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大闹后,从小姐到府内丫鬟婆,对孔嬷嬷的培训班加倍尊重来,谁也不敢再有丝毫轻慢之心;尤其是墨兰,几乎是夹着尾巴做人。经过孔嬷嬷的前程教育,盛紘暂时理智战胜情感,连着半个月睡在王氏房里,让林姨娘母女俩清醒清醒头脑,王氏日日春色满面,高兴的险些放鞭炮。要说这次盛紘是下了决心,至少要做出个样给孔嬷嬷看,十分有毅力的拒绝林姨娘的任何求见。
    林姨娘一看情形不对,终于祭出绝招,让儿长枫趁盛紘考教问时,递上一副轻柔的青绢,上面用艳丽的朱砂写了一首哀怨的情诗,什么‘朝朝思君心欲碎,暮暮啼血泪如雨’之类的,盛紘读了之后顿时柔情万千,某天半夜终于按捺不住去见了林姨娘。
    王氏知道后大怒,道:“就怕小妾有化!”
    不过这次之后,盛紘也意识到不能对林姨娘过纵容,而林姨娘也很乖觉的收敛不少风头,墨兰也同样老实来,在这样良好的习氛围下,孔嬷嬷又细细指点了半个多月,待到长柏县试发榜之后,孔嬷嬷便告辞而去。盛紘又给孔嬷嬷添了许多箱笼充作束脩,孔嬷嬷留下一半,剩下都退了回去:“半截入土的人了,带这许多东西,还以为我是来打劫的呢。”
    最后几日,王氏婉转表示,希望孔嬷嬷给京的故交写信,替家女儿多多美言几句,算是给华兰以后的日营造个条件,不料孔嬷嬷笑着推辞:“大姐儿又不是去做客的,她在京城是要久住的,天长日久的,什么名声都得自己造出来的;我若把大姐儿夸到天上去了,回头那忠勤伯府指望高,反倒不妙。”
    这句话翻译成火星语就是:期望值不要高,高了容易失望,低一点反而更容易让华兰出彩。也不知王氏懂了没有,只是难掩失望之色,于是孔嬷嬷又加了句:“大姐儿便是一面活招牌,待她生儿育女立住脚跟了,我若还能蹦跶,便可替余下几个姐儿喊两嗓。”王氏想到了如兰,满脸笑容的道谢。
    孔嬷嬷走后,几个女孩再过回各自修行的日,盛老就又把明兰捉回去识字念书,并且又多加了一门新功课——女红,启蒙师傅由房妈妈暂代。房妈妈当年是陪嫁过来的一等大丫鬟,号称候府女红第一把手,举凡纺织、缝纫、刺绣、鞋帽、编结,拼布林林总总无一不精,虽如今人老眼花做不得精细的活计,但教教明兰这样的菜鸟绰绰有余。
    根据盛老和林姨娘两个活生生的例,房妈妈见明兰字读书一点就通,很担心明兰也是只爱诗不喜针凿,谁知明兰一开始就十分配合,拿出比读书认字更热忱的态来习,房妈妈又惊又喜,立刻拿出全副本事来训练明兰;于是明兰上午跟着盛老读书,下午跟着房妈妈女红,老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
    先让明兰在小布头上练习针法,先缝线条,直的要笔直,圆的要滚圆,针脚要细密像缝纫机踏出来的,间隔要均匀的完全一致,这是基本功,光是练习这个就足足费去了明兰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房妈妈挑了个光头好的下午给明兰考试,勉强给了及格。
    房妈妈有些奇怪:“姐儿这般用心,怎么女红偏就不如你读书识字来的快又好呢?”
    明兰心里默默的:做了弊的和白手家的自然不一样。
    盛老也很奇怪:“你这般喜欢女红么?比读书都认真卖力。”
    明兰默默流泪:鬼才喜欢女红!她以前连十字绣都不玩的好不好。
    应试教育有个很大的特点,例如奥数钢琴或绘画是为了加分,好好读书是为了考xx大,考xx大是为了找好工作赚大钱,这说好听了是目标明确,行动直接,说难听了是功利性强;作为打那儿过来的明兰在完《千字》后,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作为一个深闺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到底有什么用?她又不能拿读书当饭吃,因为她考不了科举。还是在贵族弟博个才女的名声?
    作为嫡女的盛老当然会说:陶冶性情,怡心养,华盖满京都,乃家族之光。
    可是明兰不是嫡女呀,也且盛家也不是候府,她根本进不去那种顶级的贵族社交圈。
    而林姨娘大约会说:在我成功的道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可是明兰也不想当小老婆呀。
    直到有一次,房妈妈随口说一件如意斋的等绣可以卖二两银之后,明兰忽然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努力方向——不论是读书好或是理财精都可能会被这个社会诟病,只有女红,保险又安全,既可以获得好名声,将来有个万一也算有一技傍身。
    明兰把自己的想法稍稍润色后,如此回答祖母:“女红实在,可以给祖母做暖帽,给父亲做鞋,给母亲和姐姐绣香囊,还可以给哥哥们缝帕。”
    盛老感动的眼眶都热了,把明兰搂在怀里揉了半天:“好孩,难为你了!”
