥味。
    夜阑听雪轻轻向着江琪贞踱步而去,说不出的从容潇洒。噗噗砰砰的几声闷响中,断肢和碎肉掉在了段刘孙的脚边,连同他的头,也一并掉落在了他的脚边。
    侍卫们收起刀刃,忙活着将统领的尸首安葬,江琪贞看着这个走到面前从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的人,莞尔一笑:“是长安请你保护我的?”
    江琪贞清楚,整个江家夜阑听雪的朋友只有一个,能够请他出江家的也只有这一个。
    夜阑听雪点头。
    “你这一路都跟在我们的后面?”
    夜阑听雪还是微微点头,也微微一笑,如孩子般纯真的笑意。
    江琪贞蹙着眉头,语气一滞,艰涩道:“江州距离沧州九千里,三个月,你……一直徒步跟在后面……”
    江琪贞低头看向那一双布靴,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他的布靴脚底已经磨得只剩下浅浅一层,像是一戳就破,他身上的衣服比起在江家的衣服更破了,只是眼中的坚定没有丝毫减弱。
    江琪贞走向了辇车之中,双脚已经踏上执蹬上了车里,拨开帘子伸出一只手,笑容像是三月春雨降在荷池之中漾起荡荡波纹,道:“呆子,你还不过来?”
    夜阑听雪慢慢踱步走了过去,步履缓慢犹豫,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果断,走到辇车前站稳停下。
    江琪贞伸手笑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啊?坐辇车可是要比步行舒服地多。”
    夜阑听雪神色揶揄,欲言又止,挣扎了片刻之后说出了九千里三个月来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我晕车……”
    “噗……”江琪贞扑哧一笑,眼中刚感动出的晶莹光色也淡去了几分,语气打趣道:“好,其实我刚好也发现坐车的话也没有这么好,既然如此我也徒步走一走,和小叶子一同欣赏欣赏这沧州美景。”
    侍卫道:“大小姐,这还身处沧州,怕是会有其他的危险……”
    江琪贞笑道:“危险?什么危险能比得上赤面四鬼?”
    那侍卫不再吱声。
    江琪贞又转头看向夜阑听雪,笑道:“小叶子,走吧?”
    夜阑听雪道:“你应该回到车上。”
    江琪贞问道:“你不愿和我一起走?”
    夜阑听雪苦笑摇头:“在你身后,比在你身边更能给你带来安全。”
    夜阑听雪转身离去,脚步一滞,望着路边荒棘中开出的粉色野花,快剑再度出鞘,三百四十五片花瓣整齐划一地散落在地,安静至美。
    岂料江琪贞几个跨步跟上前去笑道:“好,那就令侍卫和辇车先行,刚好要是再有什么刺杀就可以做个诱饵,他们也没有在这么许多的顾虑,我和你跟在后面,岂不是更安全?”
    夜阑听雪无言以对,他从来都说不过她的诸多歪理学说。
    果真如同江琪贞所言,二十名黑甲侍卫护送着一辆空车先行。太阳出来了,阳光下一男一女跟在身后,并肩前行,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脸上却都挂着笑容,就像整齐划一的花片,此刻,安静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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