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原本晴朗了一整日的天却逐渐阴沉下来,陈桥抬头朝着天上的阴云看去,却忽然察觉到脸上落下一阵冰凉。
    “今年都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吧?”陈桥出声道。
    “这是东女国的第一场雪。”伏岚道。
    陈桥伸出手去,没多时手上便落下了几片晶莹的雪花,“在拜占庭时见着的雪可比这个大,也不知京城有没有落雪。”
    “我离开时京城还未下雪,不过眼下已是隆冬时节,应当也下过了。”伏岚又道。
    乘着风雪,两人一路走到偏殿,刚到偏殿外便看到了正等在外面的单相国。
    “相国怎么来了?”伏岚惊讶地问了一声,看到单相国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花后,便赶忙引着人进了暖和的偏殿,“夜里突降风雪,相国还是在家才是。”
    单相国笑着摇摇头,转脸看向陈桥,“陈将军,锦衣说她想见你一见。”
    “见我?”陈桥愣了一下,“见我做什么?”
    听到陈桥这样说,单相国摇摇头,“老臣也不知,这句话还是每日去给她送饭食的小厮禀报与我的。”
    陈桥摆摆手,“她想见我,我却不想见她,我能留她性命到现在已经是大发慈悲,难不成她还不满足?”
    单相国叹了一声,说道:“陈将军,锦衣虽是十恶不赦,可这几日她却好似已经想通了,如今再见陈将军,大约也是为了赔罪。”
    陈桥冷笑一声,“赔罪?若她道一声对不起变能让我黑龙军那枉死的三万将士死而复生的话,我便去听她说上几句,如若不能,便还是免开尊口吧。”
    单相国有些为难地看向伏岚,她对锦衣到底还是有些情义在,何况先前也听了沈勇达的传话,知道明日便到了锦衣的死期,单相国难免又生出了恻隐之心。
    看到单相国的面色,伏岚便知道她是如何想的。可她却也不愿让陈桥为难,沉默片刻便开口言道:“夫君自然不是她想见变能见的,这样吧,我东女国也有许多百姓命丧她手,若是赔罪的话,那便是对谁说都是一样的,我去见她。”
    听到伏岚这么说,陈桥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不悦地看了眼单相国,最终还是说道:“你去见她做什么,难不成还不够糟心?她既然想见我,那我便去见见她,我倒要瞧瞧她还能如何舌灿莲花。”
    “夫君……”伏岚眼中带着歉意地看向陈桥。
    陈桥握住她的手,将人待到饭桌前安顿好之后,才吝啬地递给单相国一个眼神,“相国既已达成目的,还留在这里是要与我夫妻二人一道用饭?”
    “不不不,”单相国自然也看得出陈桥心情糟糕,当下连忙摆摆手,“老臣告退。”
    眼看着单相国撩开厚重的门帘出去,伏岚摇摇头叹着气说道:“看来这些年来,单相国确实将锦衣当做了自己的女儿,否则依着单相国的性子,又如何会替锦衣来传这样的话。”
    “到底是年纪大了,无论当初在怎么铁腕无情,眼下到底还是变得心慈手软了。”陈桥说着撇撇嘴。
    用完晚膳,陈桥先将伏岚送回寝殿之后,才出宫往相国府走去。
    “陈将军。”
    一路畅通无阻走到关押着锦衣的小院,在外面看守着她的东女国士兵朝着陈桥行了一礼。
    “听相国说她想见我。”
    陈桥挑眉说道。
    东女国士兵面上流出一丝愤怒,不过却还是应声道:“是。”
    其实在他们看来,锦衣这样一个罪犯滔天的人来说,实在不必给她任何好脸色,可奈何单相国却还是生出恻隐之心。
    看得出这些士兵面色不虞,陈桥没再多说什么,抬脚走进了小院。
    “吱吖”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烛光昏暗的房间里,满身血污的锦衣接着流入房间的月光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她靠着墙壁坐起身来,声音干哑地的出声道,“陈将军。”
    房间里的味道并不好闻,陈桥皱皱眉头,随意的在门口找了把凳子便坐了下来。
    “为何要见我?”陈桥看也懒得去看锦衣,冷冷开口道。
    锦衣苦笑一声,先前身上的伤好了不过十之三四,如今随着天气渐冷,衣着单薄的她几乎只能以草席取暖。
    听到陈桥的问话,锦衣勉强维持的坐姿,直到陈桥的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才终于开口,“听说我的弟弟和母亲也被将军抓来了。”
    “没错。”不愿多费口舌,陈桥只落下简单两个字。
    “陈将军,若我说我已经幡然醒悟,你信吗?”一缕月光落在锦衣身上,脸上狰狞的伤口让原本长相还算清丽的她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可怖。
    陈桥冷笑一声,“醒悟与否,与我又有何干?”陈桥终于将目光落在锦衣身上,可他眼神凛冽而又充满厌恶,锦衣在这样的目光下唯有瑟缩而已,“人死不能复生,你该庆幸人只有一条性命。”
    “是啊,人只有一条性命。”锦衣喃喃自语,“我阿爷和养父都说过这样的话,人的性命只要一条,他们都对我说,不要只是盯着仇恨,这世界上还有许多比仇恨更加重要的人和事。”
    陈桥嘲讽一笑,“瞧着他们二人倒都是有些见识的人,不过无论是你还是你那好弟弟都不曾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如今落到这样一步田地,也实在是不必再怨天尤人。”
    锦衣轻轻摇了摇头,“不会,今日种种果皆因前日种种因,我落得这样的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只是——”
    “打住。”一听锦衣说出那两个字,陈桥便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替她弟弟或者母亲求情,陈桥自然是懒得再听,“别急,明日.你们一家三口便能重聚了,有什么贴己话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陈将军……”锦衣尤是不愿死心,其实只要还活着,便绝不会死心。
    陈桥嗤笑一声,“今日单相国为了替你传话,已经是大大的得罪了我,若你不想让这个始终将你视为己出的老人也不得善终的话,便闭紧你的嘴,否则……”陈桥忽然扯出一个嗜血的笑,他目光犹如在寒冰之中淬过一般,牢牢钉在锦衣身上,“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人人都有底线,陈桥的底线便是他的家人和黑龙军的将士,锦衣当初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伤害黑龙军,便早已经触碰到了陈桥的底线。爆炸未发生之前,他还能看在伏岚和单相国的面子上,给她和她的母亲和弟弟一条活路,如今却是绝无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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