    明兰一头雾水,盛老的理解是:读书不过得益在自身,女红却是惠及家人,孙女小小年纪就知道关心家人了。
    为了增加习的趣味性,盛老描了几朵简单的梅花给明兰绣着顽,明兰很卖力的绣呀绣,刚绣完一朵半,已经春梅落尽,桃花初绽了,房妈妈叹了口气,性把那花样添上几笔,让明兰绣成桃花算了。
    “梅花和桃花不一样呀,怎么换的过去呢?”明兰小声抗议。
    “没事,你绣出来的差别不大。”盛老安慰她。
    明兰:……
    待到四月,桃花灿灿时,京城忠勤伯府来信说袁绍将于月底出发迎亲,数着日,不几日便可到登州;这边,盛紘的大堂兄盛维也到了;本来华兰的婚礼应该有舅舅在场,可是那王衍如今也是官身,并不能随便离任,只有盛维是料理生意的,反倒可以自由行动;他这次带着次长梧一来贺喜,回头还要陪长柏为华兰送亲到京城。
    盛维随盛紘来寿安堂拜见之时,明兰正坐在炕几旁背诵《爱莲说》:“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童音稚稚,朗朗背诵,小小的女孩摇头晃脑,憨态可掬,盛老端坐在炕上,侧首笑吟吟的听着,满眼都是温暖的欢喜。
    盛维心里一动,又见盛老精神愉悦,面色红润,竟比两年前见时还显旺盛几分,便侧眼看了看明兰,只见她一双点漆般的黑瞳,明亮清澄,一见自己到来,立刻从炕上爬下来,乖乖的在一旁站好,见她如此知礼懂事,盛维很是喜欢,心里更加明了。
    给盛老见过礼后,盛维笑吟吟的把明兰揽过来道:“你是六丫头罢,你几个姐姐我都见过,只有你,回回来你家,你都病着,如今可好了。”他长了一张国字方脸,颇有风霜之色,明明只比盛紘大了几岁,看着却像大了十岁似的,但神情却十分和蔼。
    明兰捧着一对胖胖的小肉拳头,规矩的上来行礼,似模似样的问好:“侄女一概都好了,谢大伯伯关怀,大伯伯好,大伯伯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脆脆的稚音,说话却偏一副小大人的正经样,屋里几个大人都乐了,盛维尤其大笑,搂着小明兰不住抖动,明兰被笑的小脸憋红,心里愤懑道,她明明都照规矩来的好不好,笑什么笑,严肃点!
    盛维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团红绸包的东西,递给明兰道:“这是你堂伯祖母给你的,你几个姐姐都有,就差你一份了。”明兰抬眼看了看祖母和父亲,见他们轻轻点了头方才收下,打开红绸一看,眼前一片金光灿烂。
    这是一个沉甸甸的赤金如意锁,忙拿给盛老看,老笑着把金锁上的细链挂到明兰脖上,明兰立刻觉得脖一沉,足有好几两重,连忙扭着小胖身乖乖向盛维鞠躬,一边鞠一边道:“谢谢堂伯祖母,谢谢大伯伯。”
    这时翠屏端着个雕绘着荷叶莲藕的红漆小茶盘进来,见明兰过来,便习惯的把茶盘往明兰面前一端,明兰伸手接过其一个茶碗,颠颠的走过去;盛紘原以为照习惯明兰会把茶碗端到自己面前,谁知明兰的小短腿走到一半居然转了个弯,低头捧着茶碗,径直把茶奉给了盛维,第二碗才端给自己;接下来,又见明兰踮着脚把炕几上那盘新鲜的山东大枣拿下来,殷勤的端到盛维的茶几上,盛紘暗暗好笑,忍不住笑骂道:“这六丫头,不过收了件礼,便这般又捧茶又上枣的,忘了你亲爹么!”
    明兰神色扭捏,小脸通红,停下忙碌转动的肥松鼠般小身,尴尬的小手小脚甚是无措,不好意思的讪讪道:“这个……没有,大概是……拿人手短吧。”
    盛老并盛维盛紘两兄弟顿时哄堂大笑,盛维一把拉过明兰在怀里抱了抱,见她小脸稚嫩,怯生生的,着实可爱的紧,于是又从身上摸出了个精致的锦囊袋,放到明兰手里,戏谑道:“大伯伯吃人嘴短,喏,这是新打的九十九条小鱼儿,也都给你了!我说小明儿,你家的吃食也贵了些!”
