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
    一道黑影,在地下楼层之间飞速而行,很快落在了一处密室前。
    密室之中,炽熊熊的火焰在火盆里雀跃着,照的内里火光重重,气流里藏着灼烧皮肤的热,温度比之楼中或是此时的街道不知高了多少,。
    而这密室中央,却是端坐着一个赤膊的少年。
    那少年皮肤洁净,可见平日里养尊处优,此时...他全身虽冒着许多细密的汗,但却无动于衷,不受干扰。
    再细细看,他头顶吊着利剑,周身前后竟也都是利刃,而双眼却是用一抹黑布缠住了。
    此情此景,他若是心稍有触动,便会身体晃动,那便会遭了刀枪刺体,而受伤流血。
    他是朱照尘,是长生楼的小楼主,小佛爷,但他的天赋却不足以继承父亲或岳父的绝学,只能修行一门八品功法,可即便如此...修行八品功法的难度也是难如登天。
    若是放到整个皇朝去说,小佛爷的天赋算得上是天才级别的。
    可若是放在妖孽里来说,小佛爷却是普通的很。
    虽说普通,他却很是努力。
    而长生楼中的不少高级刺客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会避免在此时打扰他。
    可若是来打扰了,那定是真真正正的要紧之事了。
    “启禀小佛爷,属下剑六,有要事禀报。”
    声音从铁门外传来。
    小佛爷闻声却是波澜不惊,抬手拆去眼前黑布,双瞳猛然睁开,周边刀枪未曾察觉任何气流波动,依然静静悄悄地悬浮在他周身。
    小佛爷淡淡道:“讲。”
    剑六却有些沉默。
    小佛爷顿时会意,知晓此事可能会让他心绪波动,便从刀剑加身的修炼地旁挪身而起,继而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剑六听到内里动静,这才道:“启禀小佛爷,灯舫码头的雪寻今晚未曾给平安信号,怕是出事了...属下立刻动用城中密探进行多方查询,结果...”
    “结果什么?”小佛爷的声音宛如止水,波澜不惊,却又给人以很大压力。
    剑六道:“结果...平安坊周边的密探没有回应。”
    话音落下...
    剑六忽地感到气氛如同玄冰凝结,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密室方向往外扑来。
    紧接着,小佛爷冰冷到让人恐惧的声音,一字一顿传来。
    “平,安,坊?”
    剑六急忙叩首道:“是...属下不敢打草惊蛇,期间利用坊中运输煤炭这件事,送了一个七品六星的刺客入内,结果...结果却是有去无回。
    属下考虑到平安坊的特殊性,又考虑到这段时间皇都动荡,故而不敢再轻举妄动,以免让敌人警觉,这才来汇报。”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忽地,冰冷的笑声从密室里响起。
    “一而再,再而三?真当我长生楼是病猫了?”小佛爷的声音由远而近,紧接着铁门吱嘎一声打开,他双瞳里燃烧着静谧的火焰,周身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他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出密室,声音冷的好似凛冬腊月,“去,发布长生令。”
    “长生令?”
    剑六目瞪口呆。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意味着不死不休的战争。
    是作为地下四大势力之一的长生楼的全面攻击,而且还是刨根究底地攻击。
    此令一出,轻则数个势力鸡犬不留,重则整个江湖腥风血雨。
    小佛爷丢出一个令牌,又从腰间取了个印章,盖在那令牌左下角一个凹槽的地方,然后丢了出去。
    剑六急忙接过,小心翼翼地捧着。
    小佛爷冷冷道:“无论是谁,无论他多强,我今天就要教给他一个道理,若是吞不下我长生楼遍布天下的近百万弟兄,那就最好藏着缩着敬畏着,连一根手指都别越界。
    好了,现在我会去绝对安全的地方藏着,然后通过临时传音傀儡操纵全局...
    去吧。”
    身为长生楼如今实质的首领,小佛爷知道自己不耐刺,但是...他可以选择让别人刺不到他。
    只要别人刺不到他,那么...战争的火焰就可以烧死他们所有人。
    黑暗世界的规则,从来不是谈判,低头是换不回任何东西的,这里的规则是比谁更狠,你敢动我一根手指,那我就会抄起家伙,灭你满门,就算灭不了,也要让你永生永世记住这一刻。
    没有这股狠,怎么震的住人?
    “是!”
    剑六恭敬道。
    ...
    ...
    此时...
