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晚。
    俘虏营长中,开一场名为“诉苦大会”
    大家都围坐在篝火旁边,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干嘛,只是被告知可以将自己的痛苦经历告诉出来。
    整个营地也相当安静,没有人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顿时陷入道沉寂之中,大家也都没有开过如此过,曾经在绿营里,谁敢对上面有抱怨,挨板子的肯定少不了,甚至可能脑袋也不够砍。
    所以大家也都不敢抱怨,万一走漏风声被人闻见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所以逐渐的养成习惯,遇到苦事,只是自己藏着掖着,然后转嫁到底层平民身上。
    反正上面吃军饷,下面就找百姓索要钱财,这也是在正常不过嘛。
    不然如何养家糊口,绿营兵不是人呀?能捞多少是多少,至少好让自家人过得舒服,不是?
    登时大家闭口不谈,虽然在这里经历了好些时日,日子还挺舒服,有吃有穿,偶尔干下活,玩玩游戏,这日子可比神仙快活了。
    可不像之前,有上顿没下顿,能勒索的拼命勒索,勒索不到的只能挨饿受困,等待赚钱的机会到来。
    短毛兵队长瞧着如此状态,于是让一个短毛兵打扮成绿营兵俘虏的样子,混入其中,然后假装举起手,“我要说!”
    便走到人群之中,背下在福建小根据地,黄宿记录的班兵生活情况,绘声绘色道:
    “小人当年可是一个穷农,这刚打完仗,营里又缺人,于是那些班兵把总就下乡抓人。俺就这样被充了军,那时候一年发不出粮饷,家里小子,可是饿得浑身难受,那只好下乡捞点活计干。”
    刚说完,大家也都翻了个白眼,吴钱含着一根茅草摇头晃脑,自己可是当了许多年兵,这一种已经不算是苦,不屑道:
    “你混的,这算什么苦,老子都快家破人亡,你都只是饿肚子。”
    “就是,你已经算好了。”
    “下去吧。”
    顿时人头涌涌,大家有嘲笑,有唏嘘。
    和那假扮绿营兵俘虏的战士,则是顺水推舟道:“那你来说说,你有什么苦。”
    吴钱被人“挑衅”,便拍拍屁股,爽朗的走了出来,站在众人面前。
    如是在炫耀一般,更像是在比惨:“我的苦事可多了。当年我老祖,可是大明的协将,想想那得有多威风。后投靠了大清,原本日子还想过得平坦一些,
    这可好,打了几场仗,老祖死了,儿子上。我家可是死到只剩我一丁,要是他娘的都死了,俺老吴家可是只剩最后一枚小丁,差不多也该绝后了,
    打完仗还不说,这干些苦差的,每月只有几百文,哪够吃呀。虽然发了一两亩田地,可贱内女流之辈,耕种不行,还要养活儿子,可不是遭罪的吗?不然我干嘛还要去集市上做些小买卖。”
    “老吴,你还不够惨。”一个清兵俘虏跳了出来,“你有试过亲手宰了自家兄弟吗?”
    但是大家又被他惊人的话语,吸引过去。然后那口出狂言之辈被推了上来,仿佛像是故事大会一般。
    吴钱也只好让位,自己坐了下去。
    那人也不含糊,一上来就开始描述:“当年我兄长被抓去从军,那会在福建,去抓捕盗贼,没想到整了好一伙贼寇,被人砍了几刀,
    军营老爷也不治,直接让人抬回家内。好家伙,伤以后的抚恤就发了一百文,就连军饷也欠了好几个月。咱家穷的可都是叮当作响,不够钱治病呀,草药都是自家老方法,
    我兄命苦,依旧熬不过,疼得死去活来,半死不活。最后求着咱把他给了结的,人间太遭罪,留下嫂子成为寡妇。他还告诉咱,当兵可不要卖命,不然死的什么都没,朝廷可不会可怜你,
    咱最后也没办法,流着眼泪,拿着刀手都在颤抖,旁边的嫂子求着不要,可是看不了长兄受苦,咱也没办法呀!只希望他来世投个好胎……”
    那人越说眼睛越红,最终落泪,想到曾经的苦事,强忍着伤心,人都有些失控了。
    而周围的人,听着忍着苦事,多少有些感同身受,或是同仇敌忾,不少人眼眶微红。
    很快,这诉苦大会就开始热热闹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都想着把自己的苦告诉出来,让内心好受一些。这是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几乎想都不敢想。
    大清是压抑的,他虽然处于盛世,但那仅存于官僚地主贵族的盛世。
    普通百姓则是灾难,他们没有权利,没有自由,就连诉苦的想法都不能有。
    只能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在亲人身上,发泄在妻儿家小身上,发泄在更弱小的人身上。
    不仅获取生存的物资,也满足了掌控欲,因此全军上下勇于私斗,怯于对敌。
    这场诉苦大会,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又逐渐显现出来,归属和爱的需要开始得到满足。
    翌日。
    整个俘虏营地,推选出了一百多人去送信,以及寄给家人的军饷。
    吴钱野当然不让的被推选出来,不过,这并不是他的想法,这可是掉脑袋的活。
    人家可没有当成光荣事看待,万一进入城内,被守城的守备给宰了,那可就无地方哭诉。
    不过也有好处,能够见见自己家人。
    他们被换上了,绿营兵服,然后带到澎湖城外。
    此时双方依旧僵持着,城墙上都是有绿营兵,乡勇,以及大量被当场征召的百姓,拿着生锈的刀剑。
    而外面则是炮兵阵地,还有各样的堑壕,双方分毫不让,偶尔会有几个炮火威胁一下敌方。
    城墙上的清兵也想反击,但他们的大炮早存放了许久,许多已经生锈脆化,炸膛了好几门。
    剩下的一些,只能缩小药量,但射程不到三百步,无法轰击短毛的阵地。
    吴钱看着短毛的阵地,没有打算强攻的样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许多人的家眷都在城中,其中也包括自己的,万一真要打起来,炮火总是不长眼,误伤的几率太大。
    特别是那好几门巨炮,如今他还心有余悸,一个炮弹轰下去,城墙都快倒塌,何况是血肉组成的人。
    而且他发现,短毛的大炮可不是火藥庫里存的生锈大炮。
    泛着古铜色的光泽,整个炮架全金属,不仅重量更轻,连炮管也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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