    老几乎笑出眼泪,一边笑一边指着骂:“你们几个没大没小的猴儿!”周围的丫鬟婆也偷偷捂嘴,明兰连忙从那水果盘里挑出十几个果肉肥厚的大枣给盛紘送去,讨好的傻笑道:“父亲吃,父亲吃,这颗枣胖……”
    盛紘笑着拉过明兰,摸了摸小女儿柔软的头发,然后打开明兰手的锦囊绣袋,拈出一个金灿玲珑的小鱼状金锞,放在明兰胖胖的小手掌:“好看吧,拿着顽吧。”
    明兰突然拿了这么多金,她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红的又给盛维鞠躬作揖,这时王氏来了,带着除华兰外的几个孩,明兰小小的舒了口气,连忙去给王氏行礼。
    王氏与老和盛维见过礼,又让儿女们行礼,瞧见明兰胸前偌大一块金灿灿的金锁,如兰小嘴撅了撅,墨兰低眉顺眼,没什么表情,经过孔嬷嬷的教育,她们俩已经老实许多了,盛维与侄女寒暄了几句,如兰娇矜,墨兰斯,都不大言语,盛紘也没什么可说的,倒是王氏满面笑容道:“嫂客气了,让大伯为华兰跑这么老远已过意不去了,还带了这许多东西来。”说着转头道:“还有你们的,哥儿的物件在老爷书房,姐儿的都在葳蕤轩那儿呢,待会儿去取吧。”
    孩们立刻给盛维道谢,大家又说了几句,如兰便兴兴头的要去看礼物,盛老笑着让孙女们先过去,个女孩离开后,屋内的气氛立刻静了下来,盛维正色对着站在对面的长柏说:“我就听得柏哥儿已过了府试,弟妹真是好福气。”
    长柏拱手道:“大伯伯谬赞,小侄无知,尚得多加读书。”
    王氏心骄傲,回道:“还差着最后一道院试才算个秀才呢,大伯先别忙着夸他;都说梧哥儿也在读书,回头他们哥俩好一同赴考。”
    盛维摇着头笑道:“这可不成,当初我读书就不如二弟,你那大侄随我,只看账本精神,见了那些之乎者也就犯晕,你二侄虽能读两本书,却比柏哥儿差远了,我瞧着他还是喜欢舞枪弄棒些,这次送大侄女去京城完婚后,我打算让梧哥儿去拜见下鲁奎鲁总教头,试试看走武。”
    盛紘笑着道:“这敢情好,那鲁杠的武艺人都是一等的,当初他考武举时常与我一同吃酒,这些年也没断了往来,回头我给他写封信,让梧哥儿带上,也好多照应些。”
    盛维大喜:“那可多谢二弟了,梧儿,还不快给你叔叔磕头谢过!”
    身旁侍立的长梧,看着和长柏差不多大,但身骨结识,方口阔面,开朗精神,高高兴兴给盛紘磕了头,盛紘忙扶:“大哥又说这两家话,梧哥儿将来有了出息,也是我们的福气,有自家兄弟在官场互相照应着,咱们家族才能兴盛不是?”
    盛维又转头去看长枫,笑道:“瞧吧,你梧堂兄是不用了,回头只能做个武夫,看来还是得你们亲兄弟俩一同赶考了,我闻的枫哥儿诗好,小小年纪便颇有才名,将来定能考个状元回来。”
    长枫一直含笑站在一旁,此时才拱手道:“小侄有愧,只望将来能有大哥一半问便知足了,前朝张岳9岁为童生,小侄不才,打算明年去试试手。”
    盛老正色道:“虽说诗要紧,但科举考试并不全考诗,你也当多花些力气在章上,便是你祖父当年诗倜傥盖杏林,也是先好了章的,回头你也随你大哥哥一同读书罢。”长枫笑着答是。
    又说了会话,盛老让个哥儿自去顽,大人们再聊会儿天。
    等他们出去了,盛维才恭敬对盛老道:“本这次您侄媳妇也是要过来的,偏被家事绊住了腾不开手脚,我替她给二婶磕头道喜了。”
    “这大老远的来什么来,侄媳妇管着偌大一家如何出的来,我们两房用不着这些虚的,你母亲身如何了,可还健朗?”盛老笑道。
    盛维神色黯淡了些:“家里一切都好,就是我娘她最近越发懒了,身骨大不如前,她时常叨念着二婶您,我想着等婶什么时候得了空,来我家住一阵;就是怕累着婶您了,是以娘不许我提。”
    盛老叹气道:“累什么累?我与你娘妯娌一场,也甚是相得,弟妹去瞧老嫂有什么不好说的;唉……我对老嫂是敬佩,她一个弱女熬了这许多年,也算熬出了头,却可怜累出了一身的病痛。”
    盛维真诚道:“当初都亏了婶给我们母撑腰,侄儿一家方有今日,说来真是……”
    盛老连连摆手制止他继续:“不提了不提了。”
    盛紘见气氛沉重,想找个轻松的话题,看了看王氏,王氏收到信号,立刻明白,于是她笑道:“好久没回金陵,不知道松哥儿媳妇怎么样了?上回来信说她有了身。”
    盛维神色愈加黯淡:“可惜了,前儿忽的小月了。”
    一阵压抑,气氛更加沉重,盛紘不满的瞪了王氏一眼,王氏很冤枉,她又不知道。
    好吧,搞活气氛也是需要天分的,王氏显然还需修炼,盛紘不满完王氏,决定自己出马,笑道:“不知上回来说梧哥儿的那户人家如何?大哥可打听好了,要是好,我这做叔叔可得开始备贺礼了。”
    盛维脸黑如锅底:“唉,不提也罢,那家闺女跟马夫私奔了!”
    屋内气氛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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