    皇都静夜的街道上,已然安静平和,白日里的喧嚣早被洗去了,店铺门窗也纷纷紧闭,偶有打更人和巡行的铁甲禁卫在街头走过,发出的声响却使得夜色越发静谧。
    不时之间,有森然的冷风从街头巷尾的不知何处吹来,冷冽而刺人骨髓。
    忽地,一道诡异的灰衣身影出现在巷口的黑暗里。
    然而,这身影还未停留超过半秒钟,就见他身后的黑暗里冲出一道浓郁的黑影。
    月色里,那黑影的顶部光亮一闪而过,寒意逼人。
    近乎同时,黑影的大手已然从后抓住了灰影的脖子,紧接着便要提抓起来。
    可这一提抓,那灰影却是瞬间成了一圈涟漪,在空气里扭动着,消散殆尽。
    那黑影嗤笑一声,道了声“有趣”,随后,身形也是“刷”地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数秒之后...
    这一幕又在远处某个城市的角落里发生了。
    再过数秒...
    这一幕继续在夜市的某个交易密室里发生了。
    再过数秒...
    这一幕又在通天河小码头某个货物箱子的阴影里发生。
    再过数秒...
    黑影与灰影又出现在了北城之外的荒野上,这竟是离开了皇都的范围。
    然而,皇都北城的城门依然紧闭着,城墙上的士兵依然在巡视着。
    这能够守住江湖高手、万千大军的城门,对这两人来说却是形同虚设。
    而这两人自然是白渊和悬空坊主。
    此时,看起来是一追一跑,好似是势均力敌。
    其实却不然。
    白渊是根本无法停下脚步。
    起初,他是本着用镜法挪远了,把悬空坊主慢慢引开的想法。
    但很快,他发现无论用镜法移多远,悬空坊主居然都能跟过来,而且两人近乎都是前后脚,显然...悬空坊主掌握了某种“千里追魂,附骨之疽”类的功法或是法术。
    可以说,白渊每一次才落脚,脑海里就闪过【妙道】的疯狂警告。
    ——危险——
    ——危险——
    ——解决方案:动用星轨定真步,退回——
    镜法有“施法前摇”,但星轨定真步却近乎是瞬发的。
    而以这个做为解决方案,更是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在【妙道】看来,白渊会在动用镜法的“施法前摇”里被击败。
    通常来说,白渊是需要使用镜法加星轨定真步,才能躲避过悬空坊主的一次攻击,然后白渊才能再度利用空隙动用镜法。
    原本,他是抱着让悬空坊主落单后,再动用【幻梦之瞳】的打算。
    可真等到此时了,他才发现这战斗节奏紧促到哪怕连对视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幻梦之瞳】是需要“对视”和“引导”的,在此时的战斗里,根本无法动用。
    其实别说是他,悬空坊主也是生出了忌惮之心。
    经过这连续的交锋,他已经基本确定无名应该不是修士。
    但无名却能够动用修士的手段,以至于一时间他竟然无法擒下无名。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无名所修行的功法很可能是十星层次的,而且造诣很深,甚至又可能达到了巅峰...
    至于圆满,悬空坊主完全不敢想象。
    十星功法圆满之境,这岂不是天生的神佛才能做到?
    凡夫俗子,便是给了功法,给了耐心教导,给了无数资源,也不可能修炼成功。
    七星功法,乃是普通人的极限。
    八星功法,是天才的世界。
    九星,可望而不可即。
    至于十星,那根本不是给人修炼的功法。
    这等人才,若是在过去,他说不定真会生出爱才之心。
    但现在,他却没有。
    他之所以让白渊出手,不过是想试试他的背景。
    一个无名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后代表着某方大势力,那就需要弄清楚了。
    此时...
    眼见着无名“滑不溜秋”的,根本打不到,悬空坊主也越发认真了。
    一丝一丝血光从他周身涌出。
    他越发快速,虚空里拉出重重血影。
    而这份用心,进一步压榨着白渊的犯错空间。
    他必须不带思考地连续动用力量,才能逃跑。
    两人,一追一跑,宛如电龙追逐,不见寒光轨迹,却是云雾翻腾,云从龙风从虎,虎需要奔跑从而引发恶风,而龙却是忽隐忽现,神秘莫测,恰如此时的两人......不过数息的功夫,这边又是转战数百里了。
    山峰河流,官道荒野,村口镇尾,皆是两人战场。
    两人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悄无声息。
    白渊很冷静,他看似慌不择路,其实却是绕着路在往禁地.风雪森林的方向而去,如此对方就不会直接生出疑心。
    禁地外虽有傀儡巡视,但傀儡和城门一样,挡不住修士。
    一个瞬间,白渊就冲入了禁地的界障。
    悬空坊主看了眼风雪禁地,面带古怪之色,也瞬间钻入。
    而一入禁地,悬空坊主好像得到了某种加持,无论力量还是速度再度提升了一个层次。
    白渊可谓是快到了极致,但却越发觉得每一步都有一种在钢丝上跳舞的感觉,容错率为零,他只要一个小小的失误,就会落入万丈深渊。
    很显然,悬空坊主和蜡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蜡教和天人组织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旦他脸上这张面具被揭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若是被悬空坊主擒住了,也就可以宣布结束了。
    刹那后...
