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昭云把周罗睺请入了房舍,室内只有一根烛光,光线昏沉如豆,烛火兹兹地燃烧着,冒出淡淡的青烟儿。
    周罗睺让四名侍卫们把手在外,没有跟随,一是对罗昭云的放心,二是有些话,不方便被第三人听到,让少年也能放下提防之心。
    交友贵在诚心,如果彼此防范着,也就没有深交的必要了。
    “宴席刚散了,路经长林门,故而过来瞧瞧,你的伤势如何?”周罗睺说的很平淡,丹越是这种平淡,给人一种真实的感觉,没有那种夸张的虚情假意。
    罗昭云心一暖,从前线沙场,对自己知遇之恩,提携推荐;带回京师的途,又把身上的治军学问,都尽数教给了他,让他很感激。
    如今,在自己被打压后的第一时间,就过来探望自己,一点不在乎是否会被杨广得知心不快,这份表态,把罗昭云当成了自己的人,让他心有些感动。
    “多谢将军挂怀,罗成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现已包扎完了,敷上药,估计十天半个月,就能愈合了。”罗昭云抱拳回答。
    二人一撩袍摆,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周罗睺微微点头,哑然失笑道:“昭云啊,对于今晚宴会,可有什么感触?”
    在大隋时候,爵位高者,称呼后辈、下属的‘字’,代表一种关系亲近,器重和赏识,能一下子拉近关系,同辈之间,称呼彼此的‘字’,也表示套近乎,如果直接喊大名,则是陌生人或公事公办的口吻。
    通常官场的称呼,在这隋朝时候,“大人”还是专指至亲长辈,如果是一个侍郎对着一个宰相,可称对方某相国、某国公,宰相称其为某侍郎,对答间都自称“某”,侍郎若是不肯谦称下官、卑职,也不算失礼。
    周罗睺得知罗成字昭云后,称呼他的时候,就用‘昭云’了,显得关系近密,不当外人。
    罗昭云脸色有一些尴尬,毕竟连鱼成都十招都没有接下来,难免觉得愧对推荐之人,苦笑道:“算是一次深刻教训吧,终于见识到,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周罗睺愣了一下,听着他新颖的词语,默默念了两遍,恍然大悟,失笑道:“好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错,能知道自己与当强者的差距,这算是自省;你今晚与鱼成都交锋,看似一败涂地,却没有丧失斗志,就此颓废,也算有意志。别说是你,估计整个长安城,也没有人是鱼成都的对手了,包括军那些猛将,所以你无须为此懊恼!”
    “这鱼成都的确厉害,虽然与我相差十岁,但只怕我十年之后,也未必赶得上他今日之本领!”
    “未来的事,谁又能预测?你的潜力很大,只要信心不失,意志坚定,继续苦练,达到化劲境界,也许三五年就能做到,便能成为军一员猛将了。”
    周罗睺顿了顿,才说道:“至于要超过鱼成都,这需要在江湖上另获奇遇,上乘炼精化气的内功,非古老门派不存,许多传承百年之上,甚至在先秦两汉时期就存在的游侠剑客宗门,与隔绝,不参与凡尘朝政,即便去寻找,也未必能被接收,学到上乘内息之法。”
    罗昭云有些丧气,那种机遇,可遇不可求,当成剑侠故事听听也就算了,自己不会当真地去一些深山老林求访高人,请其传授武艺。
    周罗睺继续道:“鱼成都只是个例,比较特殊,不过纵然他武功盖,有楚霸王之能,吕布之勇,又能如何?空有武力,胸无点墨,都如丧家之犬,最后皆身死异处。老夫观之鱼成都,也是毫无内秀之人,只能做个护卫长的差事,估计一辈子也难以领兵出征,征战沙场了,所以,你要出人头地,压过此人,武艺只是末端,多积累学问,沙场带军磨练,终有一日出将入相,成为像杨公、高颎那般人物,也未曾可知!”
    罗昭云虚心受教,认真听着周将军的话,心也认同七八分。
    只不过,罗昭云提前预知了历史大势的方向,知道大隋还有十五年的光阴,就要分崩离析了,自己不可能完全效忠隋炀帝这等心计颇深的历史暴君,伴君如伴虎,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抄家灭门了。
    来京城做官,罗昭云只是当成自己人生的一个经历,而不是目标,通过庙堂朝论等到,他能近距离接触历史和名人,真正观察大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王朝,满足一下自己作为历史学生的好奇,在扑朔迷离、漏洞百出的史书长卷,找到真实的一面。
    另外,身居庙堂,立足长安,早一步与这些历史人物打好交道,提前把根基埋下,为日后自己铺好后路,不论是以后投奔李渊,还是力保大隋,亦或自己融入义军行列,只能边走边看了。
    “今日你能参加这等宴会,提前看到太子身边的心腹,对你有好处,哪些不能得罪,哪些要提防,可心有数,日后等太子登基后,这些人都会成为朝廷股肱之臣,打好关系,对你前途有利。”
    “官场不比游侠江湖快意恩仇,它有自己的规矩,没有证据和把柄,谁也无法下手,因为权力规则一旦被破坏,将对所有的官员都是一个噩梦,矛头会全都指向你,众矢之的,所以,日后要在官场打混,就要提前学好规矩,融入其,不可意气用事,热血方刚只会坏事,要谋而后动,三思后行,慎言谨行,才是生存之道。”
    周罗睺有心点化他,因为看出对方年纪太轻,担心他因为今晚之事,对太子、独孤阀、宇述等人心存怨念,这样一来,矛盾越来越深,不利于他成长,影响他的前途,甚至性命。
    罗昭云轻叹一声,眼神看向烛光,这些道理,他也懂得,虽然他外表看是十四岁,但内部的灵魂其实已经接近三十了,这点阅历和领悟还是有的。
    周罗睺最后压低声音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咱们的太子有点嫉才妒能,以后在这种场合,切记不要太过显露诗才,夺了太子和一些王公的风头和光彩,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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