    两人出现在了风雪森林的第二重天。
    就在两人出现的刹那,一股溺水般的感觉忽地浮现出来,将两人都覆笼了进去。
    而整个森林外是月光和飞雪,这片大地坐落在雪花斑点乱飞的光影里,显出一种神经质般的混乱感。
    悬空坊主骤地停下脚步,他幽幽地站在一棵古树的阴影里,宛如隐形了一般,身为地下世界的刺客皇帝之一,他若是不想让人发现,那根本没人能发现他。
    而不知用了什么秘法,他就连光头都变得哑光了。
    白渊也停下脚步,藏身在另一边的古树阴影中,但他犹然全身绷紧,处于一种随时爆发的状态中,宛如拉紧的强弓。
    时间,似度秒如年,过得极慢。
    忽地...一股极其强烈的恐惧,仿如实质化地从四面八方覆涌而来。
    白渊舒了口气,显然,今天老林在家。
    不过,昨天分开时,老林还说他有办法能让自己进入禁地深处的小屋,让自己今天来瞧瞧,结果,自己就把悬空坊主引老林家里了,真有些过意不去。
    在白渊看来,下一刹应该是老林家的那带着花圃院子的木屋出现。
    可是,他错了。
    远处忽地传来了“哒哒哒”的声音,好似是一辆马车在从远而近。
    这马车的声音无比寻常,放在外面,根本不会有人多想一点。
    可是,这马车偏偏不在外面,而是出现在了此时此刻的此地。
    近乎于刹那后...
    树林中的空地上,雪花阴影的月光里,一辆“马车”从林间跑了出来。
    无论是白渊,还是悬空坊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瞬间都是瞳孔紧缩,寒冲头顶,心跳都要停止。
    那是什么“马车”?
    那根本不是马车!!
    黑色的车厢仿如入土的棺材,白色的轮毂仿如未知的骸骨压实而成...
    这还不算什么。
    白渊和悬空坊主瞬间就看向了拉车的那两个...东西。
    左边是一头骸骨巨牛,
    右边的是一匹骸骨巨马。
    诡异而不详的黑烟正从牛头马面的瞳孔里,鼻孔里钻出,极强的压迫感,让人疑似此时正在噩梦之中。
    骸骨牛头马面拉着的黑色马车...
    这是何等诡谲的画面?
    不止如此...
    正在御手席上的,是一个弓着身子,用老实憨厚姿势坐着的黑影,只可惜,那憨厚黑影背后一把巨斧破坏了他的形象。
    这黑影,正是老林。
    忽地...
    老林抬头,猛地盯向悬空坊主所在的方向。
    悬空坊主只觉心脏如被一只恐怖大手抓住了,无尽恐惧袭击而来。
    要糟...
    悬空坊主再顾不得无名了,他想也不想,电光般地往外冲去。
    可就在他冲出的那一刹那,他感到一只如有实质的恐惧长钩从远而至,一瞬间拖拽住了他的神魂,让他无法再动。
    神魂被恐惧长钩所钩,而躯体却又吸附于神魂。
    顿时间,坊主被牵引着往骸骨牛头马面方向狂掠而去。
    弓身坐着的老林,右手抓住背后巨斧的斧柄,高高扬起,只待坊主被钩来了就一斧子剁下去。
    坊主反应也快,他和那些被老林缠上就必死的低级货色可不同...
    一瞬间,血煞气息狂涌而出,仿有血影重重。
    但是,一股更浓郁的黑气从骸骨牛头马面的车子,还有老林身上散出,瞬间包裹了那翻滚沸腾的血煞之气。
    白渊已经看不清其中发生什么了。
    血气,黑气纠缠,仿如一锅黑暗料理的咖喱乱炖,正冒着泡儿,又似红黑两只巨兽近身肉搏,展露着人类未知之地的凶残相杀。
    没多久...
    一切安静了下来。
    沸腾的血气和黑气也慢慢平息了下来。
    从林间吹来的冷风,行至此处,将这浓郁的气息吹散了。
    场景逐渐清晰...
    而悬空坊主已经不见了。
    月光和飞雪的林子里,只剩那辆安安静静的黑车,还有那安安静静的老林。
    老林这才抬头,又看向白渊所藏的地点。
    小女鬼从老林肩上冒了出来,拉长着扭曲的身子,对着高处的白渊喊:“上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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